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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张滂便全心全意,投入到回购各道进奉船的事务里去。
既然差纲法废除,淮南道、河南道的十三处巡院,外加河阴到长安的七处巡院已重归朝廷执掌,那么高岳便再出堂牒,称此后漕运沿途的方镇州县,不得再摊派纤船的差役给贫苦百姓,原本的“纤户”或由本县配给田地,或由朝廷巡院和雇,只要为朝廷撑船、拉船、搬运都有钱可拿。
但是阻碍很快便浮现。
或者说,这种阻碍本就是高岳预料中的。
十三处巡院,其实并非全是沿漕运线展开的,它并不是个线状的配置,而是个网状的配置,不少巡院是安置在漕运辐射的交通枢纽上的。
其中汝南巡院,便位于淮西镇的军府所在地,现在归吴少诚所割据。
而兖郓巡院,也位于淄青平卢军的地盘内。
巡院本身,就有缉拿私盐的职责在内,而淮西和淄青这两个方镇,一直都有频繁的私盐和马贸易:淄青平卢军凭借昔日驻屯地在辽东营州(今辽宁辽阳)的关系,从渤海那里买战马,本土又大量产盐,所富余的又从水陆小路,转手卖给淮西吴少诚。
而吴少诚把马放在方镇南面的云梦泽里牧养蕃息,至于盐小部分留下来养马(淮西本身不出产盐),大部分则向西面的鄂岳、荆南等地贩运,这是淮西镇为数不多的“正当生意”,吴少诚还让申光蔡的劫江贼们沿路精心护送,务必要保证淮西运盐船的周全,每年可得利二十万贯,算是少诚的心尖尖钱。
现在朝廷居然要在汝南和兖郓设置巡院,这不是堵着我俩家门口拍脸吗?
届时原淄青平卢节度使、检校司徒李纳已病死了,皇帝还辍朝为之发丧,并让李纳的儿子李师古继承了旌节。
于是李师古和吴少诚一起派遣奏事官入朝,向皇帝“抗陈”,要求不立巡院。
客省馆舍里,皇帝派来的宣徽使第五守义和掌扇使孟光诚,便故意询问二位节度使的奏事官,为什么抗议设巡院的事啊,“这巡院一设,捕拿的全是劫夺江面、呼啸山林的贼人,对两镇只有好处。”
李师古派来的奏事官令狐造,说得委婉点:“我家节下每年奉天子助军钱足有三十万贯,天子不问所出,君臣间没有猜忌,岂不美哉?若设巡院,只会给淄青十多州的百姓带来烦扰而已,到时节下再收助军钱就困难了。”
这令狐造说得大体没错,淄青自李正己、李纳父子割据以来,对内一向轻徭薄赋,人心颇齐,现在李师古继任,也答应每年固定给皇帝三十万贯的助军钱入大盈琼林中,所以希望朝廷不要再想在平卢军地盘收两税、设巡院的事了。
第五守义和孟光诚颔首,说这件事我们会好好转告大家的,然后他俩将目光转向淮西奏事官杨元卿,问淮西为何不答应设巡院呢?
杨元卿的回答就耿直多了:“申光蔡豫仙五州的山棚、江贼虽凶狠,但我淮宁军子弟多是从他们那里征募来的,若朝廷在蔡州城设巡院缉拿,岂不是伤了节下和他们间的和气?”
如此厚颜无耻的答复,让两位中官都目瞪口呆,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
反应好后,两位中官便前往金銮殿,询问皇帝的处置意见。
“什么淮西节度使,简直就是匪,就是贼!”皇帝怒不可遏,不过他事前也和高岳商量,就是以此为由头,卖个好给淮西、淄青,让它们只满足于不在本镇设巡院,而不对漕运本身有过多想法。
于是第五守义和孟光诚把皇帝意见带回到客省:
平卢军节度使李师古的忠心,朕岂不知,便不在兖郓设巡院(以后每年三十万贯记得按时送来);
淮宁军节度使吴少诚的为难处,朕也体察,然则......
“大家的意思,只要蔡州每年给朝廷十万贯助军钱,这事就算了。”第五守义、孟光诚悄然对杨元卿提醒。
可杨元卿却说:我家节帅吴少诚,从来不曾在申光蔡三州设常赋账簿。
“那你们军府花销哪来啊?”第五守义和孟光诚哭笑不得。
“军府需要的话,临时和各军将商议,再分摊征收。”杨元卿回答,所以十万贯的助军钱,要是淮西军将们不答应,吴少诚吴少阳兄弟也无可奈何。
毕竟淮西军将全是当地土豪出身,也是强有力的民意代表,吴氏兄弟的位子完全是建立在他们拥护的基础上的。
这样,两位中官只能又往金銮殿走一趟,征询皇帝的意见。
“沐猴而冠。”皇帝也惊讶于淮西镇的运营模式,简直就是群山猴子在掌旌弄印,到底是兵为匪,还是匪为兵?
最终朝廷和淮西达成妥协:吴少诚每年献陈许的神策忠武军节度使曲环三百匹战马,充助军钱。
等到令狐造和杨元卿各自归镇后,李师古且不必说,那蔡州城的吴少诚招来心腹谋士李元平,两人于偏厅中,是喜形于色,手舞足蹈,李元平给吴算了笔帐:“三百匹马而已,自淄青那里买,不过四十贯一匹,合计才一万二千贯钱。”
而吴少诚算盘打得更精:“且慢,那淄青的马可都是北地的良马。以我的看法,不如用我淮西蕃息出来的充数,一匹的本钱才二十贯,如此又能减省一半。”
两个人果然更开心了。
皇帝原本向我们要十万贯助军钱,现在被我们玩弄的,实际只给六千贯而已,皇帝可能不亏,但我们却是血赚!
欢欣鼓舞后,李元平还是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正色对吴少诚说:“节下,现在岂是洋洋自得的时刻?”
吴少诚果然不笑,饮下杯酒后,“也对,朝廷而今以高岳为中书侍郎,在大破党项、西蕃后,怕是要锐意削平我等。光是不在我这里设巡院,何喜之有呢?怕是朝廷随即要蓄积江淮东南的财赋,用于对付我等的军费了......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建言,趁朝廷主力在西时发难。”
“节下.....都是淄青、魏博等苟且所致。”李元平非常感动,认为吴少诚和当初李希烈一样,都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过当朝廷的动作愈发明显后,大家还是会紧紧抱团的,我这里有个方策,姑妄言之姑妄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