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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九怎么都没料到,自己此生有机会见到太子,未来的皇帝如今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感觉自己的人生恐怕要改写了。
当朱厚照带着马九,一起跨进兵部大门时,马九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脑袋“嗡嗡”作响,旁人跟他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
马九跟沈溪经历过风浪,从一个不识字的小混混,成长为沈家不可或缺的部分,拥有小玉这样沈家忠实的丫鬟为妻,夫妻二人都要靠沈家过活,他现在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全靠自家老爷,自己才有机会飞黄腾达。
来到兵部正堂,朱厚照进去后里面围坐在一起商谈的人全都恭敬地站起身行礼,除了暂代尚书事的兵部左侍郎熊绣,前兵部尚书马文升外,尚有兵部郎中、员外郎和主事等官员若干,另外便是张懋和张鹤龄。
内阁三位辅政大学士没有到场,因为这是一场军事部署会议,朱厚照不希望别人来干涉他的安排,马文升纯属是不放心,不请自来。
“这位是跟沈卿家在东南沿海平定倭寇和盗匪,立下汗马功劳的马九!”
朱厚照如此介绍马九,“本宫请他来,是想让他参谋军机,如本宫有何调遣,也会遣他做事!”
马文升和张懋对视一眼。
二人均未想到朱厚照对沈溪的人如此看重,但不管怎样,马九只是个小角色,马文升和张懋不想过多干涉,由着朱厚照“胡闹”。
马九虽被朱厚照接纳,但他以前只是沈溪的跟班一枚,即便跟沈溪和自己的妻子学会读书识字,但只是属于执行者,对于军事韬略处于似懂非懂的状态。
不过马九这人有旁人不及的优点,那就是忠心和坦诚,做事一丝不苟,即便弄不明白也会一丝不苟执行,而且他将太子当成神明看待,即便太子年少,对于太子的命令也没有任何迟疑。
朱厚照在兵部大堂侃侃而谈,之前张懋和马文升对太子多有轻视,但听朱厚照将当前战局分析得头头是道,除了佩服有加,心中都在想,究竟是什么人给予太子这方面的指导?
“……好了,就这么多,料想一两日内,鞑子就会杀到京城九门下,至于鞑子主攻哪个城门,本宫尚不能确定,但每处城门都需要提高警惕。之前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安排领兵的将领,本宫今晚要见上一见,如果鞑子连夜发起攻城,本宫会亲自上城头鼓舞军心士气!”
朱厚照此时仍旧没断了出宫的念想,在大明遭遇劫难时,他少年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断无退缩之意。
这跟朝中许多老臣的想法截然不同!
朱祐樘之所以让儿子出来打理军政,除了对朝中大臣不信任,主要还是希望利用儿子的血性,跟鞑靼人好好较量一下,彰显大明决不退缩的信心和勇气……这是朱祐樘看到儿子亲笔写就的用兵策后艰难做出的决定。
朱厚照看向马文升几人,问道:“马尚书,张老公爷,国舅,本宫安排的事情,没问题吧?”
“太子殿下指挥若定,让人钦佩!”
张懋夸奖一句,然后代表军方表态:“老臣会遵照太子指示,调兵遣将,确保京城守备万无一失。今北寇虽未进犯京师,但据报其先锋兵马距离京城已不到五十里,今京师九门封闭,北寇斥候未有机会混入城中!”
“没有让鞑靼人混进城就好,本宫也怕那些鞑子密探来个里应外合,那情况就危险了。这样吧,张老公爷,今日你先代本宫到九门巡视,鼓舞军心,本宫明早收拾好后,也会前往督查,你看如何?”朱厚照随口做出安排。
张懋神色尴尬,他本想说,自己年老体迈,爬个城头就要老命了,哪里还有余力督导巡察兵马?
但太子命令已下,当着马文升、张鹤龄和这么多兵部文官的面,回绝太子的调派,他知道这对太子的威望有极大损害。
张懋只能恭敬领命:“老臣遵命!”
……
……
京城九门防备,如火如荼展开。
京城驻守兵马,以中军都督府下辖卫所、天子亲军京营两大部分组成,总兵员大约为十二万到十四万,但其中近半为预备役,真正能调遣上城头的军户兵,数量约在七八万间。
鞑靼前锋主力,在达延大将苏苏哈率领下,于十月二十八清晨杀到京城西南三十里的卢沟桥。
苏苏哈所部骑兵,大约在一万到一万五千之数,当日苏苏哈并未发动攻城,也未对京师周边兴州中屯卫、营州前屯卫、神武中卫、定边卫等卫城和宛平、通州等县城做出骚扰,直接驻兵于永定河畔,准备来日鞑靼主力兵马抵至后,再行出兵。
十月二十八当天傍晚,张懋遵照朱厚照指示,亲自到城头巡查,张懋得知鞑靼先锋兵马已兵临城下,马上派人前往皇宫奏禀。
三位内阁大学士留守文渊阁,收到鞑靼最新消息,第一时间转呈司礼监,又由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传报皇帝知晓。
然而朱祐樘此时仍不能理政,之后萧敬急匆匆带人前往撷芳殿,将正在睡梦中的朱厚照唤醒。
朱厚照不敢怠慢,带着常侍太监张苑等人,直接前往文渊阁议事。
当朱厚照进入文渊阁大门,三位内阁大学士皆整理好衣冠上前行礼,朱厚照打了个哈欠,一摆手:“三位阁老,不知鞑子情况如何?”
刘健奏禀:“回太子殿下,狄夷前锋一万之数驻兵京城西南永定河两岸,其斥候游骑已经在宣武门、正阳门等地出现!”
朱厚照捏着手指头算了算,惊讶地问道:“以鞑子兵马的强悍,区区三十里,一个时辰就可杀到京城城下!危险,太危险了。刘尚书,你认为鞑子是否会趁机出兵扰乱我城南天地坛?”
大明修筑南城城郭是在嘉靖年间,此时京师尚且只有内城九门,连皇帝祭天的天地坛都不在城墙保护下。
刘健对此多有无奈,道:“回太子殿下,狄夷兵马若趁机北犯,天地坛恐被贼兵占据!”
“啪!”
朱厚照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岂有此理,皇家祭祀天地之所怎容有失?传本宫命令,马上派出一路人马,镇守天地坛!”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面面相觑,面对太子如此军令,他三人就一个想法,这不是瞎胡闹是什么?
京师防御中压根儿就没有天地坛的事情,就连瓦剌人当初攻打京城,于谦也没说对天地坛予以特殊眷顾,一直到瓦剌人撤兵后,才对损毁的天地坛进行修缮。
现在朱厚照居然舍不得放弃城外一个不具备防御价值的地点,这跟上门给鞑靼人送人头有何区别?
刘健赶紧劝谏:“殿下,天地坛在正阳门外,无堡垒镇守,出兵后,若狄夷兵马进犯,如何镇守?”
“那……就拼了,我就不信,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我大明军队就不如人家。再者说了,就算拼不过,也要让鞑子知道,我大明将士不是善茬!”
朱厚照握紧拳头,小脸憋得通红。
刘健差点就要说“荒唐”,心想:“太子对于军国大事如此儿戏,陛下让他出来主持,莫非是天要亡我大明?”
作为首辅,刘健无论如何也不能公开顶撞朱厚照,他看了李东阳和谢迁一眼,见两位同僚并没打算就太子的意见发表看法,只得道:“殿下,与狄夷交战,首战得胜方能稳定军心,若贸然出兵天地坛,一旦遭遇兵败,必会导致军队士气大挫,不利于之后连场恶战!”
“这样啊……”
朱厚照虽然头脑发热,但却会思考,当刘健提出首战必须要告捷这说法,他思虑良久,终于点头道,“刘少傅说的有理,那这事就算了吧,时候不早,本宫已收拾妥当,准备前往正阳门督战!”
刘健才刚松口气,听到这话,几乎跳起来,刚把太子不靠谱的出兵计划给劝回,怎么太子自己又要去“督战”?
一个熊孩子上城头,除了增加危险,还有什么别的益处?
刘健道:“太子身系江山社稷,切不可亲身犯险,太子三思!”
朱厚照这次却出奇地坚持:“不用三思,本宫已决定,谁都不用说,这就引路吧!”
刘健哭笑不得,但他没有办法劝阻太子,毕竟名义上太子才是主持大局之人,他只能听命行事。
就在刘健感觉无计可施时,谢迁突然走出来,道:“太子殿下,不妨等天明后,由老臣陪您一同上正阳门。此时夜深霜重,太子还是先休息为是!”
朱厚照琢磨:“来文渊阁的路上,那风吹到脸上就跟刀割一样,冷风直接往我衣领里灌,冻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确实不好受。不如遵照谢先生所言,等天亮后再去……反正鞑子没杀来,早去晚去效果都差不多,嗯,就这么决定了!”
想到这里,朱厚照点头嘉许:“谢先生言之有理,本宫予以采纳,好了,几位卿家先休息吧,不用理会本宫,本宫随便找个地方就可歇息!”
说完,朱厚照没有回撷芳殿,就在文渊阁后院找了个过得去的房间休息,他靠着软枕,却因心头激荡,一时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