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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思失力与唐俭、安修仁出现在唐军大营。
对于皇帝为甚要招抚突厥、准其内附,将校们议论纷纷。
桀骜不驯的苏烈率先站了出来:“总管,末将不明白,为甚额们可以剿灭突厥了,偏偏这时候要收手,任由突厥喘息?”
李靖敲着案几:“额也不明白,可额们做臣子的,需要服从!服从懂吗?”
唐俭拿出一封涂了火漆的信,递给李勣:“这是赵国公写给你的信。”
忿忿不平的将校们目送着唐俭等人离去。
屯铁山。
因为唐使的到来,天上没有热气球捣乱,颉利可汗亲率各俟斤部将到营帐外,毕恭毕敬的迎接唐俭一行的到来。
唐俭满意地点头。
作为鸿胪寺卿,唐俭对礼节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看出颉利可汗这是以最隆重的礼节来迎接,对突厥人的诚意不由信了三分。
入帐,对向而坐,颉利可汗命人奉上马奶酒、烤羊腿,让部族中最美丽的少女为唐俭献上妖娆的舞蹈。
至于安修仁,他的使命是保护使者,自然是滴酒不沾,甚至连羊肉都不吃,只是专心啃着硬梆梆的锅盔。
“天使请饮此樽。”颉利可汗举樽。
唐俭的目光却停留在一个跳舞的女子身上。
颉利可汗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很快收敛起来,轻轻击掌,中止了歌舞,将那女子召到唐俭面前。
“可是唐人?”唐俭沉默了一下,张口问道。
女子的泪珠滚滚而下:“奴家是武功县人……”
后面的不用再说,唐俭已经完全明白了。
渭水之盟,武功县被突厥人所破,大量男女被掳。
“若要降唐,必须加上一条,释放所有被掳唐人!”唐俭愤然起身,一个酒樽直接砸到阿史那咄苾面前。“从即刻起,再有一个唐人受到伤害,谈判自动终止!”
酒宴不欢而散。
突厥大营的一角,新安扎了几个帐篷,住着唐俭等人。
“安修仁,额觉得哪里不对。”唐俭在帐篷里来回走动。“突厥人表面是请降,可为甚会安排唐人献舞?这是在对大唐示威?”
安修仁一言不发。
他的使命就是护佑唐俭的安全,其他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唐营,李勣拆开信仔细揣摩了一遍,又是高兴,又是着恼。
高兴的原因且不说,恼的是长孙无忌又把一个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偏偏自己还无力拒绝。
中军帐,聚将。
李勣坐侧席,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打蛇不死蛇伤人,突厥,只需要额们给他致命一击就能成为历史,本总管的意见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趁着唐俭在突厥人那里,突厥人肯定麻痹大意,额们连夜攻击!”
李靖犹豫了。
一来是违背君令;二来是唐俭还在突厥人手上,发动攻击,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李勣在心里叹了一声,药师啊,打仗额不如你,做官你可不如额了,难怪长孙无忌不写书信给你,而是写给额。
信是长孙无忌写的,主意是长孙无忌出的,可背后拍板的人是谁?要不然额会愿意往自个儿身上扣屎盆子?胆儿再大,额也不能当鸿胪寺卿不当回事啊!
“为了大唐,莫说是唐俭的性命,就是你额的性命也可以置之度外!”李勣给李靖发出最后的讯号。搞不好,你额的性命就得“置之度外”了。
“罢了!苏烈,本总管命你三更时分,率三百骁骑为先锋,踏破突厥大营!其余各部,随后接应!”李靖下令。
王恶站了出来:“禀总管,末将以为,可以将唐俭接回。”
柴绍饶有兴趣地盯着王恶:“怎么接?”
“末将愿率本部及昆仑奴,趁夜接近突厥营地,在苏烈中郎将攻击之时,护卫唐俭等人撤出。”王恶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昆仑奴肤色较暗,在夜间有较好的隐藏效果,黑夜是他们最好的伪装,接近唐俭比较容易。”
当然,昆仑奴们最近也是被王恶狠狠操练了一番,甚么摸爬滚打、各种地形、各种斥候技能,实实在在的跟第五招他们学了点东西。
要不然,就这么放出去,有送命下乡的嫌疑。
“小心。”李靖并不反对王恶的主意。
苏烈与王恶虽熟,奈何在场的大人物太多,只能以眼神示意王恶莫轻举妄动。
昆仑奴知道又能出手立功,兴奋得哇哇大叫,王恶只能让他们出发前把软木衔上,以免喜欢多嘴多舌的昆仑奴发出叫声。
因为在金河军已经锁定了两个教头职位,满心欢喜的昆仑奴紧随着王恶出发,二更时分就出现在突厥大营外。
本来这些游牧民族对于戒备之类的事并不怎么看重,加上这时代营养不均衡,夜盲症比比皆是,所以夜间袭营的事实在不多,自然对于哨卡不是那么重视。
加上唐俭他们的到来,让颉利可汗觉得,唐人已经落入他们的陷阱,愈发的麻痹起来,除了进营帐睡觉的,就是在篝火旁酩酊大醉的,连巡夜都是懒懒散散的。
这样的大营,潜入进去真是轻松惬意。
分不清唐俭他们住哪个帐篷,王恶试探着朝一个灯火通明的帐篷摸去,却听得唐俭那压抑着怒火的咆哮:“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额们上当了,朝廷上当了!安修仁,本官要你立刻派人到李靖处,通知他们立刻进剿!”
却是睡不着的唐俭在突厥营地里乱走,听到几名半醉的突厥将领得意洋洋的吹嘘,他们如何用简单的内附之策麻痹唐人,待唐军撤走后即刻远走高飞!
懂大番邦语言不过是身居高位的鸿胪寺卿应有的基本功,所以,突厥将领即便是用突厥话吹嘘,唐俭却依旧听得懂!
唯其如此,唐俭才越发恼怒。
身为支应番邦的鸿胪寺卿,性命可以不要,却不能接受被番邦愚弄!
没错,唐俭的脾气就是这么暴!
“不用了。”王恶压低声音,掀帘而入。
唐俭的眼睛瞪得溜圆,许久才深吸了口气:“原本却是老夫错怪陛下与长孙尚书了。”
这一刻,唐俭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切。
陛下与长孙尚书背负骂名,送他来突厥这儿,主要是麻痹突厥人!
正常情况下,唐俭几乎是被牺牲的人。
为了大唐雪耻,唐俭即便是被牺牲也无法吐出怨言。
王恶带着昆仑奴的出现,是陛下不舍九卿之一的唐俭白白送命,特意遣一支偏师来接应他!
原来陛下是如此看重老臣!
安修仁悄然出帐,不动声色的收拢将士。
浓雾中,苏烈带着铁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突厥三里之外,战马渐渐提速。
哪来的马蹄声?
醉醺醺的突厥人迟缓地转头,顿了片刻才惊叫:“敌袭!”
营地内大乱,不少人光着腚冲出了帐篷,更多的人则是连马刀都顾不上拿。
乱成一团。
只有唐俭所部,在缓慢有序的退出突厥营地,偶尔有乱兵冲来,不过是一刀了账。
苏烈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地,三百骑在数万大军中横冲直撞,马槊不时挑翻溃兵,横刀溅起一溜溜血珠,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看着跃跃欲试的昆二,王恶无奈的叹息:“得,昆仑奴都去吧,注意别死了。”
死一个昆二十就造了老大的孽,可再也死不起了。
欢快的昆仑奴如野狗般撒欢,一个个自觉的配合苏烈的冲势,朝边上掷手雷。
突厥人哭出声来。
我们被夜袭已经那么惨了,你们还掷手雷,还让不让人活了?
“抓颉利!”苏烈一槊挑飞一名突厥将军,放声咆哮。
“抓颉利!”三百骑放声高呼!
“轰隆”的手雷声为他们伴奏。
从睡梦中心酸的阿史那咄苾勃然大怒,抽出马刀准备应战,却被寒冷的夜风一激,身子一软,“哇”的一口吐出,浓郁的酒臭味迅速扩散开来。
喝得有点多,招待那唐使时,兴奋过头了,哪晓得狡诈的唐人竟然趁这时候来偷袭!
颉利可汗终于知道,赵德言经常念的那个词,尔虞我诈,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玩谋略,在唐人面前,真不是对手啊!
亲卫将阿史那咄苾抱上马,狠狠抽了那骏马一马鞭,骏马嘶鸣着,载着颉利可汗奔向茫茫的黑夜,亲卫抽刀上马,狂呼着冲向猛虎一般的苏烈。
亲卫知道,苏烈的武艺高强,自己这一去,恐怕再无活着的机会。
但是,能为可汗拖一点时间,哪怕只有一息也好!
如他所愿,苏烈的马槊贯穿了他的腹腔,然后他便被甩到一旁了。
可汗,我尽力了。
亲卫拼着最后一口气,唱起了草原最苍凉的歌曲。
是为自己送葬,还是为突厥送葬?
谁知道呢?
苏烈之后,马蹄如雷,大地颤动,李靖等三路大军掩杀而来,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这个年代没有缴械不杀一说,有的只是能不能比身边的同伴跑得更快些——傻乎乎呆原地投降的话,即便唐军的横刀饶过你,马蹄也能将你踩出屎!
乱了,彻底乱了。
败了,彻底败了。
赵德言红着眼睛,走出帐篷,任由扫尾的唐军辅兵将自己绑缚上,心如死灰。
枉自认国士无双,却被大唐狠狠扇了一巴掌,告诉自己什么叫谋略!
一生在草原奔波,图谋的大业,此时尽皆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