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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我就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谁啊?”对于这么早就来打扰自己美梦的人,我自然不会客气,我恶狠狠地冲着门外说道:“谁在外面?”
“丽达,快点开门!”随着我的喊声,外面的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同时还伴随着喊声。
我凝神听了片刻,便听出在外面喊我的人,是尼娜和乌兰诺娃。我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穿着内衣光着脚,冲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
只见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尼娜和乌兰诺娃,令人奇怪的是,两人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便衣。看到我站在门口,两人便张开双臂上前和我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等松开两人后,我随手关上了房门。我坐在床边弯腰穿靴子的时候,好奇地问两人:“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啊?”
“是值班员告诉我们的,”尼娜笑着向我解释说:“我们也住在这栋楼里,而恰巧值班员和我们是同一个房间的。她今天早晨下班回来,说有一位我们认识的将军住了进来,我便猜到可能是你。一问名字,还真的是你,所以我就和乌兰诺娃过来了。”
我坐直身体,望着穿着便装的两人问道:“我以前见你们,穿的都是军装,今天怎么想起穿便装,是打算出去逛街吗?”
“不是逛街,是为了去参加婚礼。”
“参加婚礼?!”我听到尼娜这么说,不禁又将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丝毫看不出两人谁有今天当新娘的兆头,便试探地问:“是你们中的谁结婚,还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啊?”
“当然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啊。”乌兰诺娃急匆匆地说:“新郎你见过,就是负责女子卫生连保卫工作的那名少尉。”
我在脑子里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当初去女子卫生连的情况,立即想起了在教堂外执勤的那名少尉,便小心地问:“是那位柏立凯少尉?”
“没错没错,就是他。”乌兰诺娃点着头说:“丽达,你的记忆力不错,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丽达,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乌兰诺娃风风火火地问道:“今天的婚礼一定挺热闹的,要是你不去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说实话,我倒是想去参加这场婚礼,但我看了看自己搭在床边椅子靠背上的军服,有点为难地说:“你们总不至于让我穿着军装去参加婚礼吧,我担心到时会把宾客们吓坏了的。”
“这个好办,我屋里还有多余的便服。丽达,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现在就给你拿衣服去。”乌兰诺娃说完,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尼娜摇了摇头,起身关上房门,转身对我说:“丽达,乌兰诺娃就是这样的性格,希望你不要见怪哦。”
“不会的,”我起身朝卫生间走去,同时说道:“我和她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很了解。”
等我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乌兰诺娃已经拿着便服重新回来。穿上身一试,居然正好合适。乌兰诺娃连连催促我:“好了,丽达,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我们来到楼下,见到楼外停着三辆吉普车。见到我们三人出来,最后那辆车的司机探头出来,冲着我们喊道:“喂,我说三位姑娘,你们倒是动作快点,我们还要去抢新娘呢。”
抢新娘?听到司机这么说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尼娜:“怎么抢新娘?难道我们这一帮人冲进新娘的家里,把她从她的父母身边抢走吗?”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尼娜倒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她也不懂:“新娘是乌克兰人,她们的婚礼风俗,我也不太懂。”
迎亲车队从城东出了卢布林,开了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村庄。尼娜扭头对我说:“新娘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待会儿新郎会带着伴郎去叫门。”
我们的车停在一个晒谷场上,前面两辆车上呼啦啦下来七八号帅哥,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不知道哪位才是今天的主角。
我们跟在新郎和伴郎的后面,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座木屋前。新郎他们停下了脚步,排成整齐的一排,冲着木屋唱起歌来。随着歌声的响起,紧闭的木门敞开了一半,能看到几个留着长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正挤在门口,根据我的经验,她们不是新娘的姐妹就是闺蜜。
双方对上眼后,便开始了激情四射的对歌比赛。由于他们都是用乌克兰语唱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只好自己进行脑补。
(男方:“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蜀黍要进去……”
女方:“不开不开,就不开,蜀黍是坏蛋,千万不能开……”)
唱了一会儿后,一个伴郎走近门边,身体贴在木板墙,对着最靠外的姑娘小声地嘀咕起来,可能是在进行勾兑吧。果然,没过多久,那位姑娘就将房门彻底敞开,背靠着房门一边大声地唱歌,一边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那位伴郎。
看到房门敞开,我以为新郎会奋不顾身地冲进去,谁知他还站在原地没动。而是另外一位伴郎走了上去,大步地走进了木屋,和那群正在唱歌的姑娘说着什么。
正当我看到一头雾水时,我忽然看到木屋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位穿着白色婚纱,头戴着花环的年轻女孩从窗户里爬了出来。新郎这个时候终于动了,他快步地冲到窗前,伸出双手将女孩从窗口抱了下来。
见新娘已经被新郎抢到了手,一直不见踪影的新娘父母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们站在大家的面前,在姑娘们的歌声伴奏中,向自己的女儿道别和致以祝福。我看到新娘泪流满面地走到自己的父母面前,一边接受他们的祝福,一边和他们拥抱亲吻。
在做完了这些仪式后,新郎新娘又在大家的簇拥下,来到了村里的小教堂,在里面接受神父的祝福。我原以为这里是波兰,教堂的神父肯定是天主教的,谁知道向尼娜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是乌克兰人,信奉的是东正教。
我和尼娜、乌兰诺娃坐在教堂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听着上了年纪的神父,向一对新人祝福和讲道。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变得特别爱唠叨,神父在台上讲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我都听得昏昏欲睡,而大多数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完成了这套流程,一对新人又来到了教堂前的空地上,在一群人的围观下开始跳舞。和我们同来的伴郎们,都穿着西服,而本地男人则是衬衫长裤,外面套上坎肩。而女性则是在紧身衬裙外面罩一条羊毛短裙,有各式各样的图案负载衬裙上面;上身穿着深红色、绿色或蓝色天鹅绒的无袖上衣,上衣前襟有一部分相交叉;脚上穿着红色长靴,有的还在脖子上戴几串彩色珠串或项链,看起来极具民族特色。
跳完舞以后,我们又重新回到了新娘的家里,众多的来宾将屋里挤得满当当。新郎和新娘坐在靠窗的位置,在两人的面前摆着一张铺在白色桌布的小圆桌。又是一番热闹而繁琐的仪式后,在姑娘们的歌声中,一个漂亮的大蛋糕被放到了圆桌上。
随着蛋糕上桌,意味着中午的婚宴便正式开始了。宴席就摆在新娘家门口的空地上,三张长条桌周围,坐满了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我仔细地看了看桌面,除了空空如也的盘子,就只有几个硕大的圆面包。
我看到这些东西,不禁暗暗地撇了撇嘴,心说婚宴就请我们吃这些,这是太寒酸了。不过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忘记自己是空手来的,别说随礼了,就连礼物都没有。
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十几个老太太各自捧着一口铝锅走过来,放在了桌上。尼娜拿起桌上的餐巾摊开后,铺在我的双膝上,同时向我解释说:“根据乌克兰的风俗,用餐时,餐巾要铺在两膝上,而不应该围在脖颈上;用餐结束后,餐巾放在桌上。”
婚姻的菜品还是蛮丰富,第一道是热汤,除了常见的红菜汤,还有白菜汤、土豆汤;第二道菜是鱼、肉、家禽之类的,既有煮的也有烤的,味道还不错;第三道菜是水果和甜品。喝的是伏特加、克瓦斯、啤酒、咖啡和茶。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自从热汤被送上桌,原本摆在桌上的面包便全部撤下去了。我好奇地问尼娜:“这是怎么回事?”
“面包是上头道菜之前食用的,”尼娜在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时,还朝我攥着手里的小半块面包瞅了一眼,“所以菜一上桌,面包就会被撤掉。”
我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连忙将手里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免得被别人看到,会说我是土鳖的。我努力地把面包咽下去之后,又小声地问:“尼娜,婚礼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结束?”尼娜没说话,坐在我另外一侧的乌兰诺娃说话了,“还早着呢,还有几个重要的仪式没进行呢。”
听说还有重要的仪式,我没有继续问,而是努力地思索今天的婚礼,和我见过的婚礼有什么不同。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新娘好像有个朝后面抛花球的意思,让那些未婚的姐妹去抢。想到这里,我盯着坐在长桌另外一头的新娘,心里暗自嘀咕:好像没看到她手里捧花啊。
等大家吃完了这顿丰盛的婚姻以后,我看到有不少年轻的姑娘在起身后,都跟在新娘的后面,走进了新娘家的房子。尼娜看我盯着那些姑娘,便笑着问我:“屋里马上要举行一个重要的仪式,想不想进去看看?”
“走吧!”今天参加的这个婚礼,很多风俗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所以一听说有重要的仪式,我便想去看个热闹。
我们三人走进房间后,看到新娘坐在屋子的中间,周围围着一群年轻的姑娘,正在冲她唱着我听不懂的乌克兰歌曲。一个老太太摘掉了她头顶的花环和头纱,开始帮她重新编织麻花辫。
当新娘的辫子被编织完成后,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了几步。这时,那些原本围在她四周唱歌的姑娘们,忽然发出一声欢呼,然后争先恐后地争着去坐新娘刚刚做过的位置。当有一位漂亮的姑娘捷足先登后,其余的人便纷纷散开,用羡慕的目光望着她。而站在一旁的新娘则走上前,向她送上诚挚的祝福。
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明白,乌克兰的这种抢凳子的风俗,应该就相当于后世的抛花球。抢到凳子的姑娘,就是下一位即将成为新娘的人,难怪她的姐妹们都向她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新娘也向她献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我轻轻地碰了碰尼娜和乌兰诺娃,示意两人和我一起出去。等我们三人重新来到屋外以后,我试探地问:“这下婚礼的重要仪式,算是全部结束了吧?”
“哪里哪里,”没想到乌兰诺娃听了我的话以后,居然摆着手指说道:“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仪式没有进行呢。”
最重要的仪式?我听到乌兰诺娃这么说,不禁瞪大了眼睛,心说不会让新郎新娘当众表演敦伦吧,那也太夸张了点。
“快看,新郎过来了!”尼娜忽然小声地说:“最重要的仪式要开始了。”
我看着新郎在几个伴郎的簇拥下走过来,在离门口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而新娘也在姐妹们的陪伴下,走到了门口。新郎新娘两人就在相距挤不远的地方,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主动向前走一步。
正当我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新郎终于动了。他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放在门边的一样东西,迈过门槛走进了屋子。我看清楚新郎手里提着的,居然是一把明晃晃的斧子,不禁心里一哆嗦,心说这个新郎提斧子要做什么,难道打算将新娘杀掉吗?
只见新娘在老太太的帮助下,缓缓地跪在了门前,随后俯下身体,将脸的一侧贴在了门槛上,而老太太将她的麻花辫牵直后放在了门槛上,缓慢地退到了一旁。
看到新郎朝前一步步走来,同时将手里明晃晃的斧头高高地举过头顶,我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朝四周望去,只见周围的宾客都表情肃穆地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谁也没有说话。我担心新郎对新娘不利,本能地朝腰间摸去,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今天是穿便装出来的,根本没有带武器。
没想到新郎走到新娘的身边后,居然单膝跪在了新娘的身旁。抬头看了一眼屋外站着的宾客,闭着眼睛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后,用右手将斧头高高举起,然后猛地砍下来。在听到一阵沉闷的响声之后,我看到斧头将搁在门槛上的麻花辫砍断了。搞清楚新郎用斧头,只是为了砍断新娘的头发,我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新郎放下斧头,迈过门槛走了出来,来到人群中,和大家一样盯着还趴在门槛上的新娘。这时,老太太再次出现,先捡起砍断的麻花辫,起身放在了门边的一个小供桌上,然后在俯身将新娘搀扶起来。
新娘依旧跪在门槛前,老太太将她的头发整理一下后,在一帮中老年妇女的祝福歌声中,拿出一张漂亮的头巾搭在新娘的头上,完成了新娘从少女到少妇的转变仪式。
虽然接下来还有隆重的庆祝活动,但我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刚收复不久的地区,如果待得太晚,可能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催着尼娜和乌兰诺娃连夜返回城里。
在回家的路上,乌兰诺娃感慨地说:“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可以到那个小村庄,去庆祝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乌兰诺娃的话,让我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假如我在这个时空发生了什么意外,是真的死掉,还是重新穿越回属于我的那个时空呢?
尼娜看到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丽达,你在想什么?”
“你们知道人死了以后,灵魂会去什么地方吗?”
“这还用说吗,”尼娜随口说道:“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这个完全取决于你这个人活着时做了些什么。丽达,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件事。”
“尼娜、乌兰诺娃,我想问问你们。”我觉得假如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估计今晚铁定失眠:“假如人的灵魂可以投胎转世,几十年以后,我以另外的形象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还能认出我吗?”
“放心吧,丽达。”乌兰诺娃大大咧咧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能认出你的。就算一时没认出来,只要你提起我们今天去参加的这次婚礼,我想就算你变化再大,我们也能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