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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放在几年前,林行绝对不敢对带兵武官如此语气说话,毕竟这锦衣卫百户可是正六品的武官,行事也不受地方官府限制,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算是大人物了,林行所做的海商行当最怕的也是被官府查办。但今时不同往日,林行现在是为海汉国效力,他深知自己背后这座大靠山的份量,别说一个小小的百户,就算来了官职更高的千户、镇抚使、指挥使,那又能如何,林行一样敢让他们现场吃瘪。
今天如果只是把被锦衣卫查扣的粮食拿走,对林行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他一定要弄清楚对方如此针对海汉的原因是什么,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并不打算放对方离开这里,当然如果对方想尝试武力突围,那他也不介意让这些锦衣卫尝尝海汉火枪的厉害。
邓青完全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自己就陷入了全面的被动当中。他并不想与面前这帮武装人员打交道,但对方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而是要跟自己清算一番。以前只听说海汉人行事嚣张,他还觉得是那些人无力应对的托辞,直到今天真正见识到了,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当事者的无奈。
要走走不了,要打打不过,邓青又不甘受辱,当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你快一点,想好没有?时间很宝贵的!”林行招了招手,身后便有人将火枪递到他的手上,林行举枪道:“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邓青权衡利弊,当下对己方最有利的选择大概也只有谈判了,冷哼了一声,解下佩刀扔给手下,倒背双手向路边一块空地走去。林行见状冷笑两声,也不急不慢地跟了过去。
林行不担心邓青这个时候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他带出来的这批人要算是金盾护运在浙江的精锐了,绝大多数都有在海汉军中服役的经历,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其中不乏曾经在海外作战的老兵。就邓青一伙这点人手,对他们而言其实已经是有点牛刀杀鸡的味道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里是在宁波府境内,不管搞出多大的事,都不用担心没办法收场。锦衣卫真要顽抗到底,那这几个人杀了也就杀了,宁波府非但不会追究责任,反而还会为此提供官方庇护,掩盖事实真相。事后即便锦衣卫衙门要追责,也是查无可查,不会有什么实证留给他们。
“我要知道是谁让你来宁波,目的是什么,回答完这两个问题,你和你的手下就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合作,那我也不介意再花点时间教教你规矩。”走到路边之后,林行毫不客气地向对方提出了问题。
邓青此时情绪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闻言摇头道:“此乃军中机密,阁下这要求太不合理,恕难从命!”
“那就是不愿意合作了?”林行点点头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林行抬起一支手打了个响指,没等邓青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到一声枪响,接着便是他的一名手下应声倒地。这一枪直接轰在了头上,脑浆四溅,当场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竟敢杀害锦衣卫!”邓青怒吼道。但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语气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因为的确没有料想到对方真的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带给他的震动实在太大了。
林行面色平静地应道:“你们是锦衣卫吗?对不起,我认为你们只是冒充锦衣卫,罪加一等!海汉与大明建交天下皆知,宁波也是大明朝廷指定的通商口岸,真正的锦衣卫怎么可能查扣我们通过合法途径从大明购买的货物,甚至还试图要抓我们。再说了,我已经去知府衙门打听过,官府可没有安排任何人来查扣我们的货物,你们这几个毛贼敢冒充锦衣卫,还想杀人越货,我方出于自卫干掉你们,这应该很合理吧?”
林行这番话就是拿准了邓青的把柄,这帮人在宁波府的行动并没有跟地方官府打过招呼,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大概就只有一块腰牌,不过林行安了心要给对方栽个罪名,肯定会直接无视这种证物。
邓青也是有苦说不出,如果是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只要查办对象不是地方官员,锦衣卫办案一般是要提前给地方衙门打招呼,以免动手的时候发生误会,有时候可能还需要地方上出动一些人手协助办案。但这次邓青来宁波的任务就是要给知府曲余同制造麻烦,自然不可能提前知会地方官府,就连他们入住长兴镇的客栈,也是用了假身份来掩饰。
当然如果对方只是普通平民,那邓青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拘了再说,哪会给其泼脏水的机会,可今天遇到的对手却极为棘手,不但胆大包天,而且在武力上完全对己方形成了压制,一上来就直接动手干掉了己方一人。这样狠辣的手段,在邓青进锦衣卫衙门当差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遇到。
邓青虽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当他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敢动手杀人,不免也还是起了畏惧之心。他原本还寄希望于对方会考虑到事后不好收场,应该不至于轻易动武,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海汉人根本就没考虑发生冲突闹出人命之后要如何收场。
但邓青也不能真的把自己来宁波的任务说出来,否则回去之后肯定无法交差,自己的仕途大概会就此终止,这百户的官职多半也保不住。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当下向对方坦承这两个问题,那对方会真的信守承诺放自己离开吗?邓青觉得那也未必,杀一个锦衣卫肯定会走漏风声,但如果把自己带的这队人全干掉,或许事后就很难再追查到海汉那边了。如果换做是自己在对方的位置,那为求稳妥当然是全部干掉,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完全保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我再说得直白一点,你如果肯合作,至少不会马上就死,如果不肯合作……我觉得你余下的性命应该不会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了!”林行见邓青闭口不言,也能大致猜到对方在顾忌什么,当即便继续向他施加压力。
但这下反倒是让邓青下了决心,既然很有可能没办法再活下去,那倒不如最后搏一把,搏输了,至少家中还能拿一笔抚恤金,但要是侥幸得手,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邓青脑子里琢磨着怎么将对面那人吸引到自己身边,再出手将其擒住作为脱身的人质。如果这样还是走不脱,那就只能拼一个保本,拼两个赚一个了。
正当他打算要拿话引林行靠近一些的时候,官道上却有数骑从宁波城方向朝这边疾驰而来,而且俱是身着明军军服。邓青心想待这些骑兵近一些,便设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其停下来,不管这些骑兵是隶属于哪个卫所,自己以锦衣卫百户的身份接管其指挥权,想必他们也不敢不从。
邓青脑子里迅速理清了思路,便没有再急于开口与林行对话。而林行似乎也全然不急,还很悠闲地回过头去看了几眼。
让邓青颇感意外的是,这些骑兵在距离他们这个冲突现场十丈开外的时候就已经放缓了速度,然后便勒缰下马,快步朝这边走过来。邓青还在对这些骑兵的来意感到疑惑的时候,便看到带队的军官向林行拱手招呼道:“林大掌柜,枪下留人!”
林行倒是认得来人,这是宁波城内一名骑兵把总,据说是与观海卫指挥使黄涛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上次黄涛来宁波城办事,邀林行吃饭,这位姓徐的骑兵把总也在场作陪。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遇到熟人,徐把总好久不见了!”林行当然已经看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巧遇,对方是特地赶来找自己,想必是与在场这些锦衣卫有关了。
果然徐把总应道:“林大掌柜不要说笑了,在下特地从宁波城赶过来找你,一路策马狂奔,唯恐赶不上时候。还好,看样子还没耽误正事。”
林行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劳烦徐把总跑这一趟?”
徐把总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道:“曲大人特地下令,让在下来劝一劝林大掌柜,莫要与锦衣卫动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林行道:“这是曲大人的手令,请过目。”
林行与知府衙门往来颇多,也认得曲余同的字迹,将信笺展开来一看,果然是曲余同的手书。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要林行尽量避免采取过激的手段,以及与锦衣卫起冲突。林行之前是与何肖商议行动细节,看样子何肖给上司汇报之后,曲余同并不赞同他们的行事安排,才会又派人过来告诫林行。
当然了,林行现在是入了海汉籍,曲余同也没有权力对他直接下达指令,只能是用比较婉转的口气劝说林行适可而止。不过曲余同大概也没想到,他的这个缓冲措施还是慢了一步,林行在这边已经先动了手。
曲余同为什么不愿跟锦衣卫起冲突,林行大概也是能想到的,毕竟海汉不怕得罪锦衣卫,完事了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但锦衣卫在宁波府出了事,曲余同就没办法完全脱开干系。日后若是因为这种事捅了锦衣卫的马蜂窝,三天两头往宁波府派人生事,那就真的是不胜其烦了。
林行指了指已经被拖到路边的那具尸体道:“徐把总来晚一步,这帮人想扣下我们买的粮食,打算要跟我们动手,已经被我们干掉一个了。我看不如这样,徐把总先回避一下,再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让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
徐把总还没应声,那边邓青却开口了:“来者可是宁波府的军官?本官乃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邓青,奉命在宁波查案,遇上这伙海汉人起了误会,你可愿居中调停?”
徐把总没有回应邓青,而是对林行继续劝道:“林大掌柜,事情闹得太大的话,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适可而止吧!”
林行摊了摊手道:“人已经杀了一个了,他们也知道我的来头,我是无所谓,但如果放走他们,你觉得他们就能对知府大人感恩戴德?”
“这……”徐把总其实对于眼前的局面也不是太明白前因后果,他只知道海汉这边出动金盾护运是要接应从绍兴运来的粮食,但为什么锦衣卫要查扣这些粮食,又是怎么与海汉人起了冲突,他就全然不知了,这劝架简直无从劝起。
“这些人如果活着离开这里,后续还会有麻烦。”林行低声说道:“我是不怕麻烦,但不知道曲知府是否怕麻烦。你如果要坚持,那我可以让步,但后面出了什么事,我们这边可就不再主动去管了。”
徐把总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道:“曲大人已经表明态度,在下只能以曲大人的意思为准,还请林大掌柜见谅!”
林行叹了一口气道:“那行吧,烂摊子就交给你们来收拾了。”
即将得手的目标被这么一打岔,林行也没办法再坚持己见做下去了。他能理解曲余同的难处,但这样被迫放手所造成的功败垂成还是让他不免有些惋惜。林行当即便下令手下集合收队,连招呼也懒得再打了,一行人径直就顺着官道往东去了。
目送着林行这一帮人离开,邓青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心知自己这番死里逃生多亏了赶来的这些骑兵,当下赶紧上前谢过。不过这徐把总也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只是拱拱手道:“这位大人应该也知晓海汉人的厉害,此事最好莫要张扬,否则惹怒了海汉人,今后大家都不好过!”
邓青点头称是,心中却早已经将林行翻来覆去咒骂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