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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在书房中翻阅四书五经,不时蹙眉深思,其实是在揣摩这次顺天府乡试出什么题目。
既是状元出身的翰林官,又是东宫讲学兼日讲官,出题总要有点儿水平才行,不出截搭题,但也不能太过浅显,还要注重弘治皇帝推崇的“礼乐之治”,要满足这些条件,出题可不简单。
好在有很长时间让沈溪思考,完全可以结合他所知道的明清优秀八股文出题。
就在沈溪物我两忘陷入某种玄幻思绪的时候,朱山匆忙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不好了,后院门前有人抬了顶轿子放在那儿,说是寿宁侯府的人,他们送了个人过来。”
“送人?”
沈溪心想,这是他把寿宁侯府送礼的人拒之门外,张鹤龄心有不甘,所以改送礼变为送人?
走的是后门,而且送的还是人,这送礼的方式可真是独特。
“把门关好,拒不接待。”沈溪没好气地说,“以后别大事小事都到这里烦我,要学会自己动脑子。”
“可是老爷,送来的是个女人,而且很漂亮,拿着个包袱站在门前,很是招摇,说以后要长住咱家……”
沈溪心想,这事儿还真是稀罕,张氏兄弟要拉拢谁,送美人倒能理解,可他是什么人,十五岁的翰林官,家里已娶有妻妾各一人,而且待入房的还有那么一两位,就这么干脆直接地给他送女人,诚心想让他家宅不宁?
沈溪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因为这已经不是张氏兄弟第一次给他送女人,上次是在南海子狩猎时,张延龄直接把他请到有女人的帐篷,虽然最终沈溪没跟那女人发生什么,可事情张扬开的话,对他的声名影响很大。
沈溪出来的时候,恰好谢韵儿和林黛也从各自的院子出来,她们刚从丫鬟那里得知后院的情况。
“相公,寿宁侯府为何送了一位姑娘过来?”谢韵儿面带不解之色,她可不信沈溪在外面跟什么人有牵扯。
旁边的林黛撅着小嘴:“还用说吗?一定是他在外面招惹女人了!”
“黛儿,怎么跟老爷说话的?”谢韵儿埋怨了一句,又问沈溪,“相公可是要到后院去瞧瞧?”
沈溪这会儿还真非要去看看不可,当即点了点头,与谢韵儿等人到了后院,只见后院门口站着一名女子,比之林黛矮了半个头,略显丰腴,不过身材凹凸有致倒有些吸引力,但在样貌上显得平常了些,充其量沈溪也就给她打个八十分,朱唇玉润,眉角间带着几分女人的风情,脸上偏偏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虽然沈溪印象不太深,但也依稀辨出,正是弘治十三年秋围南海子内与他“共度良宵”的女人。
“沈大人,请您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已无去处,呜呜……”
女子见到沈溪,满脸凄楚,迎头便跪倒,也不磕头,只是拿手帕不断擦抹眼泪,别说还真让她挤出几滴泪水来。
沈溪心想:“可真是个演技派!”
“相公认识她?”
谢韵儿的目光顿时变得凄哀了,自家相公在外面有女人,还被找上门来,作为对沈溪敬重无比的妻子,心里怎能不难过?
沈溪没有回答,而是义正辞严地说:“这位姑娘,我们虽有一面之缘,但似乎并无交情。你即便有难也不该到我府上求助吧?”
女子道:“小女子也知冒昧打扰,肯定会让沈公子为难。可小女子,的确别无去处……是建昌伯,他将奴婢买去,当初还想用奴婢笼络沈大人,沈大人正人君子,可建昌伯……呜呜,他违背承诺,并未放妾身离开,还对我百般侮辱,甚至让我装扮成为占卜作法的女道士,送我到宫中……呜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女子实在是不想说……”
一句话,就让沈溪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张延龄找女道士进宫本身没什么大不了,但问题是女道士进宫只是为了占卜和作法?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溪不想了解得太深,若这女人真的跟弘治皇帝有什么,那张延龄就有理由要挟他,事实上张延龄把这女人送到他府上,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甚至连这女人说的话,很可能都出自张延龄授意。
沈溪转过头,脸色阴沉,谢韵儿低声问道:“相公,这可怎生是好?”
“把人安顿下来,有些事……只能从长计议。”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张延龄会使出这么一记阴招。
把人送来与其说是威胁他,还不如说是张延龄专门用来“恶心”他的……你一个堂堂国舅爷,至于这么小肚鸡肠跟我这小小的翰林官计较?
偏偏越是有权力的人,越不好得罪,人家就是要恶心他,沈溪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女人进了院子,院门刚关上,她一个箭步冲到沈溪跟前,哭诉道:“大人,小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呢。其实建昌伯送小女子进宫,得到陛下的临幸……”
“够了!”
沈溪厉声打断女子的话,“你进宫做了什么,我不想知晓,你现在只是我府上的一个客人,若胡言乱语,我保证你走不出这大门。”
女子表现得很委屈,嘴角向下弯曲,似乎很伤心,但心里却想:“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出去!”
沈溪让丫鬟到偏院找间厢房安顿女子,而他则与谢韵儿、林黛进到书房,还未坐下谢韵儿已经急匆匆问道:“相公,那女人来历似乎很不简单,她与陛下……”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有些事,得先跟你们交待清楚,免得你们多想。”
沈溪把去年围场之事说明,当听到沈溪跟这女人没什么时,谢韵儿对沈溪信任有加,连连点头,但林黛却不以为然,这天下还有不偷腥的猫?
“……至于事后建昌伯将她如何处置,我一概不知,但现在看来,建昌伯很可能又将此女送到宫中,诱惑陛下并得逞。”沈溪叹道。
“建昌伯这是想让相公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相公与她本没什么,人又是建昌伯送到宫里的,与相公何干?”
谢韵儿完全站在沈溪的立场说话。
沈溪叹道:“若事情如此简单倒还好,现在建昌伯把人送过来,明显是向我施压,让我一切服从于外戚一党,遵从其命令行事。”
谢韵儿恨得玉齿紧咬:“外戚实在可恼可恨,他们这是要陷害相公。”
“没那么简单,有些事口说无凭,但若这么不清不楚把人留在府上,可能会有大麻烦。”沈溪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送走,而且得瞒过外戚一党行事。”
沈溪虽然跟这女人过了一夜,但口说无凭,并不能作为沈溪跟弘治皇帝抢女人的证据,而且弘治皇帝显然也不是很稀罕这女人,不然肯定会找个理由把人留在宫里,或者让张延龄帮忙养在宫外,没事的话可以召唤进宫调剂心情,张延龄断不敢送到他府上。
谢韵儿和林黛满脸担忧,沈溪安慰一番,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妥协,好在见到这女人时沈溪已料到张延龄下一步要怎么走。
人只要在府上,张延龄故意把事情宣扬开,就算弘治皇帝对那女人没什么想法,事情最后查证属实,也会对沈溪憎恶,甚至降罪……
当然这属于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如果让朝臣知道,张延龄也吃不了兜着走,但如果双方真撕破脸,说不一定对方真会出此下策。
这种关系丈夫官声和前途的大事,谢韵儿识相地没有多问,一切听凭沈溪做主。
沈溪不敢有太过直接的动作,因为此时他的府邸肯定被张延龄派出的人盯着,现在人送来了,下一步就是施压,逼他妥协,若他拒不屈服,就把事情通过某个渠道告之弘治皇帝。
为今之计,必须抓紧时间把人送走,而且要做到绝对保密。
“张延龄,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可以把女人送到宫里,难道我不能让一个女人人间蒸发?”
沈溪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张延龄对他做的是要危及他以及家人的生命安全,他必须动用一切手段化解。
但为了麻痹对方,他还要装出一副害怕和受惊的模样,将府门紧闭,甚至丫鬟仆人都不准许进出府门,等对方松懈才有机会把人悄无声息送走。
……
……
建昌伯府,张延龄正捧着本《金瓶梅》,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悠闲地品茶看书,仆从进来报告情况。
“人送去了?很好,明日找几个翰林院和詹事府的官员,去他府上拜会,让他知道害怕。”张延龄冷笑道,“只要这女人在他府上,这小子就会是惊弓之鸟,我倒想看看,他凭什么跟我摆翰林的威风。”
仆从有些惊讶地问道:“老爷,那沈溪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为什么要跟他置气?”
“你懂什么,詹事府东宫讲官,又是皇上的日讲官,虽是从五品,将来前途却不可限量。如果他不能为我所用,就一定不能留下他,免得危及我张家。哼哼,自以为有点儿聪明才学,还有皇上的赏识,就敢不把我张家放在眼里?”
张延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也是沈溪直接把寿宁侯府送礼的人赶回去,惹怒了张延龄。
张延龄生气,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他大哥对沈溪非常欣赏。
张延龄想证明自己比兄长更有远见卓识,不甘于只做一个伯爵,他想进一步封侯,甚至执掌兵权位极人臣……
这正是青春热血的张延龄内心极度膨胀,自从姐姐成为皇后便一切顺风顺水,不容许别人对他打压,不想只做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国舅爷。
“可是老爷,明天让谁去?那些詹事府的官员,未必会给您面子……”
“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我调遣不动他们,就用侯府的名义去,这些人不给我面子,难道连寿宁侯的面子也不给吗?”
仆从不敢多说什么,匆忙出去找人传话。
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需要把沈溪儿子满月的消息传出去,找几个翰林院、詹事府系统的官员去沈溪府上恭贺一下,同僚之间的联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张延龄以此敲山震虎,让沈溪看清楚形势,卖身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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