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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贪礼金舒姑妈随意允婚请?续断弦班洁如背怨嫁豪门(中)
卢嘉瑞和逢志骑马,聂嫂骑着驴儿领头,三人出了县城东门,来到一个热闹巷子里一座宅子前。聂嫂敲开宅门,守门的小厮问明了来意,带进到里边。但见宅院房舍却也不小,足有三进深,高檐漆门,青砖碧瓦,石板的地面,暗紫的梁柱,清净雅致。院内种有些花草,还摆放着不少盘景,虽已是寒冬腊月,草木尚是披绿,依然有些零星花儿在地种的草树和盘景的栽培中绽放,端的有些大户人家气象。
开门的小厮将聂嫂和卢嘉瑞、逢志领到客厅,推门进去,让到客位上坐定,便有丫头伺候上茶。聂嫂转进正房去了不一会,便引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娘子出来。娘子向卢嘉瑞深深道个万福,说道:
“霜妇班氏拜见公子!陋居腌臜,有辱公子贵步,不胜惶恐!”
“小生卢嘉瑞见过娘子!娘子雅居阔大清幽,甚得人意,可见家主布置打理得当,志趣高雅,小生冒然而来,正恐冒渎!”卢嘉瑞举目,看见女子衣着华丽,妆容秀美,环佩叮当,幽香阵阵,徐步款款而来,在灰暗房中,似是一簇亮光游移过来,宛若天仙临凡一般,竟与聂嫂说的不差分毫,甚至觉得其艳丽姿色更胜言语,便慌忙起身回礼,说道。
班洁如移步过来,偷瞄那卢嘉瑞,见他穿着富态贵气:头戴貂绒大帽,身穿深紫色绣花锦缎长袍,套羊皮袄,披大绒氅,脚踏黑底皮皂靴。她更看见卢嘉瑞器宇轩昂,雄姿伟岸,举止潇洒,眉目清秀,言谈文雅,好一种风流倜傥姿态!如此这般,班洁如已经喜欢得要不得。间或两人四目相对,羞得班洁如脸颊霎时泛出红晕,心里都发颤!班洁如在主位上落座,镇定心情,就随口柔声问道:
“公子请坐!公子何方人氏?年齿几何?究竟做何营生?”
“小生原籍本县城西北去三四十里地溪头镇上人家,迁居到城里已是多年。小生元祐元年生,丙寅年,属虎的,今年虚度二十有八载了——”卢嘉瑞坐回座位上,回答道。
“嗨,娘子您还不知道,这位是咱们聊城县赫赫有名的大财主卢嘉瑞,人都叫他卢老爷的。要说他干什么营生?说出来怕是吓着你:聊城几间生药铺都是他家开的,叫什么‘瑞安大药铺’的,您要是抓药治病,只能到他家名号的药铺去,在全聊城,除他家的名号,别无二家;他家还有一家粮油食杂铺,叫‘瑞丰粮油食杂铺’的,就在桃李街,专卖米面粮食与各色油盐酱醋,还有烧卤摊儿,尤其是那杭州贩来的西湖龙井茶和福建路贩来的武夷山乌龙茶,都成了聊城县上等人家待客必备的名茶了!他家还开有绸布庄,叫‘瑞依绸布庄’的,就在铜锣街上,发卖的都是上等的杭州丝绸与湖州锦缎、染布,买卖好得很;他家还开有什么‘瑞恭荣筑造工坊’,专门修建宅院房舍,铺路筑桥,就在安正大街他家‘卢府’大院门口上。不单是有这许多的店铺买卖,卢老爷还替人说项解脱官司,放官吏债,每日收银子得有专人清点登账。要说他家的宅院,可是全聊城最大最华美的宅院,原来是当朝国舅的宅院,如今盘了给卢老爷。那宅院里房舍宽阔宏大,筑造精致华美,布局巧妙,还有个偌大的花园,花园里边草木茂盛,曲径幽深,实在是消闲玩耍的好去处!卢老爷真个是家业鼎盛,资财丰盈,屋宅庭院优美,厅堂辉煌,居室敞亮,婢仆环伺,好个钟鸣鼎食之家!卢老爷非但有钱财,也极有权势,州府县衙各级官员与卢老爷都深有往来。俗话说‘钱仗权势,权得钱聚’,这么个全聊城最显赫的府院,如若与娘子相看中意了,该说是娘子前几世修来的福气!”聂嫂不等卢嘉瑞说下去,抢过话头,连珠炮一般说道。
“那奴还比公子虚长两岁,元丰七年生,甲子年,属鼠的。”班洁如听毕聂嫂的一番话,心里已是十万个中意,心房鹿兔乱窜,却一意压低腔调,依然柔声说道。
“嗨,俗话说得好,‘女大两,黄金长;女大三,坐金山’嘛,卢老爷是做买卖的,正好有个大姐旺夫!”未等卢嘉瑞开口,聂嫂又抢话说道。
“未知聂嫂带公子去看过奴姑妈不曾?”洁如又问道,“姑妈是奴的长辈,再婚事须得她老人家首肯方好。”
“俗话说得好:初嫁从父母,再嫁由自身。娘子如今是守寡再嫁,夫家公婆又没了,按说自己就可以做主。不过话虽这般说,如若娘子如今首肯了,回头小媳妇还带卢老爷到娘子姑妈家去说定过礼,想娘子姑妈定会欢喜成全的。”聂嫂依然抢话说道,在她想来,此桩婚事无有不成的理。
“敢问公子房中有人不曾?”班洁如又问道。
“卢老爷这高门大宅,亿万家资,人又风雅倜傥,怎会房中无人?只是有一房去年没了,媒人纷来沓至,欲与攀结,怎奈未曾见有看得上的,房中空虚已久,欲觅一可意人儿填充,圆满家室。小媳妇看娘子守寡,守丧之礼已尽,特来撮合这段佳偶良缘哩!”聂嫂只顾不停的抢话,替卢嘉瑞分辨说道。
“府中虽有两三房下,争奈资陋色平,又兼子嗣无出,正求娘子充实则个!”卢嘉瑞追这会也恳切说道,他觉得有必要正面明说一下。
“既如此,奴也不打诳语,奴应允就是了!”班洁如说罢,低下了头,脸上又泛出一阵红晕。卢嘉瑞趁便看去,班洁如显得格外可亲可爱。
于是,卢嘉瑞叫逢志递上礼盒,说道:
“多谢娘子见允!些微礼物,略表心意,也算下定,请娘子收下!”
聂嫂代班洁如接过礼盒,揭开,将里边小盒和纸包打开,一项一项的指示给班洁如看,说道:
“四方金丝锦帕,一对金头钗,一对金耳坠,两个金戒指,一个玉手镯,真是阔手好礼哩!”
聂嫂指示班洁如看毕,从新装盒,递给班洁如。
“那公子打算几时过礼?几时迎娶奴?”班洁如问道,如今她已经在想着怎么赶紧嫁过去了。
“过礼嫁娶,也需换过生辰八字,拣择一个黄道吉日方好。”卢嘉瑞说道。
“公子娶的是填房,奴也是守寡再嫁,倒不必那许多繁文缛节,反惹人笑话,奴看公子自己定个近些的日子就行。”班洁如低声说道,她都着急着嫁过去了,“奴家只小叔子是不妨事,倒有个舅舅魏果不时来搞扰,就怕他来耍横捣乱坏事!”
“娘子说得有理,老爷当下就定个日子好了。”聂嫂也附和说道。对她来说,早成事早拿谢媒钱。
“那就这样吧,十二月初十九过礼,二十六迎娶,准到我家府上过年节,如何?”卢嘉瑞想了一下,说道。
“奴听公子的!”班洁如说道。
于是,事情就说定了,卢嘉瑞和聂嫂告辞出门,逢志将马牵过来递与卢嘉瑞。临别,聂嫂说道:
“明日小媳妇领老爷去见娘子她姑妈,老爷需备办一份好礼奉送过去,哄得那婆子高兴,这门亲事就成了!小媳妇明日早上还到府上去伺候。这会老爷先走,小媳妇还有些话儿去跟娘子说说哩!”
卢嘉瑞就和逢志回家去,聂嫂又返身进宅里去了。
翌日晌午,聂嫂骑着驴子领路,卢嘉瑞穿戴整齐,骑着黄骠马,带了逢志,押着两个挑夫挑着礼担,到城东鸭子巷舒姑妈家去。
进门相见叙礼毕,卢嘉瑞便让逢志叫挑夫将礼担先挑进来奉上,让逢志打发挑夫去讫。聂嫂只约略说了一下原委,舒姑妈便自开言说道:
“卢老爷识礼来看老身就好,何必这等破费?老爷声名在聊城可是如雷贯耳,老身虽不常在街市上行走,也早听说了,不料今日得见,竟是这般俊逸风流,一表人才,老身甚是喜欢!只是老身也是孓然一身,无儿无女的,侄儿秉瑫受苦挣得这份小家资,怕也有上千两的现银子在,还指望他给老身养老送终,而今他自己却都无福消受,洁如怕是大多都带将过去。卢老爷好心许老身一套寿衣一副棺材本钱——又不亏你的银子,认老身这个穷亲戚,节庆日子放洁如回来走走。洁如父母公婆都没了,老身就强自做主,认了这门亲事,也不管老爷讨了回去做大做小了!”
“姑妈哪里话?如蒙姑妈一力玉成亲事,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休说寿衣棺材本钱,就是姑妈身后事都小婿包办了,也是当然分内事。不说节庆日子,娘子自可以出来走动,如姑妈高兴,就尽管往府里来盘桓!”卢嘉瑞说道。
“姑妈您老人家看,小媳妇说卢老爷家财亿万,您吃得他多少,又用得他多少?目今又有这等好心诚意,都不待小媳妇说话了,这等人家您不主张她嫁出去,还去哪里寻呢?”聂嫂趁势怂恿说道。
“逢志,你过来,将插定礼金奉上舒姑妈!”卢嘉瑞喊道。
逢志将一个盒儿捧过来,打开,摆着白闪闪六大锭纹银,捧到舒姑妈面前。卢嘉瑞说道:
“这三十两纹银些儿微礼,奉给舒姑妈茶饭,也算插定之礼金,成亲后小婿再奉上七十两,还请舒姑妈笑纳!”卢嘉瑞说道。
见到明明煌煌的大锭银子,舒姑妈笑逐颜开,又听卢嘉瑞说成事后还送七十两,心花怒放。她将盒子接过来,又合上,放在桌子上,嘴里说道:
“既是老爷这等有心,老身就强做主张认了这门亲事,回头老身就使人去跟洁如说知,老爷即可去相看。就她舅舅魏果那厮也许会来作梗,到时老身自当亲去,与那厮辩理,保证老爷稳妥迎娶了去!”
“多谢舒姑妈!”卢嘉瑞说道。
“小媳妇已经领老爷相看过娘子了,虽则有些微越礼,但也是为了简便,以便快些成其好事。娘子见了老爷,喜欢得要不得,还催着小媳妇赶紧领卢老爷,来拜望舒姑妈您老人家哩!”聂嫂说道。
“那也好,既如此,回头老身还是使人去跟洁如说知,说我应承了亲事,就便嫁过去好了。”舒姑妈说道,又问,“过礼迎娶的日子定了不曾?”
“已经定了,十二月,就是本月十九过礼,二十六迎娶,到卢府上过新年。”聂嫂说道。
两下里事情说定,再喝了几口茶,卢嘉瑞和逢志、聂嫂就告辞出门去了。
在门外临别时,聂嫂对卢嘉瑞说道:
“小媳妇好不容易寻到这个班洁如,来回跑腿的十数趟,苦口婆心,费尽周折说合了亲事,老爷可得体恤则个哩!”
聂嫂心里想,这么个佳偶良缘亲事说成了,多少也需有四五两的谢媒钱方见得合称。
“放心,我不亏待了你,事成之后,我给你八两银子作谢。”卢嘉瑞说道。
聂嫂倒没想到卢嘉瑞给的比自己想的还要阔气,心里一阵高兴,嘴里却还说到:
“老爷就给个十两凑成整数儿,两大锭纹银,小媳妇也好收藏压压箱底嘛!”
“也成,就十两吧,你要办得妥当些,不要出什么纰漏差错!”卢嘉瑞想了一想,应承说道。
“小媳妇先谢过卢老爷!”聂嫂高兴得笑出声来,连忙称谢,然后爬上驴儿背,一夹双腿,驱着驴儿辞别而去。(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