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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童贵人的遭遇,还得从一个月前开始说起。还是一个月黑风高,容易出幺蛾子的夜晚,童纤与平时一样在外面与友人饮酒作乐欺负小帅哥。酒足饭饱意兴阑珊之后,他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往驿
馆的方向奔去。
可刚到驿馆门口,他的脚还未来得及踏上那平整的石阶,便从周围黑暗中冲出将近几十个人,一涌而上,将童纤围了个水泄不通。
带头的人从人群中走出,童纤慌乱之中定睛一看便立刻认出,此人是御史台的官员。换句话说,是潘竹青的手下。当童纤被“请”进大牢以后,思前想后觉得毛骨悚然。回想这段日子潘竹青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大刀阔斧一般肃清朝中官员的贪腐之举。他童纤有这方面毛病自不必说,更要命的是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嗜好——找漂亮小男生玩耍。常远兆曾经警告过他,若再放肆,必定会玩火自焚,他起初还知道收敛些,可时间久了,又管不住自己……莫非潘竹青打算为这事儿拿他开刀了?若果真如此,那他这回算是摊上
大事儿了。以前的御史中丞也好,开封府尹或大理寺卿也罢,没有不买他童纤面子的。可在他的印象中,潘竹青这人相当难以应付。别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贪欲。但他……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也没人能够真正接近他。他童纤曾经试着用真金白银,美女香车各种糖衣炮弹,都被潘竹青挡了回来。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潘竹青似乎有一个爱好,可这份爱好,就算弄死他童纤,也没办法给他搞到手啊!那可是
人家常远兆的老婆,常雄的儿媳妇,还极有可能是未来驸马爷的亲娘啊!
想来想去,童纤发现自己并无曲线之路可走,只有梗着脖子跟潘竹青来硬的了。无论他们扣什么罪名,打死不承认,实在不行就求皇上开恩。他潘竹青再狠,敢跟皇上叫板吗?
于是乎,整日整夜的嚎叫,便成了童纤唯一的放抗方式。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混蛋,不认得我是谁吗?”
“快放我出去!我要回开封,我要见皇上!”
“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你们都聋了吗?混蛋!”
“我要见潘竹青!”
这可苦了御史台那些官员狱卒,堵着耳朵都没法完全屏蔽他那极有穿透力的公鸭嗓子。好不容易,大家伙盼来了薛九。
“童公公,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心情再怎么不好,饭总得吃。”从童“大人”变成了童“公公”,薛九似乎是在预示他,这回进来,就别指望能好好的出去了。
童公公一开口,便让薛九皱起了眉头:“你们御史台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抓?我犯了什么罪?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反正他什么也不会承认。
谁知薛九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溜,倒是很巧妙的卖了个关子:“审判您的罪行并不是在下的职责,在下只是负责看押您。您有什么问题,还是等见着咱们潘大人再说吧。”
“潘竹青……潘竹青在哪儿?他在哪儿?要他来见我!”老这么提心吊胆,揣着疑惑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偏偏潘竹青这几天连个影子都没有,真比拿鞭子抽童纤更让他觉得害怕。
薛九倒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您先稍安勿躁。咱们潘大人事务繁忙,晚些时候才能来见您。”
这话把童纤的脾气彻底斗着了。这不是攻击,却比攻击更可怕,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无视轻视和鄙视。“你给我带句话给潘竹青,做人别做的太绝!”回到府中,薛九把童纤的话原原本本传给潘竹青。后者只是轻蔑的笑了笑,并未加以评论。童纤在他眼里,一直是小丑。从他潘竹青记事起就鄙视他,尤其是他十岁时的某一天,那时的潘誉还并不是太师。童纤以为潘竹青年纪小不懂事,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摸过他的脸。潘竹青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自然不乏被长辈逗弄喜爱。可他绝对懂的分辨,哪种抚摸是长辈的关爱,而哪一种是让人极不舒服的冒犯,童纤便是后者。时隔多年,童纤自己都忘了,可当年那个十岁大的男孩子,却牢牢记在心里。说心里阴影还谈不上,潘竹青内心的强大和坚韧,根本装不下这种不起眼的阴影。但他对童纤的鄙
视,还真是发自内心,发自肺腑,而且很难改变。
薛九见潘竹青神态怡然,忍不住问他:“大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审他?”那些狱卒都快下药把他毒成哑巴了!
潘竹青还是翻看着手里的书,不急不慢的说道:“不急,现在去审他也是浪费时间。先耗掉他的脾气再说。”
薛九明白,潘竹青做事一向很有章法,便不再多说,想要静静退出去。可潘竹青却在他刚要踏出书房时忽然问起:“常远兆那里,有什么动向么?”常远兆在潘竹青心里的地位,与童纤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是他棋胜一着,可常远兆如今躲在大漠明教的羽翼
之下,反倒让他难以触碰分毫,甚至连任何动静都无法觉察。偏偏自己的亲弟弟拼死也要维护着常远兆,让他无法从方知文这里下手……如今他只要想到常远兆这个名字,便觉得如鲠在喉。
薛九转过身,发现此时的潘竹青已经将手中的书页合上,似乎对当下这个话题,十分在意。“似乎没有异象。属下猜测,他当时突袭咱们大牢,会不会是明教人指使的?”
潘竹青捏了捏酸痛的眉间,淡淡的说:“我早就说过,但凡是个正常人,做事情都会有动机。无论是他也好,还是明教也好,跟姓钱的会有何瓜葛?你若真怀疑,就该顺着查下去。”
薛九想了想,随即自作聪明的说:“会不会知道那姓钱的不是真凶?所以抱打不平来了?”潘竹青忍不住轻笑出声,摇着头说道:“这事情不会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常远兆这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多管闲事。你认识他这么久,觉得他像个救世主的样子么?”若换成他那宝贝弟弟东都侠,
这事情就好解释的多了。
薛九挠了挠头,知道自己的智商下限又被刷新了一次。忽然他想起一件让他很疑惑的事情:“大少爷,您怎么不从林沫白那里下手?他不是咱们这边儿的吗?”“实话告诉你,我跟他连半点交情都谈不上。上回跟他接触,只是做交易。如今咱们没有筹码,想无端招惹他,那是做白日梦。”话虽这么说,可薛九难得问出个较有含金量的问题,倒是让潘竹青有了些许
欣慰之感。
与此同时,被潘竹青这主仆两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常远兆,也在萧隽入住的客栈中得知了童纤入狱的消息。“是吗?知道了。”他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嘴角闪过一瞬间若有似无的笑意。
萧隽却显得很颓丧:“没想到,潘竹青竟和咱们查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薛九到底还是比我动作快。”这才是他难以接受的地方,他这些日子拼死拼活的调查童纤,却还是被薛九抢先一步。常远兆看出他脸上明显的自责和自卑,从窗边走到他对面坐下,随即态度诚然的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手下那么多爪牙替他卖命,而你只身一人还要躲避他们的暗算,能为我做这么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很明白,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给萧隽任何交代或保障。对方大可隐姓埋名找个地方活下去,但却依然死守在这大漠边关,为自己通风报信,出入那布满陷阱的沧州城……不是因为他常远兆
多有人格魅力,而是萧隽,真真是有一副赤胆忠心。
萧黑炭本就不算白皙的脸,又多了一层暗暗的红:“能跟随梁大哥,替您分忧,是萧隽之幸。”
常远兆很认真的告诉他:“是福是祸还言之过早。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倘若我最后不能走出这片大漠,你就自己回到中原,以你的能力,定能好好生活下去。”
萧隽真不算聪明,常远兆这番中肯的“有言在先”,被他硬生生理解为对未来对局势的失望,和对自己的不自信。“梁大哥别这么说,我信你,无论是潘竹青还是这明教,没人比你强。”常远兆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也觉得没有辩解的必要。“其实潘竹青比我强。论谋略,论狠毒,我都不如他。但他有个致命弱点,要想扳倒他,我也只能剑走偏锋了。”说到这里,他又淡淡的笑了笑
,起身回到窗前。“忍”字头上一把刀,潘竹青是个极有忍耐力的人,心里藏着这么大的野心,却硬生生忍了这么久,低调了这么久。相反他常远兆自己,从来都缺乏这种把自己逼进角落,忍气吞声的觉悟和狠劲。从今往后,这偏偏是他的必修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