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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兄,你的意思是打算将计就计,把廖训引出杭州再对其下手?”
当晚杭州城内,龚十七又再次约见了高桥南,向他通报了今天在成丰行所发生的意外状况。高桥南听完之后,已经隐约猜到龚十七的打算,便向他提问求证。
“不错,如果能设法让廖训自投罗网,我们在杭州城的行动也可省去不少麻烦。”龚十七点头承认了高桥南的猜测:“而且我看他的架势,这处心积虑对付我们的计划恐怕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就是在等这么一个契机能把人送进舟山岛。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找到成丰行,想送上岛的估计也不是普通的探子。”
高桥南对此也很认同:“要不是阴差阳错正好找到成丰行头上,他策划这事说不定还就真把我们瞒过去了。”
“说实话这次的确是我们运气好,但移民措施存在的安全漏洞,如今还是慢慢显现出来了!”龚十七不无感叹地说道:“这事得尽快向指挥部汇报才行!”
由于海汉自身一直处于急速发展的状态,对人口特别是劳动力的需求几乎从未停止过,但海汉本身负责移民工作的人员数量也很有限,所以只能集中部署在引入移民较为集中的区域和岗位上。海汉在占领舟山之后,从大明引进移民的主要方向依然是来自北方的胶东半岛地区,而江浙由于相对比较富庶安定,能从各个州府引入的移民大多都是零零星星的状况,能一次组织起百八十人就算多的了。所以民政部门为了省时省力,将组织移民的工作都外包给了各州府的牙行中介机构,只对接收阶段的审查进行把控。
这中间所存在的安全漏洞,民政部门清楚,安全部门也清楚,但之前在南方都一直如此运作,也没出过什么大的问题,大家也就各自保持默契把这套做法延续了下来。但此次杭州行动之后,这方面的规矩怕是要改一改了,否则等什么时候在舟山岛上出了刺杀事件再来追究责任,那相关人员的罪责可就大了。
高桥南道:“那城内的行动,还是照之前的计划继续推进?”
龚十七道:“原本我是打算在入夜后率队袭击目标人物的住所,但我们现有的条件只能完成外部环境侦查,却来不及弄清其住所内部的状况,所以行动风险还是很大。我一直在考虑如何能设计一个把握更大的行动方案,直到今天才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愿闻其详。”高桥南一听也来了兴趣。他们到杭州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高桥南负责在城内侦查目标人物的日常活动状况,也因此充分感受到了这次行动的难度。
行动小组的几个目标白天都是在衙门里坐堂办公,显然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进去行凶。而要在夜间对其住所动手,行动小组就得在天黑之前进入所在的街区潜伏下来,动手后还要赶在天亮前第一时间出城才能保证安全脱身。这期间的时间跨度长达一夜,中间所存在的不可控变数也实在太多,行动所需承担的风险相当大,搞不好整队人都得陷在城中。
龚十七和高桥南虽然都是不怕死的凶悍之徒,但也不想在行动中承担无谓的风险,何况这次参加行动的全是从安全部和特战营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任何的人员折损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严重损失。如果能找到一个相对风险可控的办法来达成预定目标,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龚十七道:“根据我们目前所知,这廖训与于平风、郭正二人狼狈为奸,这一年来由杭州府发出的各种针对海汉的公文,几乎都是由他们所炮制。我刚才便在想,若是能够设法控制住廖训,是否能通过他将另外两人骗出来,只要能使其进入某个由我们掌控的场所,这下手的难度就会成倍降低了。”
“但你想控制廖训为我们所用,这难度可不小啊!”高桥南斟酌道:“这家伙跟我们折腾了一年了,看样子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硬派,就算抓着了也未必肯向我们降服。”
“你说的问题的确存在,所以对付他这种人,也不能墨守成规,该用上非常手段的时候就得用,一切以完成任务为前提。”龚十七对此倒是显得颇有自信:“在下至少能想出十七八种办法,让这廖训到时候对我们俯首称臣!”
高桥南虽然不知道龚十七所说这些办法的具体内容,但安全部做的事情大部分都见不得光,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招数,而他是习惯了战场上明刀明枪的较量,对于这类的手法并不是很感冒,当下为了避免尴尬,也就没有再就此追问下去。但他也知道如果想让廖训等人无声无息地从杭州消失,那龚十七现在提出的办法大概要比强攻其居所的可行性要高得多,从大局考虑,也的确应该配合龚十七的想法来实施后续的行动。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今后这几天的侦查方向先转移到廖训这边,对其日常行踪和住所状况进行监控,力求在万发那边把移民组织起来之前,先找到廖训身上可以加以利用的弱点。这样等五日之后廖训再去成丰行的时候,能设好一个有针对性的局等他自投罗网。
锦衣卫对成丰行的调查显然不够彻底,既没有发现万发身份的漏洞,也没有注意到成丰行的资本背景有问题。当然这也是得益于安全部在步下这颗棋子的时候下了足够多的工夫,煞费苦心给万发制造了一个基本完美的假身份,再设法从福建许氏手中接下了成丰行这个已经经营多年的商栈,而且除了移民这个项目,成丰行从未销售过任何海汉出产的商品。这样一来,万发为自己洗白的供述就显得具备了一定的可信度,毕竟真与海汉有密切往来的商人,怎么可能不倒卖利润高昂的海汉商品,而去做过程麻烦得多,收益又相对偏低的移民生意。
所以廖训虽然花了些时间调查成丰行的背景,但仓促之下却没有发现这家商栈与海汉之间的真正关系,也根本就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市侩又胆小的商栈掌柜居然就是海汉部署在杭州城的坐探。这样一来,廖训对成丰行和万发自然也就没存有多少戒心了,虽然也布置了人手在成丰行附近进行监视,但这也仅仅只是防止万发情急之下跑路的预防手段而已。或许在锦衣卫的眼中,成丰行勾结海汉的嫌疑其实还不如那些在市面上发售海汉商品的商人,至少后者前往舟山的频率可要比万发高多了。
目前的局面可以说是锦衣卫在明,而行动小组在暗,廖训几乎是以毫无防备的姿势将自己送到了海汉的砧板上还不自知,海汉以有心算无心,已经占据了这个局面中最有利的位置。龚十七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好好计划该如何利用好当下的局面,为己方接下来的行动争取到最大的优势。
翌日,就在廖训将手下部署到成丰行周边区域,对万发的动向进行监视的同时,他却不知道自己苦苦寻找的海汉人此时就在城中,兵分两路在对锦衣卫衙门和他廖某人在城北的的居所进行监视。
“这宅子有问题啊!”龚十七到城北廖训的宅院周围转了一圈,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回到附近一间茶楼的雅座之后,便向在此等候的高桥南告知了自己的发现。
高桥南是第二次来这边侦查,特别叫了龚十七过来,就是担心自己的观察有疏漏的地方,当下连忙追问道:“龚兄有何发现?”
龚十七伸出一根手指从茶盅里沾了茶水,就着桌面开始绘图,边画边向高桥南讲解道:“你看,这是廖宅,坐北朝南,后门之外隔着一条巷子,是另一处宅子,没错吧?”
高桥南不明其意,但还是点点头认可了龚十七这草图的正确程度。
龚十七接着说道:“这两户宅子在巷子里都开了后门,但这巷子中间却是死胡同,你说这是为什么?我看过那封墙的地方,痕迹是近期才施工的,又问了下附近的油酱铺,可以确定以前这条巷子是通的。”
高桥南豁然道:“你是说这两道后门只是摆摆样子掩人耳目,但户主把两处宅子中间的小巷封断,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两户院子其是联在一起的?”
龚十七点点头道:“这并不算什么新鲜招数,我们安全部在广州的据点也是相邻的两处宅子。不过我们可没有用这么粗浅的手段,而是专门在两处宅子下面挖了一条地道来连通。在危险的时候,就可以从其中一处宅子转移出去。想必这廖训是不愿搞得这么麻烦,所以干脆中间修墙把巷子截断了。以他的身份,就算有人注意到这种手段应该也不敢过问。”
高桥南叹道:“当然他也更想不到有人会跑到这里来监视他的宅子……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可公开买下这两处宅子,然后并成一体,搞这种遮遮掩掩的手段又是为何?”
这下龚十七也答不上来了,摇摇头道:“目的为何,在下也是不知,或许是用那宅子另外养了女人?又或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在里面。”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决计想不到廖训是藏了一支“特种部队”在另一处宅子里。
高桥南道:“若不是龚兄今日亲自来此勘察,只怕在下就略过了这处细节。届时若是要对这里采取行动,说不得还会因此而扑个空了!好险,好险!”
龚十七劝慰道:“高桥……乔兄不必自责,毕竟你是带兵的将领,没见过江湖上这些古怪手段,有所疏漏也是难免。”龚十七差点以原名相称,突然想起高桥南已经在行动中化名乔南,这才硬生生改了口。
高桥南倒不以为意,海汉军中很多人现在都还以“高营长”相称,很多人甚至并不知道他是出身东瀛,姓氏为高桥,像龚十七这样以他原本姓氏相称的情况反而很少。
既然已经发现了廖训这处宅子有古怪,那也没有就此放过的道理,龚十七道:“我已下了命令,让人连同北边相连的那户宅子也一并监视起来,看看能不能发现廖训在玩什么花样。”
高桥南道:“我们若不翻墙进入,又怎能知道里面的状况?”
“有些事情,不用翻墙进去也能通过别的情况推算出来。”龚十七解释道:“我们每日监视进出人员,多得几日便能推测出里面的大致人数。”
“那若是有人深居不出呢?”高桥南追问道。
“深居不出,总是要吃饭的。”龚十七胸有成竹地说道:“廖训身为锦衣卫百户,饮食必然讲究,从这宅子每日采购的新鲜食材多寡,也能侧面反映出生活在里面的人有多少。”
“你这个办法跟军事侦查中通过军粮数量来推测军队规模倒是相似,但人与人胃口大小、饮食喜好都有差异,又不像军中对每人每日消耗粮草数目有着明确的规定,这样去作推测必定会存在较大的误差。”高桥南对于龚十七提出的办法并不是很感冒。
“是会有误差,但也不会如想象的那样大,而且这是在城市里,跟战场上的情况不一样,我们可以想办法得到更准确的信息。”龚十七倒是有备而来,向高桥南解释道:“像这样的宅院,居住的人口较多,一般都会有米商菜贩无需他们亲自出去采买食材。我们只需找到向其提供食材的商贩,顶多花些银子,就可从其口中得到更详尽的信息了。我已经着人去打听消息,想必很快就能弄清我们想知道的状况了。”
高桥南这下才算服气,竖起大拇指道:“难怪首长常说玩还是你们城里人会玩,在下今天算是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