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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稹以更不屑地眼神回盯着耿南仲,不阴不阳毫不客气地笑道:“不是咱家有意轻看了耿大人,请问耿大人,你懂什么是军事?你只是个昔日在太子宫干活的小小文职属官,整天干些杂务,从未接触过军国大事,更没见识过什么是战场、什么是厮杀死人、到底什么才是战争,你懂打仗?你懂如何抵御文成侯这样的连辽国都奈何不得而畏之的人杰统军杀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所以,后世的争斗专门打脸抓脸),骂人不揭短(所以后世专门竭尽所能以揭短毁人。)
谭稹,区区内宫卑贱太监敢如此毫不留脸面地当面揭堂堂右相的短,耿南仲气得怒火推动热血一个劲上涌,脑子嗡嗡响,好歹没气出了个脑溢血来,那两只瞪着谭稹的牛眼瞪得更大了,死死盯着谭稹,似要喷出火来活活烧死这死太监........
但让耿南仲更生气的话还在后边。
谭稹在愤恨冲动之下,仗着身后是太上皇撑腰,代表的是赵佶的态度,胆子大得很,就是敢说。
耿南仲越是生气而对他无可奈何,他越是解恨,越是骂得狠,但身为宫中特产的优秀阴人人才,虽冲动任性了一把却也不忘斗争技巧。
他故意以洋洋得意到让人一见就会忍不住揍他的冲动的那种极欠揍神态与语气又说。
“咱家虽身残志坚偏好研究军事,并且亲临现场监管指挥过官兵剿匪、将士守边大战外敌,却也不敢狂妄自称真懂军事。可童枢密使童大人懂啊。论实战军事,朝中能臣虽多,可谁能和童大人相提并论?可连童大人也承认,赵公廉若真反了,他也没好办法应对。耿大人鄙视咱家身份卑贱,不服咱家的话,但你难道比童大人还厉害?”
这段委婉地自吹自擂,并且强拉上童贯这个军事大拿老阴人一并强压耿南仲,气得耿南仲无言以对直翻白眼。
耿南仲当然不服文治权力上压他一头的蔡京,武事上也不服压他一头的童贯,私下偷偷在赵桓这样的困拘于宫中的无知三傻年少皇帝面前闲聊敢忽悠自吹他的文治武功才华即使不是远胜蔡、童,也皆是高明一点,至少是不次于那二人。实际上他自负的不是文治武功上的办事能力,而是心计权谋内斗能力。
他自信以自己的才智在朝堂上能斗得过蔡、童二老贼。
而只要在这方面能斗倒蔡童,有了大权,坐到了那个位子上,那么,他自己不会,不行的,可以招行的帮着干不是?
天下有得是人才,总有行的,总有比蔡、童的实才厉害的。
缺乏的是发现人才提拔重用人才。
他耿南仲上位了,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既有了得力帮手,证明了实干治理领导力,同时也体现了他身为大儒权相的识人才,重人才,广纳人才用人才的伟大士林领袖胸怀和一代国家栋梁权臣的高风亮节......
至于具体的文武之道上干实事的能力,他虽狂妄嘴大,却也不乏自知之明,知道确实不行,所以,在日常中,在蔡京和童贯面前,表面上都是一副晚学后进之辈的儒雅君子贤德之人的谦逊姿态,不敢在具体政治军事实务上和二老贼较量高下,只是在背后见机使阴招下绊子,不断拉拢朝臣和枢密院下属官吏,意图削弱蔡、童的权力与影响力,夺取文武大权。
既然没有真本事,心里自然胆怯,真要和蔡京直面硬怼,他是不敢的,至少现在不敢。
在更外行的实际是一窍不通的军事上,他更不敢正面硬怼童贯。
这与他天性懦弱胆小只一张嘴虚虚厉害的本质息息相关,春风得意狂放时也只是由权力地位底气强化了些胆气。
当然,他不敢的原因最主要是,他只是个骤然幸进,一步登了天的官员,严重缺乏根基,在朝廷没有实力,远远无法和在朝廷及军政大事上浸淫了太久、经验太多、党羽太多的蔡童二人相比,底气太不足。
自身没有硬实力,后台又软趴趴得并不能真靠得住,也就只能暂时强憋着装谦虚老实点。
耿南仲还不敢得意到忘形,也还没混到那个可以忘形的资历地位程度上。
所以,即便是在和谭稹斗嘴斗气,并且气极怒急眼了的时候,他也没敢失去理智地大言不惭放言他就是比童贯强,不敢象在背后与亲信友人饮宴闲聊时那样信口鄙视评价:童贯,老阉人废物一个,算个什么东西之类的狂话。
他不乏起码的政治斗争智慧,也不会蠢得在冲动失言上犯大错,不会导致一时嘴巴痛快了,却公开得罪了人,和童贯这样的强者大阴贼撕破脸成了公开的仇敌。
谭稹呢,混皇宫大内的,能在无数阴人宦官中混出头,那心计与嘴巴上的功力一点不比耿南仲这样的靠心眼与嘴巴混饭吃的儒生官员差,斗这方面,他半点不憷只是嘴炮党的耿南仲。
轻易用话捌住了耿南仲的狂妄傲慢气焰,谭稹越发洋洋得意,也是故意这样,使劲气耿老头。当场气个半死才好。
若是能气死耿南仲,那丢的只会是耿南仲的脸面和声誉。
官员和人们只会鄙视耿南仲没有宰相的肚量和才干,居然被个区区太监就说倒了,评价为压根不配为一朝宰相。早早死了反倒是好事,省得庸才在高位而误国........
他谭稹的罪责不会有多少,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无非是被感觉物伤其类的官员咒骂几句,不痛不痒的。连太监干政的罪责指控都不会有。
因为他是在传达皇帝的态度,是奉旨而行,也是在极力维护老皇帝的权利,赵佶会骂他却会护着他,赵佶又是个好猜忌嗜杀的魔鬼至尊,谁若敢触犯或引起猜忌,盯上了就会立即满门血灾......百官们怕死,岂敢对谭稹过分。
若真能轻易气死了耿南仲,谭稹会名声大噪,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蔡京、童贯、张邦昌、高俅.....一系列想弄死正嚣张得意极力争权的耿南仲却确实没什么好办法的大佬们必会暗中感激他,甚至会大力支持他度过此事的难关,赵桓这个空名皇帝再恨他也不能把他真怎么着,所以是利远大于敝的.........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这话,谭稹自是不知,但这个道理他懂,非常懂。
这是在残酷到非人程度的激烈太监竞争中,谭稹早就磨出来的本能一样的行为模式,无需真悟透了其中的道理。
在耿南仲虽气极却无言以对却装不屑搭理他以维护面皮中,谭稹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又阴阳怪气道:“咱家代太上皇想搞明白的还是之前问过的那句话,耿大人,你抓了赵二,然后呢?”
“耿大人,你为什么不回答?“
”哦——“
”呵呵,耿大人是不屑于回答呀。“
轻巧地给耿南仲强扣了一顶轻视太上皇的很容易成死罪的大帽子,谭稹越发阴险了。
”那咱家不敢问了,只是好奇。耿大人抓了赵二,杀也好,扣为人质也好。那赵公廉,他向朝廷要人,怎么办?“
”耿大人,你给,还是不给?“
”到了这个时候了,以赵二犯多重大罪,应该接受有司审问制裁来推托应付,这,是个人都知道它不好使。“
”那赵二可是沧赵家的宝贝儿。那家老太太可是当命一样护得紧。赵公廉就是硬要。怎么办?“
'不放。不给?”
“那,赵公廉指定会挥军南下亲自来硬要。”
“耿大人?你觉得从沧北南下这一路上的朝廷大军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沧北军以及那五十多万唯恐天下不乱的恶犯僧汉子?”
“沧北军怕是能轻易扫开一切阻拦,很快就能到了皇城根,耿大人觉得眼下的京军能镇得住收拾得了这股力量?”
“还是那句话,耿大人,你给,还是不给?抓了赵二,然后呢?”
“若是耿大人够胆气,当赵公廉的面把赵二就地正法,祭了旗,以正国法纲纪以振军威。你猜赵公廉会怎么做?”
“若要咱家猜呀,就算赵公廉不反,他手下的将士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挑衅,怒极也会强逼着赵公廉反了。
就算赵公廉坚决不从,坚决反对。只怕沧北军也会自行其事强攻京城,惊着了圣驾先不说。若是打破了京城,咱家担心失控的沧北军会血洗京师,屠尽朝廷,甚至屠城,到时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其中,嘿嘿,不用说,先有你耿大人全家。”
赵桓本是对谭稹暗恨却不能责罚,只顾着窝火,此时猛听到这个,那脸顿时吓得苍白一片,眼睛都有些发直。
耿南仲也是身子猛一震,面色铁青,坐在那两腿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谭稹却还不休。
”咱家再猜。“
”若是耿大人不杀而是以赵二为人质,以刀斧手押赵二到城头威胁,逼赵公廉老实低头。咱家猜呀,那一向以坚强、强硬行事著称被沧北人敬重的赵公廉怕是反而更不能退缩妥协了,只能更强硬,沧北军必定强攻夺人,到了那时,耿大人,你敢真拿赵二的命作法吗?“
”同样的,真杀了赵二,京城必定被从上到下全被血洗并抢掠一空。
不敢真杀,赵二保住了小命,沧北军的杀心报复意会轻些,打破了京城,可能不会冲动一味滥杀,无辜百姓会得存,但朝廷是仇视对象,消灭的目标,怕是仍难逃灭绝。
何况,造反,总不能造半截吧?
有些道理,谁都懂。“
既是造反,以赵公廉的见识才智以及行军国大事时历来的果决狠辣,他岂会放过皇族及权威旧朝廷势力不就势一把彻底摧毁?谁,会傻得推翻旧朝,建立新朝,却还草民小人物方式的善良仁义,以可笑的妇人之仁留着皇族当复辟后患?
这可不是当初宋太祖有绝对兵威能轻易逼无兵可用的柴家孤儿寡母老实退位而能稍展示一下新皇仁善对待旧帝的事。
到时候,乱军之中,最先遭殃被屠杀死光的必是从两位皇帝始和往下的一切京中皇族。
这话,谭稹不能直接说出口。
那是犯皇帝大忌的事,连稍提到一点皇族人灭国死光都不可,只能委婉以朝廷这个笼统却谁都懂的概念代指。
在赵桓和耿南仲这对君臣难看的脸色中,谭稹忧心地叹口气。
“奴婢抖胆再猜。”
“若是耿大人”
“住口。”
耿南仲听着谭稹叫魂一样一口一个耿大人,把他当灾难绝对主角,死得最惨的,万万听不下去了,再也不能装高人就是不搭理谭稹了,
怒极暴喝:“什么耿大人放不放,耿大人杀不杀?将犯重罪的赵二绳之以法,难道是我耿南仲个人的事?”
他恨恨地死盯着一脸肃穆实际是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谭稹,又怒喝:“赵公廉素来桀骜不驯,行事猖狂不守规矩,狼子野心,若是为保他弟弟无视朝廷纲纪,行造反之实,威逼京城,那能是我耿南仲的责任?这都是朝廷的事。”
他把可能导致的黑锅大祸背绑到朝廷以避其责,怒目喷火般还想再更有威力地喝斥,却是年老气量不足,停顿喘息空当大了些,谭稹抓到机会,阴险一笑抢着道:“好,好,好,算咱家用的称号不当。咱家不说耿大人了,咱就说朝廷。”
吵嘴争斗,肺活量是个极关键的致胜因素。
谭稹就此阻断了耿南仲的咆哮,也打断了耿南仲的思维,紧跟着就上。
”咱就说朝廷面对京城根下的沧北军,若是既不杀也不拿赵二性命上城头作法逼退兵,却也不放赵二,以维护朝廷纲纪尊严体面,那么我猜呀,沧北军必不肯罢休,也只能破城强行解救赵二。嗯,朝廷做得不过分,沧北军想必报复也不会太狠,但,不用说了,那些祸害了沧赵,沧赵也早已暗恨多时却一直不得报复的某些官员、某些人,肯定仍然是清算的对象,只怕照样满门难逃砍下的那一刀。这是世俗人心,是常理,耿大人,您,说对不对?“
耿南仲一听又绕上他了,不禁气得张嘴要骂”对你娘个头的对“,
但顾忌在君前的形象,稍一犹豫,却听谭稹立即又堵着他要冲出口的话头说:”其实赵公廉为救弟弟也不必直接造反。清君侧,带兵除皇帝陛下身边的误国害君无才无德奸臣小人就行了。前次天使抚察梁山,那梁山人可是胆大地多次对钦差说过,若再看到朝中小人嚣张对沧赵作孽,那就说不得要以武清君侧了。“
”耿大人,“
耿南仲一听这大阴人又来了这句,终于忍不住暴发了,冲口骂道:”我耿你娘个老母。“
谭稹一听,敏感而扭曲的神经一颤,目中杀机更盛,但却阴阳怪气呵地一笑:”耿大人,我娘她老人家早不在了。我娘的老母更早不在了。你这句耿你娘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耿大人心中对你娘有什么想法,一冲动就喊出了心里话?“
”你“
”你什么你?“
儒教读书人,尤其是无耻官僚仗着披着孔孟大旗的皮在利益争斗时一向很能歪理穷词不要脸,但谭稹是太监,太监可以更不要脸,太监本就没什么人格尊严了,不要脸起来更可以无所顾忌。
比靠山、比嘴皮子,无论哪一样都占了上风,到了此刻,谭稹反而比耿南仲有风度有分寸,不再质疑耿南仲会不会是心里龌龊的变态恋母狂,不在问候耿南仲家的女性上接着发力,立即转移了话题,”耿大人,重点是清君侧,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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