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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吉时先给易文翰发了微信,确认这个工作狂还在办公室加班,然后打车前往与其汇合。
“已经约好了时间地点,”易文翰指的是请刘社长吃饭的事,“老规矩,咱俩请客,AA制。”
吉时撇嘴,“咱俩都有共同财产了,怎么还要分得这么清楚?”
易文翰假装没听到,转移话题,问:“笔记看得怎么样?你站哪边?”
“哪边也不站。咱们可是新时代新青年,这案子查到这个地步根本就是个开始,双方都没有有力证据。但是一般的读者很容易被作者带跑偏,站在作者的立场思考,认为乔川是对的,卢昶是被官场那一套给荼毒洗脑,明知是错的还要坚持。”
易文翰点头,“你所谓的一般读者必须是没有看过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的人群。因为只要看过影视剧读过小说,就会记得,原作中的凶手是法官,活到最后的是女教师。当然,最后的最后,无人生还。”
“是啊,这一次乔川不是直接拿原作中的名字来用,而是把职业放在了名字里,法官对应胡法,女教师对应师秀禾。也就是说,这一次乔川在暗示读者,这案子还是他错了,卢昶是对的。”
“<无人生还>1939年出版,也就是说,乔川的这本笔记也一定记录于1939年之后。我的直觉是,实际记录时间会更晚。”
“多晚?”吉时好奇。
“也许是在建国之后,乔川死前。”易文翰没什么根据,就是一种直觉。
“嗯,是不是建国后不好说,但肯定是死之前。”吉时一本正经地打趣。
易文翰怼回去:“不一定。”
“啊,死后写的?”吉时夸张地问。
“如果笔记根本不是乔川写的呢?”易文翰笑着问,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呀,还是太嫩,想法太简单,容易被骗。
“有人冒乔川之名,在他死后写的?”吉时还真的从未想过笔记不是出自乔川之手这个可能性。
“不看到最后,没有答案,”易文翰回归正题,“接下来我们只要通过报纸找到相应案件的报道,又可以像上一次一样,推理出真相。”
吉时不太乐观,“我觉得这次跟上次不太一样,今晚咱们请客,可能是白花钱,办不成事儿。”
“为什么?”易文翰问。
“这次破译出来的三个词是:1934,Little Lily,Reporter,跟上次的时间地点人物不同。”
易文翰当然也破译了关键词,也发现了这一点,“是啊,这次是一个时间,两个人物:1934年,小百合和记者。我想,这个记者指的应该就是百乐门案件中的廖琨。”
吉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调侃易文翰:“呦,不错喔,这一次居然能自己找到区分字符和单词的三点和七点啦。”
易文翰翻了个白眼,上次有关这个三点和七点,被吉时先发现了谜底,他就已经够没面子了,这次居然还得遭受这种挖苦。
“吉老师上次都已经教过了,我要是还不懂举一反三,岂不是愧对老师的教导?”易文翰皮笑肉不笑地挖苦吉时,顺便自嘲。
这一次,乔川没有再用表盘上的三点钟和七点钟位置做为暗示,而是用了三年前和七年前。师秀禾三年前策划毒杀卢昶母亲,胡法七年前误杀孕妇人质。所以师秀禾就代表三点,胡法代表七点。跟上次一样,只要师秀禾说话了,那就是字符间隔,胡法说话了,那就是单词间隔。
反正距离晚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易文翰也是难得忙里偷闲,两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廖琨身上。怎么调查一个上世纪三十年代当地的记者呢?当然是利用职务之便,查当地户籍。
符合廖琨姓名性别年龄的,还真的查出了4个人,当然,全部过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逐个击破,去问问他们的后代,祖上的这位廖琨有没有当过记者。
晚上,海鲜自助餐厅,吉时和易文翰坐卡座一边,另一边是尚城日报社现任社长刘非。
刘非兴致勃勃,边吃边说:“易队长拿来的日记复印件我看了,真的太有趣了。这个乔川竟然会想到虚构案件隐藏摩斯密码去暗指真实案件。有才,真的太有才啦。”
吉时苦笑,“真要是有才,也就不会等到犯错后想这么个隐晦的办法去承认错误了。”
易文翰用手肘撞了一下吉时,示意他别跟刘社长对着干,他们现在是有求于人。
刘非突然放下筷子,一脸神秘,压低声音说:“看完笔记,我对乔川这个人非常感兴趣,自然,对当年百乐门发生的案子也感兴趣,对那个案子里的真凶小百合和萨克斯乐手的后续更感兴趣。所以呢,我就利用先天优势,也就是报社里的那些民国时期的报纸,继续深究下去。”
“您还在看旧报纸?”易文翰惊喜地问。
“是啊,而且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废寝忘食地查看,真的又找到了一则报道,是关于小百合的。”刘非得意得摇头晃脑。
得,这顿饭不白请!
吉时和易文翰伸长脖子,迫切程度仿佛张大嘴巴等待鸟妈妈喂食的幼崽,而现在刘非就是他们的鸟妈妈。
刘非喝了一口红酒,慢条斯理地,非常享受被别人期盼的感觉,“我找到了一篇报道,时间是1934年6月7日,地点还是在百乐门,人物是小百合。小百合,是受害者。”
“她死了?”吉时又一次嘴快。
易文翰又用手肘碰了一下吉时,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打断刘非。
“是啊,小百合是死者,报道是案件报道。这个报道复印件我没带来,”刘非笑嘻嘻地,“不然咱们再约个时间,我把复印件给你们带来?”
“好啊,那可太感谢啦。”吉时一时间根本没往深了想,为啥刘非这次不带。
易文翰笑得内敛,对吉时说:“你也不必如此殷勤地感谢。”
“啊?”吉时不明所以,怎么易文翰就变脸了?
刘非仍旧笑嘻嘻的,老练的目光直指易文翰。
“刘社长,您的意思我懂,下次,干脆也别往后拖了,就明天这个时间吧,我带着笔记下一个案件的复印件,您带着小百合案子的报道,还在这见?”易文翰微笑着提议。
刘非先点头,后摆手,“就门口见吧,这天天下饭店,吃自助,我这肠胃也受不了。不过二位放心,既然是公平交易,那么这顿咱们三个AA制,自助嘛,本就该AA制。哈哈。”
易文翰没喝酒,他早就有觉悟自己得送吉时回家,回程路上,他对副驾驶吃到撑的吉时说:“本来这趟来是拜托刘非按照一个时间两个人物的关键词去查旧报纸,没想到对方提前完成任务,这次到成了商议等价交换了。”
“是啊,刘非说的这篇报道,时间是1934年,人物是小百合,估计写报道的人还是廖琨。咱们在这费劲地读改编版本的<无人生还>,辛辛苦苦破译摩斯密码得出三个关键词,原来都是无用功。人家刘非守着一个报社宝藏,自己就把宝贝给挖出来了。”
“但过程不同,刘非做的是机器检索工作,在海量资料里搜索目标,我们是人工分析推理,还是我们的更有乐趣。”
“说得好。”吉时微醺,眯着眼给易文翰鼓掌。
易文翰嫌弃地瞥了吉时一眼,小声嘀咕:“吃货。”
周一晚上下班,吉时跟易文翰纷纷赶到自助餐厅门口,等待着刘非带来报纸复印件。
很快,刘非的车停在路边,对方没有下车的意思,打开副驾车窗,招手示意二人过去,然后又把一只大牛皮信封从窗户递了出来。
易文翰一只手接过刘非的牛皮信封,一只手把自己这边的信封递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在做什么非法交易,吉时就是个放风的。
刘非拿到信封,掂量了一下,对分量非常满意,挥手告别,发动车子,说走就走。
易文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他手上的信封重量实在是太清了,仿佛里面啥也没有。不会吧?对方堂堂一社之长,不会骗他们吧?他就算是晚辈,也是一队之长啊,真敢骗?
易文翰直接打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竟然真的只有一张打印纸。为了让报道内容显得充实一些,刘非扩印放大,这上面的汉字每一个都有大拇指甲那么大,这才好不容易凑满了一张纸。
“搞什么?”吉时面对这么一张放大到极限的复印件,哭笑不得。
“怪不得他不下车,老奸巨猾啊。”易文翰感慨完后,低头去看纸上内容。
报道的题目:当红舞女小百合命案告破,凶手系黄包车夫。
报道内容:上月,百乐门当红舞女小百合(何芸嫦)在回家途中遇害,警方经过半月的调查,案件终于告破。凶手名为伍玉霖,是常年在百乐门附近拉客的黄包车夫。据警方消息,伍玉霖见色起意,何芸嫦宁死不从,伍玉霖失手杀人。警方已于第一时间逮捕伍玉霖。伍玉霖对其罪行供认不讳,难逃死刑。
报道的作者:王衡。
“这就没了?”吉时感觉莫名其妙,“没有乔川什么事儿,而且这报道作者不是廖琨啊。”
易文翰收好复印纸,也难掩失落之色,无力地说:“1934和小百合这两个关键词都能对得上,只差一个记者。如果乔川所指的记者就是这个王衡,那么就是全都对得上。我们就可以确定一点,杀害小百合的的确就是这个伍玉霖。”
吉时头脑有点乱,茫然问:“那接下来怎么办?这小百合的案子,就这么过去了?往下看?”
易文翰毕竟经验丰富,比吉时沉稳理智,“不行,不能就这么过去,廖琨这条线不能错过,也不能仅凭这么几句话的报道就给小百合的案子下定论。”
“就是嘛,人家乔川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暗指小百合的案子,咱们就查到这么几句话就得过且过,也太对不起乔川了。”吉时说着说着,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想到什么了?”易文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伍玉霖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见过。”吉时歪着头,苦思冥想,然后突然一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一惊一乍的?”易文翰责怪。
吉时呵呵笑着,“我教过的学生,有个叫伍玉霖的。”
易文翰白了吉时一眼,“行了,今天散了吧。接下来咱们就按照原计划,分工,你两个,我两个,去找找看。”
易文翰所谓的分工就是两人一人两个调查对象,利用业余时间去走访询问廖琨的后代,锁定乔川笔记中暗示的记者,看看这位廖琨记者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刘非给的这点实在是不够用。
吉时回到家,正好赶上母亲孙巧岚在看电视,看的还是热播的民国剧《我不是药王》。
他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架最上方取下一本册子,册子里夹着一张年代久远的泛黄的纸张,上面是母亲孙巧岚从母亲那里继承的族谱。
这张族谱是母亲的物件,族谱的最下方手写着母亲的名字,也就是说,族谱记载的最后一代就是母亲这一带,吉时没能入得了这张族谱。
从前,吉时觉得入不入族谱一点关系没有。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尚城人,父母祖辈也都是土着,但是这都什么年代了,什么家族血脉等等都是无关紧要的浮云,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王道。
现在,吉时庆幸自己没能上了这张族谱,因为这上面往上数几代,算算关系,是吉时的曾祖舅舅的一个名字,让吉时心情复杂。
伍玉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