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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听从江彬的建议,调边军入京,戍卫禁宫和豹房,似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其实具体实施方案一概没有。
此时的朱厚照更像是空口说白话,没有任何方案,涉及调动相关职司人员以及兵马等异常繁杂,再加上朝中还有人隐身幕后处处针对,让回过味来的朱厚照意识到,其实推行这件事困难重重。
江彬则大受鼓舞,兴奋地道:“陛下,从边军调人越早越好,如此才能震慑宵小……小人愿意帮陛下做成这些事。”
朱厚照打量江彬,突然叹了口气:“江彬,你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调动边军?让你去一趟蔚州,或许能从蔚州卫调些人来,但要将九边人马换防京城,可能就要大费周章……以你的身份根本不行。”
此前朱厚照冲动下答应江彬的建议,但冷静后却快速恢复理智,开始有了畏难情绪,让江彬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朱厚照道:“这件事要做成,唯有沈先生能帮到朕,但朕又怕沈尚书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对朕横加指责,让人头疼。另外,朕怀疑此番你送给朕的女人屡屡出现问题,是朝中那些文臣搞的鬼,他们想让朕收心养性,这群人……”
说到这里,朱厚照抬起手“砰”的一声拍在面前的茶几上,非常气恼,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
江彬试探地问道:“那陛下,此事就此作罢吗?日后您要差遣小人办什么事,怕是会更加艰难……陛下,您作为真龙天子,坐拥天下,不会纵容那些对您不敬的人吧?”
朱厚照神色冷峻,似乎在仔细思索,良久后才道:
“现在钱宁控制着锦衣卫,他跟你不对付,加上之前朕对他办事不力有所怨责,有意疏远,现在想让他帮忙彻查案子显然不太可能,甚至这件事有可能他也横插一脚!朕现在不想追究到底是谁在搞鬼,但一定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所以就算只是抽调部分蔚州卫的人,朕也要一力促成。”
江彬试探地问道:“那以陛下的意思,是让小人回蔚州卫一趟?”
“你不需要亲自回去。”
朱厚照摇头道,“只需写封信回去便可,朕会给你公函,小拧子也会在旁协助你,朕没想到,京城内居然有这么多人跟朕作对,朕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啊!”
到最后江彬总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至高无上的皇帝还是没找到对策,只是拿出一个暂时的应对之策,先调一些他在蔚州卫的手下到京城协助办差,没法从根本上解决有人针对他的问题。
江彬显得很沮丧,哭丧着脸道:“陛下,小人替您不值啊!您才是大明之主,可现在居然有人打您的主意,处处针对,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本来朱厚照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后更加恼火,但他没有直接爆发,涨红着脸在那儿生闷气,意味着正德皇帝跟朝臣的隔阂更大了。
查不出谁是幕后指使者,朱厚照就将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当成敌人。
……
……
小拧子再一次被传召,还是在深更半夜。
面圣前,小拧子心中多少带着一丝惴惴不安,毕竟之前朱厚照安排他去协助江彬做事,那那些被顺天府扣押的女人带回来,现在出了问题,等于是他的差事没办好,皇帝会迁怒谁,可说不一定。
小拧子面圣时,朱厚照正坐在戏楼上,一脸阴沉,缄默不言。小拧子了解朱厚照的脾性,当即战战兢兢上前,恭敬行礼:“陛下。”
此时小拧子背后楼梯口站着江彬,除此外再没他人,朱厚照语气不善:“小拧子,这次的差事办得如何?”
小拧子直接跪下来磕头:“奴婢罪该万死,听说这次人在半路被劫了。”
朱厚照也有没吹胡子瞪眼,仍旧用不阴不阳的腔调问道:“朕让你办的差事很难吗?把人送到指定的地点即可,为何会在半道出错?”
小拧子本以为自己留在豹房可以撇清关系,到底是江彬主动提出要在顺天府衙门外接人,未曾想现在朱厚照居然拿他刚开始下达的命令来压他,当即为自己辩解:“奴婢并未亲自前往顺天府衙门,因为一切都跟张公公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实际上张公公也不负奴婢所托,顺利将人讨要出来,而且并未向顺天府透露事情跟豹房有关,谁知半道……”
朱厚照斜眼打量小拧子,喝问:“半道如何啊?”
小拧子心中一沉,暗忖:“坏了,可能被江彬这小子算计了!他不会向陛下进谗言,说是我派人去劫道的吧?”
小拧子赶忙道:“听张公公说,江大人接到人后,便直接往豹房来了,并未按照之前陛下的吩咐去崇文门附近的别院,所以……”
朱厚照打断小拧子的话,“你就没派人暗中保护?你没跟钱宁打招呼,让锦衣卫出马?还有五城兵马司和城防衙门难道都是摆设不成?顺天府没派人护送吗?”
小拧子心想:“人就是从顺天府要来的,人家怎会主动护送?我要不要将钱宁那小子供出来?”
因为被朱厚照逼问紧了,小拧子开始思索是否有必要出卖钱宁的问题,毕竟在小拧子看来钱宁不可信,他从来就没将钱宁当作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反而更愿意当钱宁是竞争对手。
但问题是一旦供认出钱宁,或许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如此一来,小拧子不再为自己辩解,在皇帝面前讲道理没用,当奴才的只需要乖乖认错,把所有罪过扛到身上就行了。
朱厚照没有继续责问小拧子,再问:“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奴婢不知。”
小拧子只能装傻。
朱厚照道:“这种事情都会发生,让朕很寒心……京城乃首善之地,宵禁后居然会出现劫道的现象,说明京城治安已急剧恶化,而且有人故意给朕使绊子,这是要挑战朕的权威吗?”
小拧子可不敢随便接茬,跪伏在地好像在等候朱厚照判决,心想:“真不该听钱宁的,太坑人了。”
朱厚照又道:“现在要让这种事彻底杜绝,必须得下一剂猛药!朕准备让你协同江彬,从蔚州卫调二百青壮来京,专门替朕做一些事。再就是你去见一下沈先生,配合从宣大地区调拨兵马到京城,朕以后出宫门,不想用宫里的侍卫,而是要重新栽培一支侍卫队伍,需要有个由头调动人马。”
“你去吧!”
……
……
朱厚照要做什么,小拧子无权反对。
至于朱厚照调兵找不到具体可行的方案,小拧子这边也没办法,不过现在他领的命令是去向沈溪问策,其实质是皇帝对沈溪下令做事,他不过是个中间传话的人罢了。
小拧子无法理会朱厚照接下来要对江彬交待什么,只能先去见沈溪。
去沈府的路上,小拧子不由自主思索起来。
“……以钱宁那草包的能力,肯定无法把人抢走,必定是沈大人派人做的。但既然沈大人提前将事情告知张永,想来回头也不会隐瞒不报,下一步可能沈大人就会去豹房劝说陛下,如此一来陛下调遣边军到京城,分明就是针对沈大人!现在居然还要沈大人主动配合?”
小拧子越想越心惊,开始为自己谋划退路。
“唉,最好沈大人能答应,将所有责任全都推给钱宁,让钱宁来背锅,这样谁都不会有麻烦。否则的话,陛下和沈大人间的嫌隙就会变大,而我和张永接下来也难做人。”
带着极大的不安,小拧子抵达沈府,没等上前敲门,便见小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个人来,正是小拧子见过多次的朱起。
朱起恭敬地道:“拧公公,我家大人已等候您多时……请!”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沈大人知道咱家会来?”
朱起有些为难,想了想回道:“大人只是吩咐鄙人在这里等候,至于公公您几时来,其实鄙人完全不知,要不……您亲自问问我家大人?”
小拧子叹了口气,意识到沈溪跟朱厚照间展开博弈,会让朝中不少势力牵扯其中,心里悲哀:“为何每次都要我出来当炮灰,被这些大人物当猴子耍?”
小拧子进到前院,随着朱起一起到了书房,此时沈溪已在门口等候,好像对小拧子的到来很欢迎。
“拧公公,请吧。”沈溪没有跟小拧子见礼。
小拧子刚想拱手,见沈溪这随性的模样他也就作罢。
二人进到书房,沈溪使了个眼色,朱起会意地出去,顺带将房门关好,等房间里只剩下二人后,沈溪直接道:“若陛下派拧公公你来要人,请免开尊口。”
小拧子摇头苦笑:“沈大人,您别耍小人了,陛下怎知道此事是您所为?其实张公公只将事情告诉小人一人,旁人一概不知,倒是钱宁今日也参与其中,试图给江彬找些麻烦,谁知半路被人捷足先登……是您派人去劫道的吧?”
沈溪笑了笑,问道:“本官若说不是,拧公公可相信?”
小拧子脸上苦涩更甚,道:“是与不是都好。陛下派小人来,是有一件事想告知大人,陛下要调蔚州卫乃至九边兵马卫戍宫廷,此番龙颜受损让陛下雷霆大怒,特意让小人来知会大人,让大人以兵部名义调遣兵马……这件事非沈大人出马不可。”
沈溪正色道:“调地方人马换戍京师之事,以前兵部便在推行,且取得不错的效果,但皇宫跟豹房的安保工作事关重大,岂能随便调遣外来人马充任?这些人如何保证身家清白,能随时随地誓死效忠陛下?若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责任?”
小拧子摇头道:“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是很明白,沈大人若想解惑的话还是去请示陛下为好,小人只负责传话。再说,就算是锦衣卫,也未必真会为陛下拼死,所以……这才是陛下对皇宫和豹房侍卫不信任的根本原因吧?”
说是不明白,但其实小拧子门清,要不是朱厚照在张家口狩猎时遇到猛虎锦衣卫集体傻眼没人上前救驾,反倒是江彬出来拼死保护的事情影响,朱厚照也不会对锦衣卫失去信任,江彬也没有崛起的机会。
沈溪摇头道:“看来陛下器重江彬,想让其来当他的侍卫领班,负责陛下的起居生活。到时候你拧公公的地位,可能会大受影响!”
小拧子脸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用委屈的语气道:“就算这样,小人能作何?小人只能尽量争取陛下的信任……很多事力所不及,毕竟小人只是个太监,伺候陛下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啊。”
意识到自己在保护皇帝安全方面力不能及,小拧子才会如此沮丧。
沈溪道:“陛下吩咐的事情,本官记下了,明日一早本官会去面圣,跟陛下提及此事……拧公公请回吧。”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沈大人,您不会是要去跟陛下说及今晚之事吧?您……要是吐露真相的话,怕是陛下会对您产生极大的怨恨,您……务必三思而后行啊!”
沈溪坚持地道:“既然本官做了,就不会藏着掖着,很多事必须挑明,若怕得罪陛下便隐瞒不报,跟一个佞臣有何区别?”
小拧子想了下,先是点头,却又马上摇头。
显然这会儿他的心情也是复杂之至,一边准备听从吩咐,任由沈溪去劝谏皇帝,一边又担心沈溪跟皇帝闹翻后他人崛起,自己也被殃及池鱼,丧失现在的地位。
因为朱厚照的胡闹,使得皇帝身边人都会顾忌自己的利益,小拧子也无法例外。
小拧子道:“沈大人若执意要跟陛下提及,最好换一种方式……总归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件事说是江彬所为,其实乃是陛下的意思,针对江彬也就是针对陛下,陛下的脾气……天威难测,沈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到最后小拧子已不知该如何劝说沈溪,因为他知道沈溪跟朱厚照和盘托出的话,等于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二人不对付。
本来朝中就有很多人攻击沈溪擅权,之前朱厚照不相信,但经此一事,皇帝岂能不往这方面想?
沈溪点头:“具体分寸本官会斟酌,多谢拧公公提醒。”
小拧子面上满是为难之色,将事情再简单说过,便匆忙离开沈府,对他来说,这个夜晚太过忙碌。
……
……
小拧子匆忙回豹房,本是要去跟朱厚照回奏,到了地方才知道皇帝已跟丽妃、花妃一起进了寝殿,暂时不会出来。
江彬去了何处他不知,因为此时已是后半夜,他也非常疲累,坐在前院的花台边,显得很凄凉,北风呼啸,他的心却比身体还要冰冷,非常难受。
“本以为回到京城,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为何现在才发现,情况反倒不如从前呢?”小拧子坐在那儿自怨自艾。
就在他准备起身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眯一会儿时,张永急匆匆过来,到了他跟前时面色还有些惶恐。
小拧子站起身来:“张公公,有事吗?”
张永焦急地道:“应该是咱家问你是否有事才对……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找寻拧公公半天,现在才碰面,听说你也去了一趟沈府?”
小拧子叹了口气,摇头道:“有什么用呢?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沈大人所为,而且沈大人明日好像要来豹房直接劝谏陛下,也就是说……这件事马上就要为陛下所知,陛下还要从蔚州等地调遣地方人马到京城来加强护卫,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看来陛下跟沈大人的嫌隙……已经到了难以化解的地步。”
张永皱眉:“沈大人果然如此说的?他准备面圣,直接向陛下申明此事?”
小拧子道:“你怎不想想,既然沈大人肯将事情告诉你,那就是说他不介意将事情让世人知晓……你若不去见沈大人的话,或许沈大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你非要去跟他说……唉,你真是自作聪明,让君臣间产生嫌隙,你才是罪魁祸首!”
“拧公公,你不能如此埋怨啊!”
张永虽然也知道小拧子并不是胡乱攀咬人,但他还是不敢认下这一切来自于自己的过错。
小拧子冷笑不已:“难道不是吗?现在朝中已攻击沈大人擅权,经此一事,陛下对沈大人产生隔阂,以后沈大人的话陛下也就不会再多理会,你想当司礼监掌印,还有将来想求助沈大人帮你办事,都会变得困难重重,这一切就是因为你多嘴多舌……也不知沈大人怎么想的,会提拔你来当司礼监掌印,看来是所托非人啊。”
因为小拧子正处于盛怒中,说的话没那么中听,张永的脸色青红一片,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张永心知,这件事正如小拧子所说那样,若他不去找沈溪,后续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也不会出现这种进退维谷的处境。
张永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拧公公既然说这件事乃是鄙人的责任,你便说如何补救吧,难道鄙人是那种做错事不知弥补之人吗?”
小拧子用不屑的目光望着张永:“你张公公能如何补救法?难道要去跟陛下说,其实人是你劫走的,只是不想让姓江的抢了功劳?”
“那鄙人就去跟陛下如此说!”张永也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意思,气势汹汹地道。
小拧子反倒是一愣:“你不想活了?明知道江彬的女人是送给陛下的,还敢这么说,你是想公然忤逆陛下,找死是吧?”
张永道:“之前可没人告诉鄙人这些女人跟陛下有关,鄙人还以为是江彬背地里胡作非为劫持民女,所以鄙人才会果断出手。”
“嗯?”
小拧子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张永恼火地道:“你以为鄙人不敢去面圣,跟陛下说这些话是吗?但前提是拧公公你引路,让鄙人能够面圣。”
小拧子道:“张公公,你说会否……沈大人前去面圣,也跟你所相似的话,不去攻击陛下,而直接将所有责任推到江彬身上?说江彬掳劫民女,影响恶劣,让陛下惩戒江彬?”
张永眨眨眼,一时间没回味过来,问道:“拧公公,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拧子一拍大腿:“那就是了,以沈大人的高瞻远瞩,怎会直接顶撞陛下,让二人的关系恶化呢?陛下跟沈大人间看似君君臣臣,实则是学生跟先生啊,陛下对沈大人那么器重,而沈大人又忠君体国,把事情做得让双方下不来台,对谁也没好处不是?”
张永缓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不需要鄙人做什么?”
小拧子脸上终于呈现些微愉悦之色,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沈大人到底神机妙算,咱这些小人物哪里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张公公你说得对,该相信沈大人。”
张永摸了摸下巴,心想:“我几时有说过这种话?”
小拧子道:“现在要先定性,此事乃是江彬胡作非为,掳劫民女,对外也要这么说,咱可不能让沈大人下不来台,你还想当司礼监掌印的话,就要记住这说辞。”
……
……
小拧子似乎想开了。
他明白了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也明白沈溪的高瞻远瞩,正因为他对沈溪的盲目崇拜,便觉得一切事情都可以由沈溪来解决。
第二天一清早,沈溪从府内出来,见小拧子已在大门外等候。
“拧公公有事?”
沈溪见到小拧子,还有些许意外,好奇地问道。
小拧子道:“沈大人,小人经过一夜苦思终于想明白了,您此行是要去告御状吧?”
沈溪眯眼:“御状?”
小拧子凑过头,小声说道:“您莫要隐瞒了,其实小人明白您的意思,就算劝谏陛下,也不能让陛下下不来台,所以是去告江彬的状……到底这次的事情是江彬弄出来的,一切都是这个奸佞小人的责任。”
沈溪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拧公公的话实在让人费解,本官要去劝谏陛下,怎会跟江彬扯上关系?难道没有江彬,陛下就不会找他人去民间搜罗女子,甚至做出劫掠妻女的事情来?”
“啊?”
小拧子一惊,随即马上意识到一件事,可能自己又坏事了。
他心里暗自恼恨:“我到底来见沈大人作何?难道只是为了自作聪明?那我跟张永所作所为有何区别?都将沈大人架在一个下不来台的位子上,岂不是让沈大人只能改变之前的计划,硬着头皮去劝谏陛下?”
小拧子脑子里想法很多,以至于他对沈溪产生种种猜测,自以为都是正确的。
沈溪没有跟小拧子细说,而此时的小拧子也学会缄默不言,随即沈溪翻身上马,准备往豹房去,小拧子紧忙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沈溪驾马跟上,问道:“可是陛下差遣拧公公陪本官前去面圣?”
“没有的事。”
小拧子心里有些憋屈,“是小人自己来迎接沈大人,跟陛下无关,沈大人您面圣后……唉!”
本来小拧子还想劝说两句,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说多错多,也就不再言语。
随后沈溪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往豹房去了,到了门口被钱宁等锦衣卫拦了下来。
小拧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冲上前道:“钱指挥使这是作何?沈大人都不认得?”
钱宁上前行礼:“拧公公这是说哪里话,沈大人小的怎会不认识?沈大人这是前来面圣?”
沈溪打量钱宁,此时钱宁满面都是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一副卑微的样子。以前二人见面虽然钱宁也会低声下气,但没到如今的地步,看这架势,沈溪心中大概有数,知道钱宁是何想法。
因为小拧子没提过钱宁要加入三人同盟的问题,所以沈溪不会主动谈事,朗声道:“本官有事面圣,请钱指挥使前去通传吧。”
钱宁道:“此事还要拧公公来办为妥,小的可没资格通传陛下。拧公公,您是奉了陛下口谕去请沈大人的吗?”
小拧子生气地道:“你怎不开眼呢?不管是否陛下召见,你也不能如此带人出来阻拦,这是规矩,让开让开!”
或许是小拧子心里憋屈得紧,见到钱宁便来气,转念一想钱宁要投奔于自己,不管对方是否用心为善,至少先过一把耀武扬威的瘾。
钱宁退到一边去了,锦衣卫也都退下,如此等于说给沈溪让开一条路,他可以自由进入豹房。
沈溪却没有僭越,转头对小拧子道:“那就劳烦拧公公进去通传,本官前来面圣,涉及昨夜顺天府放出的二十几名民妇之事。若陛下不见,本官便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小拧子听沈溪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心中着急,只能硬着头皮先进豹房。
因为天色已亮,此时要面圣还要过早起的江彬一关,使得他心里很是不爽。过了前院,穿过回廊,江彬好似门神一样站在朱厚照所住院子前,拔刀将小拧子拦下。
小拧子厉声喝道:“沈大人求见陛下,咱家前来通传……江大人,你是要阻拦沈大人面圣吗?”
就算江彬再自负,此时也不由将腰刀收回,连退两步,因为他对沈溪的忌惮发自内心。
他可以看不起小拧子、张永这些太监,但必须仰视沈溪,对于他这样的武将来说,兵部尚书是个地位尊崇的官员,更因为沈溪在军中立下的功劳,让所有大明行伍之人都对沈溪无比忌惮。
江彬问道:“莫非涉及调边军换防宫廷之事?”
小拧子冷声道:“具体是什么,跟你无关。咱家这就去通传陛下,让到一边去!”
……
……
朱厚照本来正准备入睡,听说沈溪来了,带着些许不安传谕召见,而旁边本来要留在朱厚照龙榻侍寝的丽妃不得不暂避。
“……沈尚书来了,朕找他有要紧事说,爱妃先退下,等说完事情你再来。”朱厚照对丽妃道。
丽妃正因为自己在跟花妃的争斗中胜了一筹而沾沾自喜,当她听说沈溪来豹房面圣时,随即想到跟花妃的争斗已变得无足轻重,到底朝局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丽妃领命退下时心想:“可惜在京城,我想向朝事伸手还是太难,这会儿得先将花妃和江彬两个心腹大患解决掉才是正理……倒是可以跟沈之厚说说,让他施加援手,若他肯出手的话,花妃跟江彬没几天好蹦跶。”
朱厚照本要移步去花厅相见,但或许太过疲累,再加上外面天气太过寒冷,他也就没出寝殿,直接让人将内外纱帐隔上,然后从里面出来,到外面酒桌前坐下,这里本来是他平时私下里饮酒,花天酒地之所,此时却用来接见大臣,连自己都觉得很不庄重。
不过对朱厚照来说没有太在意,总归他知道沈溪了解他的平时作为,没太多可遮掩的地方。
小拧子再一次通传后,沈溪趋步进入朱厚照的寝殿,他进门时朱厚照神色一紧,小拧子察觉后赶紧退出殿外,然后将房门掩上。
以前小拧子或许还想偷听一下,知道沈溪在跟皇帝说什么,他知道谈话内容的话能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安排,邀得圣宠。但今日对他来说,这地方如同龙潭虎穴,一刻都不敢多留。
简单见礼后,朱厚照刻意打了个哈欠,说道:“朕之前找沈先生,是要征调地方人马到京城,拱卫豹房,加强京城各处戍卫,因为昨日京城发生一件事……”
没等朱厚照将话说完,沈溪便直接道:“可是因为陛下派江彬去顺天府要人,结果半路上被人截道的事情?”
朱厚照皱眉:“沈先生从哪里打听来的?”
沈溪回道:“这件事本就是微臣所为,不存在传言是否有误的问题。”
“啊!?”
因为沈溪的回答太过干脆直接,让朱厚照猝不及防。
虽然朱厚照之前也怀疑过沈溪,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言不讳,一丝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没等朱厚照做出反应,沈溪又道:“陛下直接以江彬这样的武将,到民间搜寻民女,甚至不惜做出劫掠地方之事,是否不太合适呢?”
因为事情败露,朱厚照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想为自己辩护,但发现很多事难以解释,就算再强辩言语也显得苍白无力。
沈溪却咄咄逼人不肯罢休:“陛下为何不作答?”
朱厚照羞恼交加,气息都变得粗重起来,道:“沈尚书可别欺人太甚,朕乃九五之尊,先不说这件事是否跟朕有关,这是你为人臣子应该跟朕说话的态度吗?”
说完,朱厚照用针锋相对的目光望着沈溪,好像要死扛到底,君臣间的矛盾已趋于表面化。
……
……
小拧子本在外焦急等候,突然听到里面朱厚照大声说话,吓得腿都快软了。
江彬要靠前,却被小拧子伸手拦住,一如之前江彬阻拦小拧子一般,小拧子警告道:“江大人可知里面非常着紧,想坏陛下的事吗?”
江彬道:“但里面只有陛下跟沈大人二人,出了事谁来承担?”
“你什么意思?”
小拧子想喝斥江彬,却不敢大声,压低声音教训道,“这里的规矩你不明白,这是陛下单独召对近臣,没有陛下圣谕,谁都不许进去。”
江彬即便再勇猛,这会儿也只能忍气吞声,先瞪了小拧子一眼,随后又望着朱厚照寝殿的方向不肯挪步,意思是进固然不能进,但我也不会走。
此时寝殿里朱厚照正跟沈溪对峙,君臣二人的矛盾似乎从来没今天这么严重过,因为以前沈溪基本就没劝谏过皇帝,这种事一直是谢迁等老臣在做,朝中御史言官也说了不少,沈溪唯独一次比较针锋相对的劝谏还是因为刘瑾,但也时过境迁。
此时好像已不再是君臣间的对话,更好像是师生或者朋友的一次对话。
沈溪站在道德低处,因为在朱厚照看来,沈溪不仁义在先,将那些属于他的女人劫走,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沈溪率先打破沉默,叹道:“若微臣继续纵容陛下这么做,那对陛下的声名损害很大,会让陛下之前苦心累积的功德大打折扣。”
“少来这套!”
朱厚照并没有被沈溪说服,气呼呼地道,“沈尚书你这是想拿先生的口吻教训朕,但朕是皇帝,有资格决定一切,不需要旁人指点!”
沈溪道:“难道陛下不在意史官怎么评价?”
“他们爱怎么写怎么写,朕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朱厚照道,“既然沈尚书你已经承认是你劫走的人,那就尽快把人归还,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沈溪摇头:“那些女子,乃是江彬从灾区通过掳劫方式得来,还有很多直接是从半路劫持,她们本就是苦命人,难道陛下希望民间对陛下怨言沸腾?”
朱厚照冷笑道:“那是江彬从灾区买回来的,大河两岸民不聊生,出现很多买卖妻女的情况,朕变相是拯救她们,怎能说不仁不义?”
沈溪道:“陛下去过灵丘,应该知道灾区是个什么状况,敢问陛下,要在民间买女人,还在短时间内买回来这么一批,及时送到京城来,这可能吗?”
“朕不管!”
朱厚照蛮不讲理,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看上去更好像在耍小孩子脾气,“朕做什么,不需要沈尚书来指点。”
沈溪突然将声音提高了八度,道:“若陛下被小人利用,做出对大明、对百姓不利的事情,微臣作为陛下近臣,怎能袖手旁观?难道陛下想做一个令世人唾骂的昏君?”
“你……你说什么?”
朱厚照望着沈溪,有点儿傻眼。
沈溪如此愤怒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此时沈溪气势如虹,宛若择人而噬的猛虎一样,让他突然间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