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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的早饭时间一般在7点到7点半,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 也当然是因为“小黑屋”里的四个人情况特殊,所以开饭时间特地放在了八点。
在这一夜间,黄泽并没有体会到与其他人类似的纠结,当然他其实很清楚, 一些不那么坚定的情绪也在整个监狱执法者范围内蔓延,好在队伍有铁律,所以他仍能控制情况。
黄泽接过厨师长送来的加餐, 提着饭盒走到铁门前。、
虽然监控可以很清晰显示这四个人在干什么,但他还是拉下牢门上的小窗,向内看去。
四个人都在睡觉。
今天前半夜相当不平静, 闫贵球哭闹很久, 孙真脾气犯了想勒死他,然后钱宝挑拨离间,赵一又猛踹上铺床板,四个人闹了很久, 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劲儿。不过到后半夜, 大概是觉得生存几率渺茫,四个人都安静下来。
囚室终于恢复囚室该有的氛围。
黄泽拉上小窗, 推门进去, 没人睁眼看他,就算是那个见到他就要涕泪横流抱大腿的小偷也没有。
“早饭,有人想吃吗?”黄泽问。
他这样说,却毫无回应。
钱宝、赵一分别睡上下铺, 孙真闫贵球一人占据一个角落。
黄泽对床上两人说:“说不定就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顿早饭,这都不想吃?”他顿了顿,“如果我是你们,就不对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做太多抗议……”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闫贵球终于翻了个身:“你烦不烦啊警官!”一直以来像个耗子似的囚犯骨碌一下翻过身,不耐烦地说。
黄泽总觉得此时的闫贵球有什么不一样的,大概一晚上的思考能让人清醒,而意识到死亡的来临的人总会有所不同。
他怜悯地看着对方。
“我坐牢是罪有应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来露出一副同情我可怜兮兮的样子。”闫贵球自顾自说着,仿佛还来气了。他突然站起,指着四壁说,“就这么个破地方,爷好歹是为民牺牲,你怎么着也得整十个八个火辣的妞来给爷送终对不对?连个厕所都没有,一份破饭就想把爷打发,爷不高兴了!
说着,闫贵球热血冲头,他刺啦一下脱下囚裤,未等黄泽反应过来,他就掏出自己的鸡丨巴对准镜头。
一股黄色尿液顺流而下,喷了出来。
管控现场的狱警冲了过去把闫贵球按倒在地。
然而尿液横流,腥臭翻天,现场一片狼藉。
很好,黄泽想,就这样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又没把林辰请他做的事情办好。
然而就在这时,冲进去的狱警违反了规定,竟然开始对闫贵球小声说话:“贵球啊,别这样,结果指不定怎么样呢。”
“老张,老张,你就别骗我了,你要真心疼我,就答应我,到时候给我个痛快。别拿枪子儿打我,我怕疼!”闫贵球在地上打了个滚嚷道。
“说什么死不死的,还没到时间呢闫贵球,像个男人的样儿!”
那位狱警就这么踩着在闫贵球的尿液里说话,直播还在进行,黄泽回头冷冷地道:“张警官,请注意你的言行。”
老张随即站起身,径自走出牢房,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又折返进来,手里拿着拖把,一点一点把地上的尿渍清理干净。
闫贵球就这么蹲着身子看警察拖地。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眶越来越红,
到最后,这个小偷突然哇的一声喊出声来:“老张,要不我们自己死了吧,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了?”
那瞬间黄泽发现,孙真、赵一、钱宝的目光都向他射来。
真是荒谬啊,黄泽这样想。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老张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老张走出了门,他也跟着出去。铁门重重关上。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他破天荒拍了拍狱警的肩。
“没有正确答案。”
他对老张这么说。
……
最先发现情况有问题的,是一位记者。
当然,所谓问题是和理论上应该出现的现象相比。
毕竟在理论上,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上班高峰期,那么应该有很多人开始继续投票。
可是实际中发生的事情却和理论不符。
天亮这件事对投票来说没太大影响,网站投票窗口的数据依旧保持一种缓慢上升的速度,但并不快,起码比想象中要慢了很多。
暗网那边倒是一边倒的反对,毕竟想看血腥戏码的人才不会满足于此。不过现在谁也不会在乎那些阴暗生物的意见了。
沈平打开办公室电脑,边啃三明治边开始查看政府投票网站分时记录的数据。
他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一看到数字就觉得有问题——
总投票人数为5561120人。
是:3559117
否:2002003
仍有64%民众选择应该以四名罪犯生命换取治疗方案和活命机会。
虽然五百五十万本身已经是非常大的数字,可离七千七百二十万三省总人口相差甚远,也就是说,实际投票人数只占总人口的7%,只有少部分人在12小时内做出了选择。
或许中老年人更愿意去投票点,也可能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沈平这么想,可即便算上这些因素,五百五十多万投票还是天少。
他甚至怀疑选票被政府操控,实际上这种情况似乎也不可能发生。
沈平放下三明治,思考了其中问题,看起来很多人睡了一觉起来,选择发生了改变?
他随后拍了下桌面,迅速将几个关键数字记录下来,随即冲向总编办公室。
他忘记敲门,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总编有个很明显按鼠标关网页的动作,当然虽然屏幕背对着他,他并不能完全确认。
“十二小时时间总编!”他退后半步,抱歉地鞠了个躬,可又忍不住道,“投票人数远低于三省总人口的实际数量,考虑到常住人口也就是户口不在三省,但拥有居住证的居民,这个比例就更低了。”
“你想说明什么?”主编敲了敲台面,“说重点。”
“很多人都没有投票,为什么,他们准备干嘛?”
“那你投票了吗?”主编这样问他。
沈平一下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我,我马上就去投!”
“你准备选什么?”
“这是个人**主编,你会告诉我你的答案吗?”沈平反问。
领导当然是有自己一套说话艺术,马上调转话题对他说:“小沈啊,你有疑问这是很好的,既然你有疑问,作为记者,你就应该去采访一下普通人,了解他们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沈平顿时醍醐灌顶。
但网络截图表态算不得准,一张图片复制粘贴可以用上很多遍。
所以沈平即刻冲下楼,在报社附近也有一个商业区投票点。
他没叫上摄像师傅,拿着手机就下去了,跑到地方的时候,果真有不少人在排队。
令沈平意外的是,排队的居然不是中老年人,而是不少年轻白领。
虽然投票点工作人员也在劝告排队者可以选择网上投票,但就有人沉默无言,却坚持不肯走。
沈平拿出身份证换了张票,随后站在队伍最后。
他推了推前面一位胸前别着银行徽章的年轻人,问:“能请问一下,你准备选什么?”
那位年轻人回头看他一眼,有些警惕和莫名其妙。
沈平出示了记者证,很诚恳地说:“我是记者,您看我也没有带摄像机录音笔什么的,就纯粹想采访下你,方便的的话,能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破天荒的是,这位年轻人竟然反问他:“那您先说说自己的想法,您准备选什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竟令沈平倍感压力,他觉得自己的巧舌如簧突然发挥不了作用,只能从口袋里掏出烟,他想递一支给对方,不过对方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根本不会吸烟。
沈平叼了根烟在嘴里,想点的时候,那位年轻人回答他了。
“您现在这样,大概就是我的状态了。我昨天想了半个晚上,觉得其实放弃四个人选更多的人应该是非常简单的选择,可无论怎么样我都下不去手。当我下不去手的时候,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年轻人只是很平静地陈述着:“我得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说,“明明应该是很简单的选择,实际需要我真正按下鼠标投票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困难了?我是太圣母对罪犯抱有太多同情吗?我觉得一定不是,就算是那个小偷,讲真我爸就是个警察,我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太多这些事了,我觉得这些人就是纯粹在浪费社会资源,但是当要用他们的生命做出交换的时候,我居然觉得下不去手……你说这奇不奇怪?”
“不奇怪。”沈平摇了摇头,“我还是个记者呢,我都下不去手。”
他们对视一眼,那位上班族苦笑了下,跟他说:“昨天晚上我还因为这事儿和女朋友分手了,当然是她提的分手,我没这个胆子。”
沈平猛地抬头:“我靠,老弟,你这损失够大的呀!”
“我前任是第一批做出选择的人,从那封信出来的时候她就打电话告诉要像个男人那样。我告诉她我得想想,她就说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同情四个罪犯。”年轻人咽了口口水,尴尬地道。
“但你来了。”沈平说,“想挽回女友吗?”
“不,我是来投反对票的。”年轻人郑重地道。
“为什么?”沈平很意外。
“我下不去手。”
“既然下不去手,为什么不弃权?”
“因为我晚上突然想到,如果结果出来,我们要牺牲四个罪犯来向恐怖分子妥协,我会后悔自己没有做选择。”
“那你就不怕恐怖分子在搞什么动作,这可比炸弹厉害多了?
“那就继续吧,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他叹了口气,“起码,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