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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今天傅平安的格局见识,是不会和这些人较劲的,他从手套箱拿了半条中华烟出来,说大过年的,大家拿去抽。
半条软中华值不少钱,何况大G的风挡玻璃下摆着省政协的车证,证明车主并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小人物,临时工们拿了烟也就作罢了。
傅平安撸了撸狗头,开车回家,人没找着,只找到一条狗,也算是聊胜于无吧,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一辆运输汽车的半挂货车,通常长途运输的都是4S店的新车,但这辆半挂上运的都是挂牌的豪车,一水的粤B牌照,还有港深双排的,简直豪车大展销,因为号码过于特殊,傅平安顿时想起这个李可家地库的豪车。
李可是黄台人,看来是趁着过年衣锦还乡了。
果然,傅平安的手机响了,是李可打来的,说我刚下飞机,你在不在淮门,晚上一起坐坐。
“好的。”傅平安一口答应。
李可乘坐的湾流私人飞机降落在淮门海事机场,这是起降海事部门飞机的专用机场,李可财大气粗,不想多走路,就临时申请了起降权,在这边降落回家近一些。
火车晚点,他的豪车刚到淮门,现在赶过来来不及,好在黄台县政府的车队已经等在机场,一位副县长亲自带队迎接,李可是县里的大财神,可马虎不得。
今夜李可下榻淮门最豪华的酒店,晚上有个饭局,参加的人有淮门招商局的局长,还有李可母校淮门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长等人,校方为李可立了一尊铜像,还给了他一个特聘教授的头衔,当然价码也是不便宜的,李可捐了一座楼。
傅平安把大黑送回家,找条链子拴上,然后来到酒店包房,他穿的比较随意,因为常年冬泳对寒冷不敏感,里面一件T恤,外面薄羽绒服,二十五六岁年纪,放到哪个单位都是崭新的新人,因为是李可的朋友,这帮县长局长倒也客气,席间问他在哪里发财,傅平安只说在读研。
这是典型的淮门酒局,地级市的处级官员和掌握本市经济命脉的商人们组成了权力和信息的网络,也形成各种圈子,不同的圈子在同一个酒局上互相融合,互相借力,今天还有一对父子到场,是淮门地产界大佬李建民和他的儿子李根。
李根是傅平安的高中同学,每年都要聚会的,今天他们都算陪客,主宾是来自深圳的互联网巨头李可先生,傅平安问李根认识李可么,李根茫然摇头,不但他不认识,他爸爸李建民也不认识,稀里糊涂就被招商局王局拉来陪客了。
淮门流行喝茅台抽苏烟,但李可不爱喝白酒,他从深圳空运来一批轩尼诗XO,只喝这个,本来说客随主便,但这个客人来头太大,主就随了客,酒过三巡,大家开始例行吹牛。
李建民老生常谈,又谈起他当年的奇遇,2008年秋天他资金链断裂,眼瞅着就要破产,人已经在塔吊上了,却因为看到菩萨显灵,不但没死,还起死回生,当天晚上新闻联播就报了四万亿计划,大水漫灌,咸鱼翻生。
“我确信那是上天给我的指示。”李建民绘声绘色描述起当天的故事,时隔八年,他在无数个酒场上讲过这个故事,故事已经多次演绎变形,赋予了一层神秘色彩。
“我上塔吊的时候,楼面上没人,我正想跳,忽然佛光普照,云朵之间似乎有菩萨现身,用柳枝这么一指,我就顺着菩萨指引的方向看去,楼上面突然多了一个人,在那蹲着干活,大家可能不清楚,建筑工地上有人干活难道稀奇?没错,很稀奇,我那个工地已经停了,欠人家工程队几百万,工人早撤了,谁还傻不愣登的干活啊,我就纳闷啊,就从塔吊上下来问那个工人,那是个小孩,年纪不大,和我儿子当时差不多岁数,后来我分析啊, 这就是菩萨身边的童子,是来点化我的,这个童子戴一顶安全帽,上面写俩字,平安,这就是点我啊,预示着我会平安,我当时问他,我说人家都走了,你怎么还干活啊,他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铭记在心,他说,属于我的工作,我就得完成,这还是菩萨在点我啊,把自己的事做了,无愧于心,无愧于社会,这才是堂堂男子汉的担当。”
大家听得聚精会神,傅平安却莞尔一笑。
“我就回家了,晚上就四万亿振兴经济了,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李建民唏嘘起来,“从那天起,我就信菩萨了。”
王局虽然听过八百遍,但还是做感慨状:“我提议,为李总干杯。”
大家干了一杯酒,傅平安忍不住道:“李总,您还记得我么?”
李建民看看他,不认得,酒场上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他记性不错,但确实不记得这个人,刚才王局介绍了一下,好像和自己以前也没有过交集。
李根说:“傅平安是我高中同学,在京华公司干过的。”
“哦~~”李建民还是没有想起来。
傅平安说:“李总,那天在楼面上扎钢筋的人是我,我叫傅平安,安全帽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跟老赵干活的,他儿子叫赵杰,现在应该还跟您干。”
这些话一出口,李建民就信了大半,这不是能瞎编出来的,那座楼确实是报给老赵干的。
“大家都走了,为什么你还要在那继续干。”李建民不解。
“因为我答应过他爸爸,那是我俩的活,老李走了,我得干完,和工钱无关,和承诺有关。”
“老李?”李建民又糊涂了。
“我们一个队的工人,肺癌晚期,在李总您爬塔吊的前一天,老李跳了。”傅平安说。
“我想起来了,当时连抚恤的钱都拿不出来。”李建民说,他看了看李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酒局一定要拉着自己参与了。
李可说:“李总,我有个事和您商量,我有个要求,您提条件,提多少我都答应。”
酒局上能办事,现在就到了戏肉部分,大家都停了筷子,看他们说话。
“请讲。”
“傅平安说的没错,我爸以前是建筑工人,就是农民工,他是在您工地上跳塔吊自杀的,这事儿不怨您,他肺癌晚期,不愿意拖累家人。”李可说话间,眼圈红了。
李建民松了一口气,不是来找自己寻仇的就好。
李可说:“当年的工地现在叫弗洛伦萨花园,我本来想把整个小区买下来,给我爸建个陵园,后来考虑到不现实,就算了,我想这样,在小区的空地上放一首歌,循环放,一直放,放腾格尔的《父亲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儿子对父亲的一点念想。”
李建民一口答应:“好,没问题。”
李可说:“条件您随便开,我都接着。”
李建民变了脸色:“李总,您这就瞧不起我了,我李建民别的不敢说,仗义,担当,那是我的座右铭,令尊留下一句话,让平安挽救了我的生命,这是什么,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是菩萨的点化,咱爷们几个有缘,有大大的缘分,令尊我不认识,但是咱们都姓李,那就是我的老哥哥,老哥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点小事提什么条件,明天就办,循环放,放到天荒地老。”
大家都鼓掌,李建民见菩萨的迷信故事今天终于破了,但却被另一个感人的故事取代,人和人之间的承诺,比菩萨的点化更让人信服和动容。
李建民说:“李总现在是大老板,我大哥地下有知,一定含笑九泉,您这边我帮不上什么忙,平安现在干什么工作呢,有没有兴趣来公司帮叔叔做事。”
傅平安笑笑:“谢谢叔叔,我读研呢。”
李建民说:“读研好啊,毕业之后过来,给你个经理干干。”
李根说:“爸,平安在近江有自己的公司。”
李建民说:“一边上学一边创业,好,做什么买卖?”
傅平安说:“倒腾点船啊飞机什么的。”
李建民说:“做航模啊,属于高科技产业了,不错不错。”
招商局王局接了个电话刚回来,他接的是省城一个朋友的电话,那边也在酒局上正吹牛呢,王局就在电话里提了一嘴,问近江场面上有没有一个叫傅平安的, 恰巧对方听说过傅平安的名头,就给王局科普了一下。
现在王局整个人都不好了,为自己的怠慢懊悔后怕,这个年轻人扮猪吃老虎啊,来头那么大,低调的吓死人。
这边傅平安正和李建民单独聊呢,聊在哪儿买房子合适,忽然王局起身,端着一杯酒:“傅总,怠慢了怠慢了,有眼不识泰山。”
傅平安也起身:“王局您太抬举了。”
王局说:“傅总低调,白龙鱼服,也怪我功课没做足,要不是这个电话,我还蒙在鼓里,我重新给大家介绍一下傅总,傅总是安兰国际贸易进出口集团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江东省政协常委,全国青联常委,江东省致公党副主席。”
举座皆惊,严格来说傅平安并没有行政级别,但他的政治加持远高于在座诸人,二十多岁就有如此成就,岂能不让人震惊。
现在大家又都相信李建民的封建迷信观点了,傅平安就是菩萨身边的童子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