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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十来日,郁博和郁远从江西回来了。
郁文正在画画,闻讯讶然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事情不顺利?”
从这里坐船到江西的南昌府,要两月有余。
郁棠却和郁文想的相反。
如果事情不顺利,才需要更长的时间。事情顺利,他们反而会提前回来。
“大伯父家就在隔壁,”郁棠抿了嘴笑,道,“要不,我帮您过去问问?”
陈氏陪着郁棠在做针线。她笑着喝斥女儿:“我看你不是想去帮你爹问信,你是想偷懒吧?”
前世的郁棠,思念亲人,多少个夜里哭湿了枕头。如今能时光逆回,让她承欢父母膝下,她恨不得去给菩萨镀个金身,又怎会如从前那个不懂事的自己,让母亲担忧,让父亲为难呢?
这十来天,她可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做绣活,还画了几个后世流行的花样子,让陈氏觉得女儿受了这次教训,改头换面了,欣慰不已。
“还是姆妈最了解我。”她彩衣娱亲,在陈氏肩头蹭来蹭去,道,“姆妈,您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呗!我都好几天没有出门了。”
陈氏最是心疼女儿的,加之这几天用了杨斗星的药,感觉胸口舒畅多了,精神头也足了,觉得就算是女儿闯了祸,也不至于让郁文一个人收拾烂摊子,遂笑:“行!你和你爹一起去你大伯父家瞧瞧。”
郁棠欢呼。
郁博和郁远却一块儿过来了。
大家互相见过,在庭院里的树冠下坐下,双桃上了茶。
郁博说起这次去江西的事:“运气很好!我们刚进江西境内,就遇到了位广州的行商,贩了漆器准备去宁波碰碰运气,我见他货收得的不少,和他说了半天,他分了一半的货给我们。正巧在我们家订货的黄掌柜的不拘是什么货,只要能赶上船队出海就行。这生意就谈成了。不过,我们家总归是失信于人。我答应给黄掌柜的赔五十两银子……”
“应该的,应该的。”郁文忙道:“这银子兄长做主就行了。”
郁氏的漆器铺子是连在一块的,生意一块做,钱物也是一块出,年底算账的时候才分红的。
不用赔那么多银子了,郁棠一家都很高兴。
郁文留了郁博和郁远吃饭。
郁博拒绝了,道:“我得赶着去裴家一趟。我听说裴家要重建长兴街,我得去打听打听。”
郁文颇为意外,道:“这消息可靠吗?我呆在临安城都没有听说,兄长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知道了?”
郁博笑道:“你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些商贾之事,就算别人说给你听了,你也不会留意的。怎比得上我,从小就跟着爹经营我们家的漆器铺子。”
郁文道:“裴家怎么突然想到重建长兴街?”
郁博道:“好像是知府大人的意思。特意请了裴家的二老爷过去商量。这件事就传了出来。”
郁棠在旁边听着,觉得和前世一样。裴家同意重建长兴街,但也提出来,那几家不属于裴家的铺子若是出不起银子,裴家可以买下他们的地基。
前世她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时觉得裴家这是在做善事,后来想明白曾暗中把裴家骂了一顿。今生她知道了这其中的蹊跷,却已受了裴家的大恩……
郁棠在心里叹气。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回了房间做针线。
郁氏兄弟在书房里说这件事。
郁文提出两家各卖一间地基给裴家,裴家帮他们重建铺面。这样一来,郁家虽然资产少了一半,好歹还保住了另一半。
郁博担心裴家不会同意,道:“长兴街多是裴家的铺子,他们大可晾着我们,我们到时候还得把地基全卖给他们家。”
郁文却跃跃欲试:“兄长看我的!”
他自从知道鲁信卖给他的是幅赝品而他却没有看出来之后,就对佟掌柜的鉴赏能力刮目相看,几次带酒菜请佟掌柜吃饭,时不时地请教些鉴定古玩的技巧,自诩和佟掌柜已是半个挚友。
郁文觉得他可以走走佟掌柜的路子。
临安城的人都知道佟掌柜家世代帮着裴家掌管着当铺,如今已经有七、八代人了,是裴家有体面、说得上话的老人。
郁博没有郁文乐观。
若是那佟掌柜是个好说话,什么事都往裴家带的,怎么可能有今天?
只是郁文兴致勃勃,他也不好泼冷水,索性鼓励了弟弟几句,这才领着郁远去忙铺子里的事了。
郁文用了午膳,换了件衣裳就出了门。
晚上回来,他喜滋滋地告诉妻女:“佟掌柜的人真不错。他答应帮我们家去问问了。”
陈氏欢天喜地。
郁棠有些发愣。
郁文把那幅《松溪钓隐图》拿出来在灯下打开,一面观看,一面对郁棠感慨:“所以说,这做人不能太计较得失。你看,我是买了幅赝品,可它也让我交了个朋友。”
郁棠撇了撇嘴。
要不是她想办法证实这幅画的真伪,他们家怎么能和佟掌柜打上交道。不过,正如他父亲所说,佟掌柜这人真心不错。
郁棠又想起前世的事。
照佟掌柜的意思,这画就是一模一样从原画中揭下来的,也就是说,那些传承印章是没有问题。那前世落在她手里的那幅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郁棠想找机会请教佟掌柜,可没等她找到机会,郁文就兴高采烈地告诉陈氏和郁棠:“我们家的铺子有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陈氏放下手中的针线,亲自给郁文倒了杯茶。
郁文三下两下喝了茶,喜上眉梢地道:“佟掌柜给我回信了,说裴家大总管原是不答应的,觉得两间地基不足以重建两间铺子,佟掌柜就寻思前些日子我们家不是被骗了银子吗,想给我们家说个情,让我们家再添点银子好了。大总管却说这个先例不能开。不然那些被烧了铺子的人家都有样学样的怎么办。谁知道两人正说着这件事,裴家三老爷路过听到了,就做主答应了这件事。还放出话来,所有被烧了铺子的人家,裴家都可以帮着先把铺面建起来,所花费的银子也由裴家先行垫付,分五年或是十年分期还款,不要利息。”
“啊!”郁棠愕然。
这样一来,所有被烧了铺子的人家都能顺利地渡过这次难关了。
“裴家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陈氏双手合十,连连朝着裴家住的方向作揖。
这和前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的缘故吗?
那李家来提亲的时候,她岂不是什么也不用做,他们家就会拒绝这门亲事了?
那她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和李家打交道了?
他们家原来可是打算给她招赘的!
郁棠想想这件事就觉得心里畅快。
陈氏则欣喜地道:“那我们家是不是也不用卖地基了?”
“那恐怕不行!”郁文尴尬地摸了摸脑袋,道,“我们家之前就已经向裴家提出卖地基的事了,裴家人慈悲为怀,愿意借银子给大家,我们怎么能失信于裴家人呢!”
陈氏神色一黯,失望地叹了口气。
郁文安慰陈氏:“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你要这样想,要不是我们家请了佟掌柜去说项,这件事怎么会被裴家三老爷知道呢?裴家三老爷不发话,裴家又怎么会无偿地借银子给这些烧了铺子的人家,说起来,我们家也间接做了件好事。”
陈氏笑了起来,娇嗔道:“就你心宽。”
郁文嘿嘿地笑。
得了消息的郁博也以为自家铺子的地基不用卖了,跑来和郁文商量的时候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他哭笑不得,倒和郁文想到一块去了,心也很大,豁达地道:“就当我们家没有这个缘分好了。”
郁氏两兄弟都有了决断,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过了几日,裴家和这些烧了铺子的人家协商着怎么重建铺面的事,裴家的老太爷突然去世了。
“这不可能!”半夜得到消息的郁文披着衣裳站在庭院里,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虫鸣,握着陈氏的手满脸震惊,“我昨天去裴家的时候还问起过老太爷,说老太爷好着呢,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陈氏满心悲伤,道:“会不会得了什么急病?裴家老太爷也过了耳顺之年吧?”
“可这也太突然了。”郁文还是不敢相信,吩咐阿苕,“你再去探探,是不是弄错了?”
阿苕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哽咽地道:“我已经问过了,裴家敲了云板,已经开始往各家报丧了。昭明寺和清虚观都得了消息,两家的住持已经赶了过来。消息不会有误了!”
郁棠依在门边,只觉得夜露重重,寒透心肺。
她已经很关注裴家老太爷的身体了,大家都说裴家老太爷好着,为何裴家老太爷还会去世?
郁棠非常后悔。
她不应该只听别人说,她应该亲自去看一眼的。
裴家帮了他们家这么多,她却没有积极主动地去帮裴家。
郁棠走过去挽了母亲的胳膊,道:“姆妈,你们到时候要去给裴家老太爷上香吗?能不能带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