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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邦阳怎么也想不到,争强好胜的无心之举竟然会给家族带来塌天之祸,更想不到,一个白丁小书生竟敢打国公的主意。
可是人家就打了,而且听起来也不是痴人说梦。徐邦阳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起过,当今圣上最大的问题就是猜忌心重,而且心黑手狠,不讲情面。
大礼议之中,出生入死的张璁说抛弃就抛弃了,同样被嘉靖一手提拔起来的首辅夏言,竟然落了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还有咸宁侯仇鸾,更是开棺戮尸……
想到这些,徐邦阳就不寒而栗,两条腿不自觉发软,一肚子的火气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害怕,彻头彻尾的害怕。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着徐邦阳心虚的叫嚷,唐毅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了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酒,送到了徐邦阳手里,示意他喝下去,徐邦阳咬咬牙,仰脖喝干,辛辣醇厚的酒水在喉咙里流淌,徐邦阳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小白脸霎时间变得通红通红的。
“呵呵,徐公子,平心而论,我是真不想和魏国公撕破脸皮。”
“那你不还是做了?”
“那也是你逼的!”唐毅突然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徐邦阳,盯得他心里头发毛。“盐铁塘乃是我的心血所在,谁想要动盐铁塘,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拼上一拼!徐公子你的爪子伸得太长了!”
语气透骨寒凉,徐邦阳不由得倒退半步,抿着嘴唇,半晌才说道:“好,算我认栽了,可是你也不能那么狠!用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们家!”
唐毅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令牌,啪的声扔在了桌上。
“徐公子,我唐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令牌我可以还给你,没了令牌作证,就算有人弹劾,你们家也不会怎么样。不过……”唐毅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就仿佛看着到手的猎物,高高在上。
徐邦阳不停告诉自己,倒驴不倒架,不能被气势压住,不然就任人宰割,可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只能颓然说道:“唐公子,你开价吧!”
趾高气扬的徐公子终于低头了,唐毅微微含笑,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从最初码头的翻盘,接着给他吃闭门羹,然后陈梦鹤突然变脸,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徐邦阳已经阵脚大乱,不战自溃,加上自己的恐怖恫吓,直接摧毁了他的心里防线,现在的徐公子就好像烤熟的鸭子,就等着他卷上小饼,美滋滋享用了。
“徐公子,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必须要有赔偿,还要保证以后你不能找我的麻烦。”
“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
“呸!”唐毅啐了一口,骂道:“你爹写保证书或许有用,你还不够格!”说的徐邦阳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三点要求,第一把你名下的铺面一共二十三处,全都交给我,作为运河停运的补偿!”
听到数字,徐邦阳下意识惊呼出来:“你怎么知道?”
唐毅心中好笑,为了你徐公子,我可是从锦衣卫那里要来了不少的黑资料,不然哪有底气和你谈判。
唐毅当然不会告诉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份供状,送到了徐邦阳面前。
“看看吧,同意就在上面画押。”
徐邦阳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举发的供状,大体内容就是苏州漕口,暗中豢养打手,欺压百姓,隐瞒朝廷私吞漕粮,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林林总总的罪名一共二十几条,徐邦阳看完之后,汗水顺着鬓角就流淌下来。
“不,不,我不能画押!”
不怪他害怕,虽然他身份尊贵,可是漕帮经营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双方不是主仆,而是合作的关系,就算是魏国公名下的产业走运河,一样要交规矩钱。如果徐邦阳画押,举发漕帮。双方就彻底撕破了脸皮,除非徐邦阳躲在国公府不出来,不然漕帮不会放过他!
这哪里是举报书,分明就是投名状!
而唐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把徐邦阳和漕帮切开,以后麻烦还少不了。
“徐公子,没想到你和漕帮关系这么深,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你好好的公子哥不当,和漕帮纠缠不清,莫非你们家另有所图?太祖高皇帝借着明教起事,你们想通过漕帮夺权?”
“不要害我!”
徐邦阳像是触了电一般,一跳三尺高,他是真怕了唐毅的利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罢罢罢,大不了不和漕帮玩了。
“我画押还不成!”
徐邦阳提起笔来,画好了押,唐毅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把朱山叫过来。
“你去,把这份供词交给陈大人,然后立刻点兵一千,把漕口给我抄了!”
“是!”
朱山转身就走,徐邦阳眼珠子都掉下来了,真他娘的干净利落,连点变卦的时间都不给。可想而知,陈梦鹤拿到了供词,一定会对漕口下手,苏州的漕帮必然遭到灭顶之灾,到时候他就是罪魁祸首之一,南北各地的漕口只怕都不会和他玩了。
失落失败之中,他对唐毅升起了一丝钦佩,明明这家伙比自己小好多,身份又低微,可是和他的果决狠辣比起来,自己干的事情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直无地自容。
唐毅又回到了座位上,重新倒满了酒,笑道:“徐公子,难得一见,不妨陪着我喝两杯。”
徐邦阳黑着脸,坐在对面,抓着酒杯,手上青筋暴露,攥得骨节发白。唐毅满不在乎,好酒好菜,不赶快吃就凉了。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唐毅吃东西的声音,徐邦阳越想越生气,自己聪明自诩,在外面做生意,结交三教九流,混得风生水起。只有两件事让他耿耿于怀,一个是他仰慕琉莹大家,经常去捧场,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徐公子坚信自己是有魅力的,不屑于用卑劣强迫的手段,可是弄来弄去,琉莹跑到了太仓,成了唐毅的弟子,简直让他郁闷欲死。
至于第二件,就是徐邦阳自诩才智无双,想要拜唐顺之为师,吃了闭门羹,可是听说唐顺之居然主动收下了唐毅,更让他无法忍受。
由嫉妒变成怨恨,徐邦阳想要报复,可是得到的却是更大的羞辱,这杯酒还怎么喝得下去!
咚,把酒杯一顿,徐邦阳怒气冲冲道:“唐毅,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律说出来,我答应你就是!”
“呵呵呵,没什么,只要徐公子在我军营待上三天,咱们就一笔勾销。”
“怎么?你想软禁我?”徐邦阳愤怒地质问道。
“我可不敢,徐公子要是不怕死,只管出去,就怕漕帮的人不会放过你!”
一句话,徐邦阳总算老实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唐毅这家伙一定到处宣扬,是他徐公子出卖了漕帮,弄得百口莫辩,他可不想落到漕帮的手里,享受三刀六孔的刑罚。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徐邦阳只好老老实实,在军营里住了三天,到了第三天,军营里突然热闹起来,来了十几架马车,上面装着崭新的盔甲兵器,甚至还有火铳。一个中年人正向着唐毅抱拳,笑道:“魏老大人的书信国公爷看到了,多谢唐神童从中周全,国公爷感激不尽。”
“哪里话来,魏国公功高爵显,人人敬仰,小子也是钦佩不已。”双方越说越热乎,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徐邦阳揉了揉眼睛,突然狠狠抓了一把大腿,真疼!不是做梦!
可不是做梦,九叔怎么会来了?还和唐毅聊得那么亲切,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鹏飞一眼看到徐邦阳,突然脸色一沉,怒斥道:“畜生,还不滚过来!”
徐邦阳不敢违抗,小跑着过来,给叔叔行礼。
徐鹏飞看着侄子,越发生气,以往挺精明的,现在却越看越生气。
“畜生,你真是狗胆包天,平时和江湖人来往也就算了,竟然敢跑来阻断运河,还把咱们家的令牌偷了出去,你,你想气死我们啊?”
“小侄不敢,小侄……”
“不要说了,你爹下了令,让我送你去金山寺,好好修身养性,省得再丢咱们家的人!”徐鹏飞见徐邦阳还有些犹豫,怒骂道:“来人,把这个孽障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