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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易文翰给史学家孙教授布置了三个任务:第一,查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北城是不是有个叫乔川的人,此人是不是侦探;第二,查查北城是不是有个苏公馆,苏公馆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案子;第三,查查1933年尚城百乐门和银行之间有什么关联,是否发生过什么案子。
孙教授已经75岁高龄,想要亲力亲为查这些自然不可能,但好在老教授桃李满天下,不乏现在在北城高就的,因此拜托孙教授这件事绝对是最佳途径,也是最短路径。
一个月后,孙教授的佳音传来,有结果了。
既然民国侦探笔记是共同财产,笔记里的谜题也等同于共同财产,易文翰马上电话联系吉时,然后打算开车先去吉时家把人接上,第一时间赶往孙教授的家。
临出门前,易文翰的父亲易蕤拦住他,煞有介事地说:“儿子,老钱家的儿子死了。”
易文翰习惯性地问:“什么案子?”
“什么什么案子,死人了就是有案子啊?”易蕤不满。
“哦,那是要随份子,”易文翰掏出手机,准备给老爸转账,“随多少?对了,老钱是谁?”
“就是,唉,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就是你爷爷的朋友家的儿子,老钱有个儿子叫钱益多,前天在浦江边上烧烤,不小心落水溺亡!”
“随多少?”易文翰打开了转账页面,等着老爸指示。
易蕤把易文翰手机按下去,“你可长点心吧。”
“放心,我不去江边玩,我也没那个时间。”易文翰理所应当。
“我是说你赶紧给我恋爱结婚生孩子,人生苦短,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易蕤苦口婆心。
“绕这么大的圈子,还是这事儿。爸,是不是任何事儿你都能给说成这事儿?”
“你认识的人死了,你就一点感触都没有?”
“我不认识钱益多啊。”
“几个月前你参加婚礼的时候肯定见过他!”
“爸,我有急事儿,回来再说啊。”易文翰逃也似的溜了。
易文翰把车停在吉时家小区外,远远地就看吉时小跑过来。
一上车,吉时便说:“钱益多死了。”
“你也知道?”
吉时撇嘴,“我妈看朋友圈知道的,钱益多,男性,现年39岁,3天前傍晚于浦江失足落水,落入6米深水坑。”
“你认识他?这么关注?”
“我妈关注,她给我讲的。而且钱益多,婚礼那天跟咱们一桌的啊。就坐咱们斜对面,就那个要给咱俩介绍对象的阿姨,后来还去跟他攀谈过。只可惜,钱益多早就结婚,孩子都挺大了。就那样,阿姨还跟他聊了好久呢。估计是以名取人,以为这男人是个有钱人。”
“你倒是观察仔细,”易文翰打趣,“是不是那天同桌的人你都记住啦?”
“不光是同桌的,其他桌的,上台发言的,好多我都脸熟。我可是当老师的,记人脸人名不在话下。我敢说,我在单位认识的人肯定比你多。”吉时教过的班级可是不少。
两人抵达孙教授的家,被保姆直接领进了孙教授的书房。一进门,二人发现书房里不止孙教授一人,还有一个40岁左右的戴眼镜的男人,很有领导派头。
孙教授给他们做介绍。男人名叫刘非,是孙教授的学生,现在是尚城日报的报社社长。
吉时和易文翰都不懂,孙教授为什么会找一个报社社长来参与他们的会谈,但是也不好问,只能先听孙教授先说。
“小易,小吉,”孙教授瞪大眼,神采奕奕,兴致勃勃,“你们上次说过的那个笔记,能不能给我看看?”
易文翰跟吉时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该不该借阅笔记给孙教授。
孙教授一看二人这个态度,也不生气,“没关系,这个容后再说。先说说你们拜托我查的三件事。在学生的帮助下,三件事都有了答案。”
疑问和和吉时顿时来了兴致,安静等待孙教授的下文。
“第一,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北城的确有个叫乔川的人,此人也的确是个侦探;第二,当时的北城根本就没有什么苏公馆,更不用提苏公馆里有什么命案了。”
果然,乔川这个人和身份是真的,但是笔记里记载的案子全都是虚构,为的就是传递密码。
“那么第三呢?”吉时性急。
孙教授不说话,而是默默把接力棒交给了他的学生刘非。
刘非清了清喉咙,开口道:“1933,百乐门,银行,能够把这三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的,其实是一桩命案。”
“哦?”吉时和易文翰异口同声,两张脸上尽是期盼憧憬,求知若渴。
“不久前,孙老师找到我,毕竟我在报社就职,而我们报社有百余年的历史,自然保存着自从成立至今的所有报纸。这段时间,我翻阅了全部1933年的报纸,重点关注有关百乐门的报道,还真的找到了一起报道,讲的是1933年发生在百乐门的银行经理遇害的案子。”
刘非说完,孙教授把面前几张复印纸分别分给易文翰和吉时,介绍:“这就是相关报道的报纸复印件。你们看看吧。”
刘非和孙教授想得周到,复印了两份,吉时和易文翰可以同时阅读。
报道是当时尚城日报的当红记者廖琨撰写的。廖琨写道,案发当晚,他正巧也在百乐门消费娱乐,凑巧,或者说是在命运的安排下,让他亲身经历的案件发生的前后种种。因此,廖琨作为当事人之一,还原了整个案件过程。
案子在当时是热门,因为案发地点百乐门是东方第一乐府,刚刚创建不久,来往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是有钱人;案子的受害者也是名流,经济学家,商会成员,远洋银行的经理——庞健生。所以当天的报纸恨不得成了案件的专题报道。
报道的一开始,廖琨先给百乐门打了个广告,宣传一番。然后是他作为客人进入百乐门的所见所闻。吉时和易文翰被文字带入,走进了廖琨笔下的当年当地。
1933年6月5日晚间7点,廖琨以尚城日报首席记者的身份,进入百乐门,他特意带着相机,就是为了拍摄百乐门中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百乐门里聚集了当时尚城的名流,有很多都是熟面孔。廖琨以前因为工作原因跟他们不少人都相识,出于礼貌,他挨个去打招呼,让侍者用他的相机帮忙合影。
在跟庞健生合影后没多久,廖琨目睹了庞健生和一个年轻人发生的一个小争端。
当时是7点15分,庞健生跟廖琨合影之后马上跟舞女小百合进入舞池跳舞。小百合是百乐门当时最红的舞女,也算是庞健生的御用舞女,只要庞健生来了,其他上流名人都得给庞健生一点面子,不跟他抢小百合。
两人在舞池中跳了一会儿,庞健生似乎是生气了,丢下小百合往外走。小百合在后面追,庞健生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小百合一巴掌。小百合当众被打,面子上受不住,但是正是因为这么多人都看着,她一个舞女也没法跟有头有脸的客人计较。
庞健生当时真的很生气,气愤到不顾场合,还要再当众打小百合。但这第二次,他抡起的手臂被另一条手臂拦住了。
“先生,请您不要动用暴力,”拦住庞健生的年轻大男孩朗声说,“舞女也是人,也有尊严,请您尊重他人的尊严,也自重。”
庞健生简直呆了,这是哪里蹦出来的毛头小子?不认识自己吗?竟然敢当众教训自己!
庞健生一挥手臂,把年轻人推到一边,“你谁呀?”
“在下无名小卒,只是路见不……”年轻人话没说完,便被庞健生的脚给打断。
庞健生竟然飞起一脚,把年轻人给踹飞了。
年轻人捂着肚子,摔到一边,还挣扎着想要起身跟庞健生理论。
庞健生一看对方不服,还要上去继续殴打。
小百合赶忙拦住庞健生,低声下气地劝说:“庞先生,请别动怒,别扫了您的兴致。我请您喝酒吧,消消气。”
庞健生又给了小百合一巴掌,“哼,少来这套假慈悲!”
这时,百乐门的领班赶过来,带着小百合一起给庞健生道歉,甚至为了平息对方怒火,还把被打的年轻人扶起来,让年轻人也给庞健生道歉。
“行,臭小子不知好歹,给这点教训也就算了,道歉吧,道歉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庞健生一看对方初出茅庐的样子,也不愿再纠缠下去,毕竟旁边还有个记者。
是的,当时廖琨就在一旁,还偷偷拍了一张庞健生打人的照片。
年轻人咬着嘴唇,怒视庞健生,就是不肯道歉。
领班拧了一下年轻人的上臂,凑到他耳边耳语:“小子,这是大人物,你惹不起,赶紧道歉吧,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廖琨是个人才,他懂唇语,不然以他的距离,在音乐声中,他不可能听得到这些人的对话。虽然唇语做不到一字不差,但是廖琨有自信,这些人说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年轻人倔强得很,就是不说话。眼看庞健生的耐心要耗尽,没有台阶下的他岂能善罢甘休?领班无计可施,还是小百合凑到年轻人身边,耳语说:“小兄弟,别得罪他,小心连累你的家人。”
年轻人瞬间清醒,自己一人的安危没什么,可要是连累家人,别说道歉了,下跪都行,胯下之辱都行。
“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年轻人低下头,又嘀咕了一句,“但您先打人,的确是您不对。”
庞健生听了这话居然没发作!很快,廖琨了然,后半句年轻人根本就没发出声音,就做了个口型。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初出茅庐,没有经过社会的捶打,一根筋啊。
“年轻人,以后别冒失,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庞健生白了年轻人一眼,临走时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廖琨注意到年轻望向庞健生背影阴狠的目光,紧攥颤抖的双拳。
紧接着,廖琨便又搭上了另外几个名流,也跟当红的舞女跳了一曲,把刚刚庞健生的插曲给忘了。
7点50分,廖琨正坐在卡座里喝酒,突然舞池那边起了骚动,音乐停止。他抬头一看,又是庞健生。他似乎是喝醉了,手舞足蹈地拉着小百合,踉踉跄跄地走进舞池,路过一名吹萨克斯的乐手身边时,还顺手抓了人家头上的礼帽给自己戴上。
随后,庞健生又抡起手臂,在舞池中四处挥舞,嘴巴里发出含糊的就、如同野兽的低吼声,把舞池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他要霸占整个舞池。
小百合在一旁想要拉住庞健生却被庞健生几次推开,也差点跌倒。她站稳后频频向周围人欠身致歉,好像在替庞健生道歉,让大家多多体谅这个醉酒的客人。
庞健生撒泼,干脆踢下了一双皮鞋,赤脚在舞池中手舞足蹈,还指着乐手怒吼。小百合赶紧示意乐手奏乐,她要陪庞健生跳舞。
乐手一看,赶紧奏乐。音乐再度响起,小百合拉着庞健生跳舞,这才稍稍安抚了这头狂暴的狮子。
庞健生舞姿夸张,步伐凌乱,样子滑稽,还没穿鞋,动不动便要摔倒,引得周围人窃笑。
廖琨是什么人?记者啊,这样的一幕他怎么能放过?忙用相机记录,连拍了好几张。
一曲过半,庞健生终于体力不支,整个身体恨不得挂在小百合身上。旁边弹钢琴的乐手赶忙过来帮小百合搀扶,两人一边一个,把庞健生架着往包间的方向而去。路过被庞健生的皮鞋的时候,钢琴手还不忘把皮鞋带走。
廖琨放下酒杯,带着相机跟了过去。他保持一定距离偷拍,记录了小百合和庞健生,以及那位钢琴手进入包间的时间和景象。当时是晚间8点整,三个人进去,小百合和钢琴手马上退出来,他们身上都是庞健生呕吐出来的酒,急着去洗手间清理。
廖琨又在包间门口徘徊了5分钟,仍然不见庞健生出来,估计他是醉得不轻,能一觉睡到天亮。他再等也等不到什么新闻,索性回去。
8点15分,百乐门3楼的歌舞厅音乐声又一次戛然而止,奏乐区那边又起了骚动。
廖琨赶忙过去凑热闹。凑近一听,他知道这下大新闻真的来了,有服务生说,就在刚刚他进入庞健生的包间,想去送毛巾和开水,结果发现本该醉酒熟睡的庞健生已经断了气,沦为一具尸体。
庞健生面朝下倒地,后脑一个大洞,血液顺着头发流淌到地上,身边是一只染血的玻璃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