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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恪不知道江予夺对于他亲这一下有什么感想, 总之“啊”完之后他就又沉默了,一直拧着个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恪其实非常想跟他说, 上回起码舌尖还带了一下, 这次就他妈碰了碰,都没压实呢, 不用这么愁苦。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跟江予夺说,说完可能就得挨顿揍。
车在楼下停下了,江予夺坐在后座右边,打开车门先下了车,程恪跟着下了车, 没有关车门。
江予夺看了他一眼,伸手把车门关上了:“大爷啊,车门都得有人帮你关。”
“你……”程恪愣了愣, 他以为江予夺会直接上车走人, 毕竟上回车都没下就走了。
车开走了, 江予夺转身往楼道里走:“我今天在你这儿呆一晚上。”
“嗯?”程恪跟在他身后进了楼道,看着他按下电梯按钮。
想再问为什么,不过没开口。
本来以为亲了那一下之后江予夺会一惊一乍起码好几天不会跟他近距离接触了,但想想又似乎能知道为什么。
那辆差点儿撞到自己的车, 那起差点儿就酿成了的车祸。
看江予夺的反应,这事儿在他那里, 绝对不只是这么一次简单的意外。
至于到底让他把这事儿跟什么联系在一块儿了, 程恪不打算再问了, 他差不多能猜到江予夺不会承认,也不会有任何透露,说不定还会说一个完全无关的答案来。
“你拿钥匙了吧?”进了电梯之后江予夺问了一句。
程恪先在外套兜上拍了两巴掌,然后才回答:“拿了。”
江予夺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去换个指纹锁吧,这一惊一乍的。”
程恪笑了笑。
电梯门打开了之后,他刚要往外走,江予夺抢在他前面走了出去,这个抢先走位很风骚,要不是程恪心里已经有了之前的诸多猜测,这会儿绝对不会觉察,也不会发现他一出电梯就先飞快地往四周看了一眼。
程恪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让人一阵舒服。
这回江予夺没有抢着进门,跟在他身后。
“喝点儿东西吗?”程恪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
江予夺正要往沙发上坐,他这一扔,把江予夺要坐的位置正好占掉了。
江予夺看了他一眼,把衣服拿起来挂到了衣帽架上:“你这儿还能有除了自来水之外可以喝的水?”
“有奶茶,”程恪说,“我买了一堆奶茶,可以自己冲。”
“超市里那种一长条撕着冲的吗?”江予夺说,“那有什么好喝的,不喝。”
“不是,”程恪打开柜子,拿出两袋奶茶,“奶包茶包糖包都分开的。”
“这么高级?”江予夺挺有兴趣地拿过一袋撕开来看了看,“还有这种呢?”
程恪拿了壶去烧水:“土了吧?”
“嗯。”江予夺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我从来没喝过这样的。”
等水烧开的时候程恪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江予夺:“你要洗个澡吗?”
“不洗,”江予夺说,“你不用管我,今天晚上我也不睡觉。”
“不睡觉了?”程恪愣了。
“嗯。”江予夺点了点头。
“为什么?”程恪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对江予夺的任何奇怪行为提出疑问,但还是没忍住问了。
总不会是怕睡着了被耍流氓吧。
“睡不着,”江予夺摸出烟点上了,“你睡你的。”
“哦,”程恪转回头看着燃气灶上的火苗,“那我给你找几个……电影看看?不恐怖的。”
“不用,”江予夺说,“我不需要打发时间。”
程恪没再说别的,水烧开之后他把两个茶包放进杯子里,把开水倒了进去。
江予夺很有兴趣地走过来跟他并排站着,一块儿盯着杯子:“你买杯子了啊?之前不是只有一个杯子吗?”
“嗯,买奶茶的时候送了两个小马克杯。”程恪说。
“你买了多少啊送俩杯子,”江予夺把两个杯子转了转,“情侣杯子?”
“嗯?”程恪愣了愣,这俩杯子他没仔细看过,拿回来消了消毒就放那儿了,这会儿江予夺说了他才又看了看,没看出来怎么就情侣了,就俩杯子上都印着一颗心,“不就是个对儿杯吗,俩一样的。”
江予夺用手指把一个杯子往另一个那边推了推,杯子叮地磕了一下挨在了一起,两颗侧着的半心合成了一个整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江予夺说。
“啊,”程恪看了看,“还真是……”
“你一直不知道吧?”江予夺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我都没用过。”程恪说。
江予夺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只是继续站在旁边看着杯子。
“怎么个意思?”程恪啧了一声,“我又不知道它俩是情侣杯,你要不乐意我就换个杯子。”
“我没那个意思,我就随便说一句。”江予夺说。
程恪没理他,去拿了自己喝水的杯子,把其中一个马克杯里的茶和茶包倒了进去。
江予夺叹了口气:“我是想说……以前我跟陈庆穿过情侣T恤。”
“什么?”程恪非常震惊地转过头,“情侣T恤?一件男装一件女装的那种吗?”
“难道还有两件男装的吗?”江予夺也有些震惊地转过头,想想又有些恍然大悟,“是啊,应该是有,估计还有两件女装的……毕竟……”
“不是,”程恪迅速找回了重点,“你俩穿情侣T恤干嘛啊?”
“也不是我俩非要穿,我住那块儿后头不是有个超市么,开业的时候抽奖,三等奖就是T恤,我抽到了。”
“……手气不错啊,我一般就抽个纸巾。”程恪说。
“你们大少爷还抽奖呢?”江予夺看着他。
“我妈有时候碰上了会抽,要是我在就让我去抽,”程恪说,“一般不是人人有奖我就不中,人人有奖我就中个末奖。”
江予夺笑了起来:“那你也算是走背字儿资深人士了,逐出家门大奖都已经……”
说到一半他就停下了,清了清嗓子没继续说下去。
“那情侣T恤是不是陈庆穿女的那件啊?”程恪用手试了试杯子的温度,说明上说得80度的时候放奶包……现在这温度也不知道是多少度。
“嗯,他瘦嘛,女装的小点儿,我穿上不,其实那会儿我还想穿女的那件呢,男衣服正面是个卡通小姑娘,特别傻,女的那件是个小男孩儿,”江予夺说着又乐了,“还好没穿。”
“怎么?”程恪问。
“衣服后头印着字母,还有个箭头,”江予夺边说边乐得不行,“陈庆穿了能有俩月才知道,写的是‘这是我男朋友’,跟男的并排一站,后头箭头就指呢,我男朋友,不知道的肯定得说这傻逼变态……”
程恪看着他没说话。
江予夺自己又笑了一会儿才猛地停下了。
“出去等。”程恪说。
“……我没说你。”江予夺说。
“你他妈敢!”程恪说,“让你出去等!”
江予夺啧了一声,转身回了客厅。
程恪继续盯着杯子。
俩文盲,这么简单的英文都看不懂。
因为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是没有信心,程恪一定要按奶茶说明书上写的来做,80度就是80度,生怕万一温度不对奶茶就变味儿了。
但现在他用手也没办法判断,犹豫了一下,他去了客厅,拉开了茶几下面的小抽屉翻找着。
“找什么呢?”江予夺靠在沙发里玩着手机,“奶茶好了吗?”
“没,”程恪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根体温计,“我先量一下温度。”
“你发烧了?”江予夺问。
“没,”程恪拿了体温计往厨房走,“说明上说水温80度的时候放奶包。”
“80度?”江予夺又问。
“嗯。”程恪进了厨房,准备先给体温计消消毒。
“少爷,”江予夺跟了过来,靠在厨房门口,“你用过体温计吗?”
“用过啊,”程恪说,“用过电子的,这种的没用过,这种水银的不是更准么。”
“这上头没有80度,”江予夺叹了口气,“谁他妈发烧能烧到80度啊?你是不是喝晕了?”
程恪猛地反应过来。
这就非常没有面子了。
为了面子,他做了最后的挣扎,拿起体温计仔细看了看:“操,42度。”
江予夺走了过来,伸手在杯子上摸了一下:“现在就是80度。”
“你能摸出来?”程恪问。
“不能。”江予夺拿起奶包撕开了就往杯子里倒。
“摸不出来你凭什么说它80度?”程恪看着他的动作顿时就急了,“你他妈……万一不是80度不好喝呢!”
“我说它是80度就是80度,”江予夺把奶包里的奶粉倒进了杯子里,又迅速拿起另一包也撕开倒了进去,然后用勺搅了搅,“我要喝的时候它就是80度。”
“行吧。”程恪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哎,还不错啊。”
“是。”江予夺冲他举了举杯。
程恪跟他碰了一下杯,两人一块儿喝了口,江予夺抹抹嘴:“挺好喝的,比有些店里的好喝。”
“嗯。”程恪点点头。
“不用非得80度,”江予夺说,“现在这肯定不止80度。”
“我是怕不好喝,”程恪说,“我做什么都不好吃,就泡个方便面能不跑味儿了。”
“难喝我也不会嫌的,陈庆没事儿就上我那儿炒菜去,猪食都比他做的菜好吃,我也没嫌过他。”江予夺又喝了一口奶茶,一脸满足地舒了口气。
“是么。”程恪笑了笑。
今天喝了不少酒,虽然没喝醉,也挺晕乎的了,之前在街上算是被江予夺吓清醒了一些,这会儿热奶茶一喝下去,人又有些困了。
“你晚上真不睡觉?”程恪问。
“嗯,”江予夺说,“你要是困了就睡。”
“那你……”程恪想了想,“我把铺盖还是拿给你,万一你又想睡了呢,不睡也能躺一会儿。”
“不用。”江予夺很干脆地拒绝了。
“行吧,随便你。”程恪被奶茶的热气一蒸,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没再管江予夺,去洗了个澡就进了卧室。
“别关门。”江予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了一句。
程恪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准备关门的手。
躺到床上之后他想想又坐了起来,看着客厅沙发上的江予夺:“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吃的。”
“睡你的觉,”江予夺头也没抬地盯着手机,“就你这样的还操心别人呢。”
“晚安。”程恪叹了口气,躺了回去。
江予夺往卧室里扫了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看到程恪翻了个身冲着阳台那边睡了,他才站了起来,关掉了客厅的灯,走到了窗边。
程恪这儿的窗帘大多数时间里是拉开的,不关灯他没法往下看,十几层楼高,想看到楼下就得把脑袋探出去,开着灯太明显了。
不过这会儿楼下发动机的响声已经消失了,就在程恪躺下之后。
程恪之前啰里啰嗦地说话时,发动机一直在响,江予夺想仔细听一下判断距离和位置都因为他在说话而没能成功。
现在楼下已经没有人也没有车了。
江予夺趴在窗台上又看了一会儿,这个高度的老北风刮起来,他有点儿扛不住,于是缩回屋里,把窗户关好了。
其实这会儿他有点儿困,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要是躺下,也不可能睡得着。
那辆车拐出来的时候开着大灯,这种天气里在市区开着大灯,简直是在向人高调地宣布我就是来撞人的。
江予夺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车要撞的是谁。
是他还是程恪。
如果目标是他,那他待在程恪这里也会给程恪带来麻烦,但如果目标是程恪……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在程恪真的有危险时能比他更了解对手。
江予夺搓了搓脸。
他守在这里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这些话他没有办法再跟程恪说,任何有关的内容他都不会再跟程恪说了,程恪跟陈庆不一样,程恪在这些事上,并不相信他。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在你习惯了以某种方式度过的时候。
比如现在这样。
江予夺坐在沙发上,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电视,就这么坐在黑暗里,听着四周的动静。
他能听见很远的街上传来的喇叭声,能听到后面某栋楼里有人在唱歌,再静一些的时候还能听到雪落在窗台上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寻找安全和不安全。
时间几乎已经不存在。
一直到听到阳台那边的楼下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江予夺才动了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差五分钟三点。
他站了起来,很轻地走进了卧室。
程恪如果不是这会儿还没睡着,根本不可能发现江予夺进了卧室,确切地说,就算没睡着,他要是没睁着眼睛,也不可能发现江予夺进来了。
江予夺的脚步轻到完全没有声音,而且屋里铺的木地板,有时候踩上去会有声音,但江予夺一直走到他脚了,地板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呼吸也轻得听不见。
程恪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鬼片儿……
不不不,这套房子江予夺以前经常来,以他那种异于常人的小心谨慎的习惯,他应该知道踩在哪些地方不会有声音。
程恪有些紧张,他在黑暗里盯着江予夺的身影,琢磨着如果突然被揍,自己应该从哪边滚下床。
江予夺并没有在床边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阳台的推拉门边,轻而平稳地把门打开,迅速地闪出去之后关上了门。
程恪皱了皱眉,阳台是封闭的,也有暖气片儿,但比起屋里,还是非常冷的,他不知道江予夺这会儿跑阳台上去干什么。
但江予夺站在阳台上之后,就那么面对着外面的黑夜不再动了。
程恪也不敢出声,就也那么在黑暗里看着他纹丝不动的背影。
程恪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二十分钟了,他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困得泪流满面,但江予夺还站在那儿,他又不敢睡,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不光是担心江予夺会揍他,也担心江予夺会不会……跳楼了?
就这么一直盯着,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迷迷糊糊里都觉得江予夺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就剩下了一个壳了。
如果只剩下一个壳了……他是不是就可以过去放心地摸一摸亲一亲……
算了,就只有一个壳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定制一个娃娃……
程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看到阳台上的黑影时,他先是吓了一跳,心脏蹦得差点儿把舌头给顶出来。
想起来那个黑影应该是江予夺时,他猛的就震惊了。
床头的小闹钟上显示着时间,现在是半夜四点四十五分。
而如果他没有记错,江予夺站的位置和姿势,跟他睡着之前差不多。
他身体那点儿晕乎劲这会儿全都消失了,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江予夺在阳台上就这么站了快俩小时了!
就算不打算跳楼,阳台的温度也能让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的江予夺发个烧感个冒什么的了。
程恪实在撑不住,坐了起来。
下床的时候他为了不吓着江予夺引起斗殴,咳嗽了一声才站了起来,拿起睡衣的时候又抖了抖才穿上的,打开阳台门的动作也很慢,让推拉门发出了足够长时间的响声之后,才走了出去。
“尿憋醒了吗?”江予夺问了一句。
程恪猛地松了口气,会说话,而且是第一时间说了话。
“不是,就是半夜醒了看到阳台有人,”他缩了缩脖子,阳台的气温比他想象的要低得多,他抓着睡衣领口,“你要是想抽烟,屋里抽就行,没事儿。”
“我没抽烟。”江予夺说。
“进屋呆着吧,齁冷的,”程恪走到他身后,“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不到两个小时吧。”江予夺回答。
程恪有些吃惊在这种状态下他对时间的判断还能如此准确。
“不冷么?”程恪又问。
“还行,”江予夺说,“你去睡吧。”
程恪站着没动,他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去探究江予夺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他长这么大,忽略不计不去多想的事儿多到无数可计。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站在江予夺身后问了一句:“楼下是不是有人?”
江予夺微微偏了一下头。
“是不是他们?”程恪又问,从没封严实的窗缝里灌进来的冷风让他有点儿哆里哆嗦的。
江予夺似乎是有些吃惊,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程恪如实回答。
“哦。”江予夺应了一声,又转头继续看着窗外了,“我就是在这儿站一会儿,你不用管我,我习惯了,站到明天晚上也没什么感觉的。”
程恪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站在江予夺的角度。
其实很容易就能理清。
如果江予夺觉得“他们”在外面,而目标又是他自己的话,以江予夺的性格,今天晚上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而让他留在这里过夜而在这里一站两个小时的原因,是他觉得,正在屋里睡觉的这位大少爷有危险。
就像当初他会让大斌他们跟着他回家那样。
无论这件事可信还是不可信,有毛病还是没毛病。
江予夺在保护他。
程恪看着江予夺的后背,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只觉得颤得厉害。
心颤得手都跟着有些抖。
……也有可能是冻的。
程恪抬起胳膊,哆哆嗦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打摆子了,用了能有三十秒,才从身后搂住了江予夺。
江予夺的身体猛地一绷,偏过头,好一会儿才出了声:“嗯?”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程恪贴在他脖子后边儿轻声说,“但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大冷天儿的不睡觉给我站岗……”
江予夺没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说,”程恪皱了皱眉,说得很费劲,“没有人对我……这么在意。”
“那你,”江予夺顿了顿,“混得的确挺惨啊。”
“……滚!”程恪立马就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动都化成了渣渣,“你他妈不会说话就憋着,情商有没有一寸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