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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怡昌气候舒适,就像这里的人一样,平日里工作生活节奏从不会显现得多么紧张忙碌。
三溪总公司筹建处就坐落在城市中一座不起眼的办公楼内,8年的时间让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可毫无疑问,它也即将会像这里的人一样,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随着大会上有关三溪工程的提案通过,“筹建”了8年的“筹建处”,终于可以爆发了。
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忙碌席卷着这座办公楼,整理资料,准备向国.务.院汇报成果,整理计划,联系各单位,所有的工作都从“规划”变成了“日程”,要掐着日子追赶时间来做。直至大会出结果之前,这个筹建处甚至有一半的人都认为不会通过,尤其是蓟京调来的干部,自认深谙高层局势,侃侃而谈贾老爷有多嫩。
然而全部的事实就在这一天通通压了下来,没人来得及反应,也没人再说得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事,蓟京的大爷们也只能狼狈的扛起工作,这才愈发觉得建这么一个公司有多难。
只有夏雪不同,她手上负责的工作早早完成,已经放在抽屉里要发霉了,如果说张逸夫是偶然兴起用工作冲淡一切的话,那她就是时时刻刻沉浸于此,只因她所烦恼的事情比张逸夫要多得多。
三溪筹建处下面分成了几个工作组,夏雪所在的组负责水电工程建设这一块,要求脑子里有技术,跟其它单位沟通有效率,派出去开会有面子。
其实领导最初把她安排在这个组,主要是为了第三条,觉得搞这行的。出一个特别漂亮的不容易,主要是派出去跟着开会用的,漂亮姑娘在这个全是理科男和眼镜女的行业里。总该有点优势。
可事实是,还没来得及派出去开会。夏雪惊人的效率和严谨性就已经震慑住了领导。
可以这么说,越是常规工作,比较闲的地方,夏雪这样的人越不吃香,因为她不会做人,懒得聊天。
相反,越是求成果,越是急着要做事的地方。夏雪这样的就越重要,就像是煤堆里的金块,大半夜看不出多闪,反而会让人觉得她不一样,排斥他,而一旦太阳升起,金灿灿的光芒折射出来,足够闪瞎人的眼睛。
另外在这里还有一点优势,这毕竟是三溪,全国上下。从民科到大学者,从布衣百姓到国家元首都盯着的工程,至少在总公司这里。没人敢玩半点猫腻,参与工程的都得是“国字头”机关企业,大家都力求稳稳当当完成任务,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这样夏雪的优势就特别显现出来了,不考虑苟且,她做工作最快最稳最直接。
自然而然地,她在工作小组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这地方本身也没什么太大的竞争。虽然行政级别没变,但她已经俨然成为了小组二把手。有了一定管理人员分配工作的权力,若是在部里调度局。她有了这权力也没用,没人听她的,但眼下的三溪总公司筹建处不同,无数工作突然压了下来,大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斗争问题,连筹建处主任都夜不能寐了,必须立刻出成果,因此整个队伍空前团结,夏雪的指挥也拥有了空前的效率。
时势造英雄,她父亲其实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的,猫腻谁都会,但本事,只有那么几个人有。
连续加班了多个日夜,她们小组负责的汇报材料主任终于点头了,不点头也得点头,没两天就要去国务院汇报了,谁都觉得作为核心骨干的夏雪一定会去蓟京参加汇告会,然而名单下来后,上面并没有夏雪的名字,组里那个一直游手好闲的子弟反而在上面。
眼看领导小组就要来听报告,给出适当指导,代表工作组汇报的人也不是夏雪,而是那位子弟。
筹建处领导后来也找夏雪谈话了,大意是任务仍然很多,先给领导小组简单汇报一下把把关,紧跟着就是去国务院汇报,而后马上就会有文件下达,进入设计阶段,要联系各单位出计划,出设计了,这部分才是关键工作,要未雨绸缪,作为骨干,实在不能耽误去蓟京那三五天。
领导最后拍了拍夏雪,十分肯定地说道:“小夏,放心,你这么努力,后面会有机会的。”
出了领导办公室后,没人敢跟夏雪说话。
她也不是个面子上非要拔尖,利益上非要占着的人,只是觉得努力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作为明显比其他人出色的人,总该有个说法,领导也确实给说法了,那就是继续努力。
夏雪本来憋着一句话想问“那照你这么说,闲着的人负责出风头,干活的人就忙死在办公室好了?”
这话终究还是没问,经验告诉她问了这个也于事无补。
这天她早早放其他人走了,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坐到了很晚。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特别悲哀,上学的时候没人喜欢自己,但自己至少成绩好,可以拿高分,分数是不能作假的,至少一次次满分可以给自己一个慰藉。
而现在,你工作的成绩单,却是那么一两个人说的算的,即便给了你高分,也有可能把三好生和奖学金发给连及格线都没到的学生。
更悲哀的是,即便这样,她除了工作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她就剩下工作可做了,她感觉自己像是一节电池,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工作,不需要的时候就放在那里,坏掉了也没人多看一眼。
夏雪关上了灯,锁上了门,在走廊里的时候安慰自己道:“好歹咱是可充电蓄电池。”
随后她自己也笑了,哪有女人用这种比喻作践自己的。
笑过之后又是一声叹息,按理说,自己也该算是领导子弟吧?夏济民的名字提出来,应该足够甩那个游手好闲的子弟几条街的,父亲竟然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照顾一下自己……
她本对这类事不屑,但在如今的风吹雨打下,她无助得像一个最普通的小女孩,哪怕父亲稍微送一柄雨伞过来,也会觉得温暖。
可一旦送伞,那个人就不是夏济民了,他不可能向这里递哪怕一句话的。
出了办公楼,正下着细雨,她发现晚上还是挺冷的,只好蜷着上半身,走快点,少淋些雨,免得感冒。
就这么低头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雨停了,没有了那些针扎一样的雨点落在脑袋上。
抬头一看,多了一把伞。
再看旁边,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向她傻笑。
没办法,张逸夫也不想这么出现,博哥脑子有问题,根本就没搞清楚从坤明开车到怡昌要他.妈多久……
两天的时间,张逸夫的胡子也没来得及刮,刚好衬出了一种沧桑感。
夏雪瞪大眼睛,脑袋发晕:“你??”
“我。”张逸夫笑着接过夏雪的挎包,像之前那样,“好吧,到头来还是我犯贱了。”
“有意思么?”夏雪拗着劲儿,不愿把包给他,但最后还是松手了,松手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挺贱,并没比张逸夫好多少,怎么就狠不下心呢?
“吃饭了?”张逸夫憨笑道。
“吃了。”
“我没吃,陪我吃。”张逸夫跨起包,一把搂在夏雪腰上,“我看那边的面馆不错。”
夏雪突然被人这么一拥,本能颤了一下,想躲开,可又觉得舒服踏实,独在异乡为异客,难免需要慰藉,痛下了一番决心,又骂了一顿自己后,轻轻地靠在了张逸夫肩上。
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躺在温暖柔软的草坪上,心无所依终于变得身有所依,满心的烦恼好像都溜了出去。
张逸夫也有同样的感觉。
二人相依相偎,一步步过了马路,走向小面馆,张逸夫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人啊,果然都不是独居动物,得犯贱。”
“你也不顺?”夏雪轻轻问道,但她很快改口,“你会不顺?”
张逸夫笑着摆手:“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诗的意思,我一直不懂,书上也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释义,都是云里雾里。”夏雪轻叹道,“人间正道是沧桑……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要生活过,奋斗过,爱过恨过才能懂那么一点点吧。”张逸夫感叹着。
“是无奈和清高吧?”夏雪问道。
“我觉得是坚持和磅礴。”张逸夫笑道。
夏雪想了想,看着张逸夫,最终摇了摇头:“这次,不争对错。”
“哈哈!”张逸夫大笑道,“不争对错!”
二人进了面馆,夏雪闭目闻着红油小面的香气,一种对生活的体会正在悄悄浸入她的思想:“心情好了许多啊!”
“我也是。”张逸夫收起雨伞,直接选了张桌子坐下,冲着刚拿起菜单准备过来的服务员说道,“两碗面,三个菜,来地道的,你选。”
老板愣了一下子,很快应了,这太好选了。
二人刚刚坐定,便听到旁边桌子聚餐的人中有一个惊叹道:“夏雪?”
两桌子相对一看,对面立刻热情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