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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文路上一通呼嚎,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剽掠人口,等辨别清楚沈明文那破锣嗓子,迅速打消了这念头。
为避免麻烦,沈溪干脆塞了块破布到沈明文嘴里,一下子安静了。
来的时候两辆马车,回去时变成三辆。
马九要留下来带人抢地盘不能回汀州,但安排了四名车马帮弟兄,帮忙沿途看守沈明文,同时把商会福州分会这边的一些账目押送回去,最重要的是照顾和保护沈溪这位商会的小当家。
八月二十三从福州城出发,一路走半个月,仍旧是先到汀州府城,到了地头后沈明文和沈明堂才回宁化。
临走前沈溪特别写了信,告知大概的归期。
顺着官道,沿途每到一地,进客栈住宿前都得先把沈明文从马车里抬出来,客栈的人往往带着几分惊讶,需要耐心解释,老板和伙计才会松口气。
偶尔遇到巡检司的人,沈溪又得费一番口舌,非常的折磨人。
要说沈明文这人真是笨得可以,沿途就算再怎么反抗,也没把沈溪和沈明堂等人归类为“绑匪”,只是不断用他“沈家长兄”的身份来教训和威吓。但他显然忘了,就算“长兄为父”,但老娘在世。而且老太太李氏那么强势,他的兄弟怎么可能不听老娘的话改听他的?
行了四天,一行人紧赶慢赶抵达泉州安溪县城,在城里好不容易找了家客栈住下。才发现小小的县城里聚集了不少商贾,似乎前面道路不通。详细问过后才得知,泉州地界倭寇肆虐,南安、同安等县都有村子惨遭屠村惨祸,商贾不敢再继续前行,前往漳州的官道已经中断十几天了。
沈明文听说后高声叫道:“看看。我就说不能回去吧?这是老天爷不让我们返乡,赶快回福州城!”
带着一个神经病出门也是一件麻烦事!
沈溪让几个车马帮弟兄把沈明文抬到客栈房间,因为几乎单间的客房均已爆满,一行人只能暂时挤在连窗户都没有的大通铺。
如今房间紧俏,连通铺里住的也有相对有身份之人,其中包括一些刚考完乡试。正在回乡途中的秀才。
因为沈溪这边的人相对较多,七个人,正好跟一个叫李曲的考生一道包下一间通铺房。李曲也是到省城赶考的秀才,漳州府龙溪人,年约二十出头,身边带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这样两边加起来十个人。正好挤在一间通铺房里。
沈溪把自己和沈明文也是乡试秀才的身份相告,两边马上关系增进不少。
李曲知道沈溪来自汀州府后,有些感慨:“你们那儿可比我们龙溪远多了。也是晦气,乡试考得不好,如今连回乡的路都被堵了,这要是耽搁时日,家里那边肯定会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心死了。”
沈溪点头道:“说的也是。李兄有何打算?”
李曲摆摆手道:“能有何打算?我准备往北绕延平府,走大田绕漳平,虽然道路难行,但总算比留在这里干等强。官兵那边也不知何时才能解决四处流窜的倭寇。”
沈溪算了算时日,若回福州再出发,真不如走延平府这条路。
等到了大田,不管是走永安还是绕道漳平、龙岩、上杭都好走。若是与李曲同行,路上能做个伴相互照应。
沈溪把自己想法说出来,李曲笑道:“能跟沈公子几位一同走,倒是在下的荣幸。”
李曲说这话时,特意看了看沈溪所带的四名车马帮弟兄,意思是,我们主仆三人,要走山路人多才好上路。要知道李曲的两个小厮都是书童,挑挑扛扛都没力气,更别说是若是遇到山贼与之搏斗了。
两边一合计,第二天一同北上。
一共四辆马车,往北走了半天,道路开始变得崎岖难行。
因为是走山路,很多路段都不利于马车通行,只能下来步行,一些细窄而陡峭的路段,沈溪也要下马推车,或者是找东西垫车轮,只有沈明文可以跟大爷一样,在马车上悠然自在。
就算如此,向北走了两天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件让人非常恶心的事情。
迷路了!
两边一共十个人,从来没走过这条道,只是在路上大致问了下方向。乡民说沿着山路走,过几个山头有条官道可以往延平府大田县城而去,结果一路走下去却是崇山峻岭。
岭南这地方,瘴气多,必须要晴天朗日的才好行路,这样两天走下来,人困马乏,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李曲看着前面弯弯曲曲的道路,满脸为难之色:“说是走一天就能看见官道,可咱走了两天多,怎就看不见一条稍微宽敞点儿的道路?而且咱们不是向北,反倒一直在往东边山上走,不会走下去没路了吧?”
沈溪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一时间也有一种无力感。
群山环绕,如同身处原始丛林中一样,即便找个相对高点儿的峰峦,也分不清楚方向,只能看到一座山接着一座山,四周一片荒凉,别说是道路了,连块农田都看不到。
本来借助太阳,就算迷路也能大致辨别方向,可之后一天马上又是小雨连绵,不但山路越发难走,连方向也不太好判断。
沈溪虽然能通过一些简单的技巧来判断方向,比如山阴还是山阳,林木的稀疏等等,但却没有指南针,走的方向只能判断个大概。又不能离开道路走荒山野岭,有时候明知道是要往北方向去,可道路就是折向东南,还得硬着头皮沿着路继续向前走。
九月初二这天傍晚。已是从泉州安溪县城往北走的第五天,一行人彻底熬不住了,在道路旁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落脚,简单吃了些干粮,人钻进马车里,倚靠车厢遮雨休息。
沈溪躺了下来。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好像有马匹往这面而来。
外面不是官道,而是山路,马怎会到这种地方来?
“什么人,可是贼人?”
外面已经叫嚣起来。沈溪从车厢里爬到车架上,远远见到不少火把,就好像巡查的官兵一般。
李曲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下车,上前去行礼:“我等并非贼匪,乃是过往的书生。”
谁知那些人中当头骑马的汉子冷笑道:“不是最好,我们却是盗匪。来人。把他们的马给卸了……”
沈溪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也幸好对方是闽中一代的口音,不然沈溪只能当这些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是一群倭寇。
上来一群人,手持刀枪大声喝骂,把人赶到一边淋雨。
天黑得厉害,这些山贼本来举着的火把就不是很多,沈溪一时摸不清楚状况,那边似乎对马车车厢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把四匹马的马蹶子给卸下来,把马牵走,但车厢里的包袱和箱子一律打开,账本什么的这些山贼看不上眼,衣服和细软则被这些山贼劫掠一空。
“扯乎。”
一众山贼少说也有三四十人,遵从劫财不劫人的原则,抢完了就要走。
此时却有一名年轻些的汉子从后面上来,问道:“人就这么放着不管?要他们身上藏着值钱的东西呢?”
年长一些的汉子冷声道:“咱出来做买卖,最重要的是做人留一线,你看这些人,又不是做买卖的,身上能藏着何物?”
“那可一不定,他们马车里有账簿,乱七八糟不知写着什么。听说汀州地面的商贾,来往用的都是一种叫银票的东西,那玩意儿一张可值几十贯钱,藏在身上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着,那年轻人已经带着人手到了沈溪几个身前。
李曲连忙道:“这位兄弟,我们不是汀州地面来的,没有银票。”
年轻贼匪道:“那可说不准。搜!”
一声令下,马上有人往李曲等人身上摸索,最后掏出几个钱袋,里面有铜板和散碎银子,加起来不过二三两的模样。那边年长的匪首看情况有些僵持,走过来一把抓住年轻贼匪的胳膊:“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叔,我爹常说,您已经老了,有些事不该太仁慈,咱做的是杀头的买卖,若这些人是官兵,你以为我们会有什么下场?要是不能养活寨子里的人,谁肯为我们卖命?”
年老的喝道:“人在外,千万不能露底!”
年轻贼匪冷笑:“我叫你一声三叔,算什么露底?”
沈溪没想到,这些个山贼出来抢劫,自己反倒起了争执。
最后还是那年轻的贼匪更为坚持,不顾年长的匪首阻止,把剩下几个人身上全搜了一遍,只剩下沈溪一人立在那儿。
“三叔”有些气恼:“走了走了,再不走,若有人逃走通风报信,我等想走也来不及了。”
年轻的笑道:“这是什么地方,大山洼子,从这里出去,最近也要走十多里路,再找到官兵,怎么也要走上个三四十里。怕什么?”
沈溪一听,心里反倒踏实了,原来走了这几天山路,眼看就要走到头了,还有十多里路就能离开这崇山峻岭。沈溪道:“这位大哥,敢问一句,接下去应该怎么走?是顺着路走,还是走旁边的小道?”
那年轻的一听心头火起:“呀哈,我现在要抢你,你却跑来跟我问路?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沈溪赶紧把怀里能掏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递上前:“就这么多,您看看。”
年轻人让人把火把拿过来,把沈溪递上的东西抓过来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他旁边那些贼匪也都惊呆了。
光是二两重的小银锞就有七八个,还有散碎的银子和铜板,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两,更重要的是沈溪怀里有几张小额银票,加起来足足有四五十两银子。
“看不出来啊。”一堆人把沈溪围起来,“身上还藏有什么东西,说!”
沈溪苦笑道:“几位,我们只是去省城赶考的书生,这是我们路上带的盘缠,就这么多,不信你们搜。”
年轻的冷声道:“那可指不定,读书人平日最是狡猾,指不定在我们来之前,把值钱的东西藏在什么犄角旮旯里,等我们走了,再拿出来。哥几个,把周围仔仔细细搜一遍。”
沈溪非常无奈。
就在这时,偏偏有个不怕事大的在那儿嚷嚷:“好你个七郎,居然私藏这么多银子,我不过是想喝杯酒你都那么抠门儿,真他娘的是个白眼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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