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容千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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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内容已出走, 如需找回,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  定王宋显扬倒也罢了, 对晋王和宁王,宋鸣珂并无嫌隙, 念及他们前世的遭遇,今生能护则护, 闲来督促二人多加努力,以担大任。

    从战战兢兢到被重视,腿脚不便的晋王开始苦读;而年仅八岁的宁王,则热衷于向霍锐承讨教武学基础。

    宋鸣珂作男子打扮, 又常和表哥、庶弟混一块儿,时日长了, 娇气收敛, 眉宇间自带王者英气。

    过了七八天,她无所事事,带上霍家兄弟, 以巡视为由, 领了卫队,前去翰林医官院。

    药草香味浓郁的院内,翰林医官使、副使主管院事、医官、直局等人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朕随便走走, 诸卿忙活去吧!”宋鸣珂板着脸, 懒懒摆手。

    为首的贺医官使知小皇帝因族亲长辈被贬, 怒而拒受医官的日常问诊, 早已为龙体安康忧虑了十数天。

    今儿见圣驾亲临,稚气小脸面露不豫,他惴惴不安,示意低阶医官各自办事,自己则紧随听候差遣。

    宋鸣珂循例“关心”了赵太妃的病情,听闻起色不大,还“龙颜大怒”,放下狠话——若治不好太妃,提头来见!

    霍家兄弟难得见她甩脸色,均竭力忍笑。

    左转转右晃晃,行至开阔后院,大片种植的草药整整齐齐,墙角一树老梅斜倚,一名文秀少年正抬手采摘梅花。

    袖口下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素手如玉琢,衬得半树白梅黯淡了不少。

    那人闻声回首,纵然身着苍色长袍,却宛若空山孤月清朗。

    他肤色白净,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得如从画上摘下来一般,透出一股阴柔之美。

    若非他喉结明显,几乎让人认定,他是美貌姑娘假扮的。

    “微臣参见陛下。”他一见来者阵势,当即放下竹篮,跪地行礼。

    “贺卿,这是……?”宋鸣珂眼光一亮,蹙眉端量那少年。

    “陛下,此为元医官。”贺医官使答话。

    “瞧着年轻,多大了?”

    “微臣元礼,时年十八,刚从太医局到任。”元礼恭谨回答。

    “平身。”她踏出数步,觑见竹篮中层层叠叠的花瓣,复问,“做什么用的?”

    “回陛下,此为白梅瓣,干燥后可入药、泡茶、熬粥,能开胃、疏肝,散郁、化痰。”

    “哦?那……说说看,宫中何人适合服此药?”

    “微臣愚钝,尚无机缘为宫中贵人问诊,不好妄加判断,恳请陛下恕罪。”他眼眸清澈透亮,潜藏慧光。

    宋鸣珂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视,唇畔如有笑意,半晌后略微颔首。

    “无妨,朕赐你机缘。”

    说罢,扬长离去。

    霍睿言暗觉这对话有异,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眸光不起涟漪,恭敬立在一旁,似未觉察他的审视。

    宋鸣珂自顾闲逛,东问西问,绕了一大圈后,对贺医官使道:“元医官还成,朕决定起用他!”

    贺医官使目瞪口呆,良久方应道:“……元医官恐怕未有能力为龙体诊治。”

    “从太医局选拔上来的人才,没能力?你这翰林医官使怕也没多少能力。”

    贺医官使汗颜:“陛下……院内尚有多名经验丰富的老医官,个个皆是妙手回春……”

    “朕才十一岁!能有什么不治之症?要你们妙手回春?这是在诅咒朕为朽木?”

    宋鸣珂怒色乍现,蛮不讲理之余,又流露突如其来的威仪,令对方一时语塞,唯有遵旨。

    旁观医官均认定小皇帝被李太医一案所激怒,因而任性妄为。

    众人鬼鬼祟祟对视,心下不约而同冒出近似念头——说不准,新君相中了元礼的姿色?

    …………

    宋鸣珂一出翰林医官院,立马换了笑脸,摆驾回康和宫。

    她邀霍家兄弟至书房内,聊了会儿书册,品茶吃点心,悠哉悠哉。

    闲谈中,霍锐承问道:“陛下,据闻今年春蒐取消了?”

    “目下不宜杀生。等来年,大表哥露一手!”

    宋鸣珂笑时不无向往,转头对霍睿言挑眉道:“届时,二表哥可不许装柔弱!”

    霍睿言与兄长自幼师从武林高手傅青时,平日总以斯文俊秀的形象示人,从未展示过武功。

    若不是宋鸣珂遇刺,他大概抱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的心态,一直隐瞒实力。

    他笑而未答,霍锐承半开玩笑道:“晏晏若去的话,他自然……”

    “哥!”霍睿言急忙打断兄长,“而今的熙明长公主,岂能随口叫唤小名?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这些年,兄长没少拿小表妹逗他。

    在家里揶揄几句倒也罢了,而今在深宫之中的小皇帝,是宋鸣珂本人。

    若他苦藏的小异念被当面揭穿,脸往哪儿搁?

    见他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骤然炸毛,霍锐承忙把糖粉满满的糯米团子推至他手边,赔笑道:“给你给你,都给你。”

    霍睿言偏爱各种圆乎乎或毛茸茸的物体,当下心稍软了几分。

    宋鸣珂察觉兄弟二人气氛微妙,大度一笑:“表兄妹之间私下叫唤得亲切些,无伤大雅,二表哥不必紧张。”

    转移话题,聊了两盏茶时分,余桐来报,新晋医官元礼已在殿外候命。

    “宣。”

    宋鸣珂捧起茶盏,浅啜一口,抬目对霍氏兄弟微笑:“咱们明日再叙话。”

    霍睿言心底徒生怪异感,无从分辨是酸是涩。

    她话已出口,他只得起身施礼,与兄长一同告退。

    出了书房,庭中繁花深深浅浅,暗香浮动处,那瘦削的苍青色身影如朗朗修竹,行近时拱手:“见过霍世子和二公子。”

    二人回礼,未作寒暄,匆忙离去。

    元礼在内侍引领下进入书房,依礼拜见。

    宋鸣珂仍旧坐于案前,玉手轻轻搁下杯盏,屏退余人,只留剪兰和余桐在门边相候。

    她谛视眼前的年轻医官,淡声问:“朕为何让你走这趟,你可知?”

    “微臣知悉。”

    “说来听听。”

    “源于李太医南下前的举荐。”元礼话音静如秋月平湖。

    “他可曾跟你交待过什么?”

    “回陛下,他老人家谈及宫中与北山寺庙的诊疗,不光要多费心思,还需掩人耳目。”

    元礼未得她允准,一直长跪不起,但神态磊落,应对自如。

    “起来吧!”

    宋鸣珂不确认他是否真如李太医所言的可信,亦不知他了解的内情到哪一步。

    细看他的眉眼鼻唇,每一处都不完美,组合在一起却顺眼之极,好看得出奇。

    他无一般臣民初次见驾时的拘谨,是因知晓她的秘密?

    定了定神,她搁下杯盏,看似不经意发问:“元卿是何处人士?”

    元礼平静回答:“微臣来自海外的五族。”

    “……你!你……私逃出境?”宋鸣珂难掩震惊。

    东海有一岛国,居住了以金木水火土命名的五个部族。数百年来,风俗与教化曾与中土接近,两国和睦相处,互助互利。

    三十多年前起,五族内乱,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不许族名离境,也禁止外人进入,违令者皆遭削足重罚。

    纵有人逃离海岛抵达中原,也势必更换身份,隐姓埋名,岂有坦诚相告之理?

    “确实如此,微臣未敢欺君瞒上。”元礼垂首道。

    “不怕朕将你遣返?”

    宋鸣珂紧盯他俊秀的双眼,企图捕捉他目中的波澜,却听得他镇定回应:“陛下握有微臣的秘密,才会予以信任。”

    她性子爽直,素不喜深沉阴郁、弯弯绕绕的城府之人。

    然则,李太医推举的弟子,是她唯一的人选,不得不用。

    “既然如此,来作日常诊视!”她小嘴歪了歪,探出纤细手臂。

    “是。”

    元礼落座后,取了块白帕子,拭净双手,又拿出一棉布软枕,请她把手放在脉枕上,继而在她腕上覆了一片薄薄的丝帕。

    他三指呈弓,指头对齐,指腹隔着丝帕,轻触她的脉博。

    须臾后,他垂下眉目,缓缓开口:“陛下脉象,属于滑脉。

    “嗯?”

    他压低了嗓音:“怕是……月事将至。”

    “……!”

    顷刻间,宋鸣珂俏生生的小脸蛋,如被人泼了胭脂。

    这一日,斜阳浸染扶疏草木,惠风习习,暗香幽幽,“表兄弟”二人如常并行于后花园,讨论“修武备”的议题。

    霍睿言容色温和,畅谈见解之际,眉峰凝聚往日少见的萧肃锐芒。

    霍氏一族以军功封侯,人才辈出,到了霍睿言父亲,亦是战功累累。

    十三年前,霍浩倡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以少胜多,大败诺玛族与胡尼族的二十万联军,封疆吐气,举国振奋,换来这些年的边陲稳定。

    时至今日,宋鸣珂尚能从众多老臣的赞叹中,感受表姨父当年的壮烈豪情。

    此际听霍睿言谈及兵制,有理有据,她才真正理解先帝的决定。

    哪怕上辈子,父亲为宋显琛的死而降罪霍家,率先考虑的亦是国之安危。

    他相信霍家人,因而把他们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上,不论前世,或今生。

    许多事,还真得重活一遍,她这小脑瓜子才能想明白。

    想到此处,她禁不住笑了。

    “陛下……我说得不对?”

    “啊?”宋鸣珂忙解释道,“我走神了。”

    霍睿言歉然一笑:“怪我,滔滔不绝,让陛下困乏。”

    说着说着,行了揖礼。

    “说过多少回了!没外人,别整虚礼,别提尊卑!”

    她随手在他手上一摁,强行打断他未完之礼。

    肌肤触碰,霍睿言顿时面露羞愧。

    “再说恕罪不恕罪的话,我不跟你玩了!大表哥从不扯这些!”

    霍睿言笑得难堪。

    或许,自始至终,兄长的坦荡豪迈,更令她舒适吧?

    得悉她不是宋显琛,他要如何洒脱地视她为“哥们”?真是天大难题。

    突如其来的缄默,让宋鸣珂狐惑。

    她眨了眨眼,眼底平添警惕与试探,若有所思,仰首凑向他,小嘴一撅:“我……太凶,吓到二表哥了?”

    陡然靠近,稚气犹在的娇俏面容不过咫尺,如兰气息猝不及防地包围了霍睿言,令他心慌意乱。

    他僵立原地,双耳泛红,随时能掐出血来。

    片晌后,他调整呼吸,赧然而笑:“君威之下,未免胆怯。”

    宋鸣珂斜睨了他一眼,啐道:“连开玩笑也不忘摆正经。”

    “我以后注意。”

    他改作哄小孩的语气,连忙转移话题,和她说起城中趣闻。

    宋鸣珂耳边是他温和沉嗓,眼前是他胜过融融春光的纯净容颜,微笑时暖若春日旭阳,沉静时暗含恰到好处的锐气,多一分显张狂,少一分则显卑怯。

    所展露谦和顺从,不单纯出于对君主的恭敬,更多是对兄弟的关爱。

    隐隐约约觉着,他的陪,实则为守,正好填补她身居高位的寂寥。

    霍睿言忽觉她那双明亮杏眸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三分景仰,三分温柔,三分俏皮,外加一分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