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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手指。数十根傀线游蛇般直窜出去,钉在一楼每一扇门上。
吱呀——
十多道令人牙酸的开门声交叠在一起,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到墙上。
众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胆小如孙思奇、夏樵,肉眼可见在开门声中抖了一下。
一楼所有空间都被强行打开了。
黑漆漆的门洞像一只只眼睛,带着尘封的气息,幽幽地盯着所有人。三个男生同时往闻时身边缩了缩,不安地回头看向身后,总觉得某一扇门里会窜出个什么东西。
结果窜出东西的是闻时本人。
就听金属锁链一阵铿锵作响,那条足够盘下整栋房子的黑蟒又出现了。
这次距离极近,经过众人身边时,锁链间迸溅的火星贴着头皮飞过。那并不是真的火,但大家还是护住了脸。
黑蟒甩尾而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巡完了所有房间。
它动作太快,回来的瞬间掀起了罡风,扑得大家一个踉跄。如果傀能反应傀师的心情,那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闻时此刻心情不爽……除了闻时自己。
他所有的反应都是惯性的。
黑蟒吐着信子盘踞起来,散发着冷冷的肃杀感。大东的鸟远远扑腾了好久,才敢靠近一些。
夏樵试探着叫了一声:“哥?”
闻时拽着傀线抬起头,看到了周煦他们惊疑不定、小心翼翼的目光,又从走廊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紧蹙的眉心。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不是那种遭受挑衅的、纯粹的不爽,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
就像走着楼梯忽然一脚踏空,或是弄丢了东西。
就因为谢问不见了。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因为闻时进过太多次笼,有人失踪的事并不少见,而他跟谢问认识的时间也并没有很久。
也许是因为之前那条长而深的走廊。他忽然回头,谢问就站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也许是他们一起进了三次笼。笼里日夜轮转不休,又常含生死离别,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早已相识,见过好几次轮回。
又或者……还有些别的原因。
闻时转眸,看到了老毛欲言又止的脸。
“你刚刚这么急——”大东被闻时的目光扫过,卡了一下壳:“不是,我是说一把开了这么多门,是在找人吗?”
闻时:“嗯。”
大东:“那你找到没?”
闻时:“……”
这他妈说的简直是废话。
“没有。”闻时那股不爽的劲又放在了脸上,“不在明面。”
傀可以顺着已知气息追踪活人。不在明面的意思就是,笼里可以直接翻找的地方,目前都没有谢问和耗子的存在。
夏樵满脸担心,“那怎么办?”
大东他们也有些失望,不过相比其他人而言,大东的经验还是足一些。他讪讪地看了闻时一眼,劝慰道:“也没必要这么早唱衰,其实只要最后笼能解,他们就都能出来。”
这一点闻时再清楚不过。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他惯来是最冷静的那个,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被大东这样毛手毛脚的人提醒……
闻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默默盯着他。
倒是大东被他盯毛了,退了一步,没再多嘴。
只有孙思奇最不懂情况:“那、那要是解不了呢?”
他不敢多嘴,只敢小声咕哝。
周煦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幽幽回了他一句:“那就一起在这困到死。”
孙思奇吓懵了,此后再没出过气。
这一刻,所有人里最不受干扰的一位是老毛,毕竟傀的情绪本来就不如人丰富,他又是雪人薅大的,千年老傀了,淡定一点很正常。
他适时地咳了一声,插话道:“其实,刚刚有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见没。”
“什么话?”
“说是只要大家一入睡,李先生就回来了。老板既然对应的是李先生,那……这话没准儿对他也有用呢。”
“不是吧。”大东道,“耗子对应的还是沈曼怡呢,也没见他被塞进——”
“他确实做了沈曼怡做的事。”闻时打断道,“真假新娘的游戏他玩了。”
而且是第一个玩的,跟沈曼怡同步。
“噢!”周煦拖着调子恍然大悟,“所以搞了半天,他当时的身份不是被玩的,而是陪玩的?嘶——”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一半又拧巴着不吭声了。
其他人没注意到,还处在恍然大悟和细思极恐的阶段。
只有闻时蹙了一下眉。
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看来,耗子当时就是第二个“沈小姐”,所以沈曼怡要玩真假新娘,他也要玩。只是刚巧第一轮挑中的人是他自己。
相当于他以“沈曼怡”的身份,在模仿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对讲机里的耗子明明应该是本人,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第二轮就很奇怪了。
第二轮沈曼怡挑中了谢问,照理说,耗子应该跟她同步,也挑中谢问。模仿得像不像另说,反正当时的情况下,谢问应该有三个。
可实际却只有两个,耗子没了。
为什么?
是耗子作为沈曼怡的对应者,只能短暂地跟她同步一次?还是……沈曼怡挑中的人,耗子动不了?
闻时忽然想起二楼衣架上挂着的人。
他当时看到那张皮囊,心里其实有点纳闷。因为他觉得那个耗子是假的,后来大东也证实了胎记位置反了。但为什么假耗子的手里有真耗子拿的对讲机?
况且那时候沈曼怡乖乖巧巧,何必临走时搞一张皮囊来吓人,不是多此一举么?
现在想来,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如果当时的耗子是想借笼里的镜子,去模仿某个人,结果出了问题失败了呢?
闻时曾经在某个笼里见过类似的事,只是太过久远,他有点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也有人试图伪装成谁,但因为对方威压太盛,那人自己又水平不稳,最后弄巧成拙,搞得连人样都没了。
如果耗子也是这种情况,那么……他为什么模仿不了谢问?
“所以我们得试着睡一下,看能不能把李先生和谢老板睡出来?”夏樵问,“是这个意思么,哥?”
闻时从沉吟中回神,皱眉道:“睡谁?”
夏樵:“……唔。”
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问话?
“哦。”闻时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也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松开眉心,一边往最近处的房间走,一边面无表情地摸捏着喉结,含糊道:“差不多吧,先看下是哪几间房。”
沈家这栋房子虽然构造诡异,但真的很大,房间也是真的很多。楼上已经有那么多卧室、书房、衣帽间、储藏室了。楼下依然不缺这些,只是多了厨房。
“蔡妈妈就住这里。”沈曼怡忽然指着厨房隔壁的卧室说。
“我感受到了带这位大小姐的好处。”大东说:“省得我们翻箱倒柜认屋主了。”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走到了衣柜面前,想确定一下。
“这奶妈待遇不错啊,房间比我住的都大。”大东依然习惯性走在第一个,边说话边拉开了衣柜门,结果下一秒,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蔡妈妈偌大的衣柜里只挂着一套衣服,鲜红色,丝绸质地,上面绣着喜庆的团蝠图案。
衣服下方搁着一床被褥,很薄,叠得方方正正齐齐整整,跟衣服相衬的图案摆在最上面,同样是鲜红色,丝绸质地。
孙思奇搓了搓胳膊:“这是旗袍?颜色看着瘆得慌,是喜服么?”
“傻逼啊?”周煦毫不客气地驳斥道,“奶妈放喜服在这干什么。”
夏樵喃喃道,“这是寿衣。”
孙思奇吓到了:“什么衣?”
“寿衣。”夏樵低声解释,“死人穿的衣服,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是我给他穿的。我在店里见过,这是女式的。”
他又指着那床被褥说:“这是包被,也是拿来裹——”
“尸”字没出口,孙思奇脸色已经煞白一片。
闻时撩开那件悬挂的鲜红寿衣,露出了后面摆放的帽子、枕头、棉布袜。
“还缺一样。”向来胆小的夏樵,在这件事上反应还好,可能因为他帮爷爷穿过一整套。他这时候的气质,反倒跟小时候鬼里鬼气的模样有点接近。
夏樵探头进柜子找了一下,咕哝说:“诶?哪儿呢?”
“你找什么?”大东问。
“鞋呢?没有寿鞋。”夏樵说。
“鞋在那边。”闻时指着他们身后的某处。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就见一双同样鲜红的绸布绣花鞋就摆在床边。鞋尖冲着他们的方向,就好像有谁穿着那双鞋,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已经看了很久了。
刚冷静没几秒的夏樵细品了一下,魂都吓飞了。
他跟周煦、孙思奇挤挤攘攘在一块,像三只凑窝的鹌鹑,抱团挪到了离闻时最近的地方,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挂这个是吓唬人的吧?”大东强作镇定。
闻时转头看向沈曼怡,问:“你说的蔡妈妈平时穿什么?”
沈曼怡缓缓抬起眼睛,指着柜子里的寿衣,轻声说:“这个。”
房间陷入了寂静。
闻时想了想,又打开了另一边衣柜,里面倒是整整齐齐挂着很多小女孩儿的裙子、衣裤。跟蔡妈妈的衣柜截然不同。
他又抬脚往门口走,沈曼怡亦步亦趋地跟着。三只鹌鹑和大东紧随其后,愣是让老毛殿了后。
“你弟弟和奶妈儿子住哪?”闻时又问沈曼怡。
沈曼怡瑟缩了一下,好像听到弟弟两个字就不太好。她迟疑半天,指了指天花板。
“我说楼下。”闻时说。
沈曼怡摇了摇头,又指了两间房说:“可能是那边。”
闻时忽然想起来,沈家小少爷原本是睡在楼上的,因为沈曼怡失踪,才搬到了楼下。至少故事里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沈曼怡已经死了,当然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间房。
闻时走往那两间房的脚步顿了一下,沉声对跟着他的沈曼怡说:“对不起。”
小姑娘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她仰起脸,一边跟着闻时的脚步,一边怔怔地看着他,糯糯地应了声:“没关系。”
沈曼怡指的房间没出错,那两间都住着人。
他们同样打开了衣柜,在其中一间屋里看到了斯斯文文的长布衫,两套带点儿西洋风的西装,以及几件中式绸布短打。
床头柜上还摆着几本书,不出意外,就是管家和李先生住的地方。
另一间屋里挂着年轻男孩的衣服,大多是洋风的西装、马甲,大小不一。应该是小少爷和奶妈儿子住的地方。
“所以……”周煦喃喃地说:“所有人都是正常衣物,只有奶妈是寿衣,什么意思啊?她早就死啦?”
闻时:“差不多。”
“可是不对啊,沈曼怡话里话外都是蔡妈妈,听着就跟她活着一样。那个小少爷的日记里也提到过蔡妈妈,换地毯什么的……”
夏樵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就算前面是臆想吧,还有故事背景介绍呢。第一次说这房子里住着的人有奶妈,刚刚那次又说沈家两个小姐搬到楼下跟奶妈住。”
闻时:“这个介绍有问题?”
好像……确实没问题。
这话不能细想,越想越瘆得慌。
“难道笼主是蔡妈妈?”大东声音都虚了,“不甘心死得早,所以假装自己跟他们一起生活?”
闻时皱着眉想了想,觉得不对。
他摇了一下头:“先分房间,这个再说。”
“一定要分房间吗?不能大家都凑一起?”夏樵说。
孙思奇的思维依然停留在常态,说:“要是密室的话,既然说了哪几个人睡一间,肯定要按照提示来的。不然开不了新剧情。”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因为闻时点头了,觉得他说得没错。
于是他们就颤颤巍巍分成了三间。
大东扶着蔡妈妈的房门,崩溃地说:“我他妈为什么是这间?”
闻时不客气地说:“因为你对应奶妈。”
大东:“她都死了!”
闻时:“但是她在。”
这话更可怕,大东快疯了:“那跟我睡的两个沈家小姐呢?赶紧滚过来。”
周煦、夏樵、孙思奇整整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孙思奇说:“这有个真的沈家小姐,你要吗?”
大东脸都蓝了,看向沈曼怡。结果沈曼怡也往后退了一步。
“完了,真的都嫌弃你。”周煦说。
闻时没了耐心,拍板道:“安全起见,你会傀术,挑两个完全不会的吧。夏樵可以另住。”
毕竟小樵不是人。
老毛觉得这主意靠谱,刚想说要不他带着夏樵住沈家少爷和奶妈儿子那间,就听见大东指着他说:“完全不会?那就小孙和老毛吧。小孙就一学生,老毛店员。”
老毛:“……”
他还不能反驳,他堂堂金翅大鹏,还得在山寨的面前装弱。
于是他们三个一间,周煦和夏樵一间。
闻时则带着谁都不敢带的沈曼怡进了管家和李先生的卧室。
卧室里有两张床,靠窗搁着书的是李先生的,里侧那张是管家的。闻时原本已经在管家床上坐下了,想想又换了一下。
让沈曼怡睡了管家的床,自己在李先生床上和衣躺下了。
毕竟故事里说,李先生、没准儿还有谢问,在众人睡着后是要回来的,谁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回来。让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睡在这张床上,就太牲口了。
闻时刚躺下,忽然听见沈家客厅那盏落地钟“当当”地敲了起来,接连敲了12下。
钟声结束的时候,三间屋子里所有人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