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武义为半子

幸运的苏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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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从凤翔,西北营田副使王绍来信,称泾原经由灵武城,连接回纥的水运,沿路水驿已经完备,两地船频繁往来,非但是商贸的,也有政治的。

    安西北庭宣慰使俱文珍已然坐船上路,义无反顾地借道回纥,向安西四镇迂回出发。

    同时回纥也不断派来使者自水路入京。

    目的是想和唐家交好立盟,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那便是希望唐家遵照前例,许以和亲。

    因回纥昔日和皇帝李适间的仇怨,皇帝一时还没有下定决心答应,另外这次回纥的要求很高:我们不要李家某个郡王的女儿,这次我们要的是名正言顺天子亲生的公主。

    面对回纥的请求,紫宸殿也在日夜激烈商议,皇帝坚持不从,说我身为天子,大公主灵虚已然入道为女冠,义阳公主已降嫁,德阳公主和云安公主(德阳十三岁,云安才两岁大啊)年龄尚幼,自难和回纥婚配。

    但回纥使者不依不饶,对皇帝摆出两个选择:

    一、许配德阳或云安入大漠,回纥死心塌地和唐家立盟,每年无偿给唐家献五千匹战马,并永远和西蕃绝交,出兵支援唐家还在苦苦抵抗的安西北庭军镇;

    二、如果唐家天子不许和亲,回纥立刻投向西蕃,先灭安西北庭,随后联手进攻唐家。

    这时执政宰相李泌缠住皇帝不断苦苦进言,称与回纥和亲好处有三:一是可引来回纥骏马,大大扩充我唐在西北的武备,军队必会浸强;二是回纥一旦和我唐立盟,引起连锁反应,云南方面也必会松动,转投我唐,孤立西蕃;三是回纥可直接增援安西和北庭军镇,另外借助泾原、灵武水路,我唐也可不断遣送小规模的军队和物资,入回纥道,去给安西、北庭补血。

    “陛下,只要安西、北庭能在此形势下再坚守数年,我唐必可在西北对河陇实施反攻,为此也须与云南、回纥联手,对西蕃形成三面合围的态势。陛下,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兵不血刃即能获取南北边界的安定,臣老矣,愿以最后数年光阴,誓死辅佐陛下,中兴江山,如此臣死且不朽。”最后面对还在那里傲娇执拗的皇帝,李泌也顾不得旁敲侧击,直接脱去冠缨,不断叩首出血为止。

    皇帝急忙将李泌扶起,叹口气说先生赤诚朕已知矣,容朕再思量思量。

    入夜后,皇帝接到高岳的奏疏。

    里面“高高参“(高岳现在的使职有参知政事)劝皇帝说,汉高祖有白登之围,我朝太宗皇帝有渭水之盟,但这都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如今回纥也好,云南也罢,都对西蕃骄横日益不满,也确实该争取它们倒戈至我唐这里来,臣昔日为集贤院正字时,曾亲眼目睹回纥人在京闹市杀人,骑马攻劫县廨,臣家中的使女阿措,便是那次血腥事件留下的孤儿,所以论起对回纥的仇恨,臣何尝减于陛下?然回纥虽骄横,还未曾侵占过我唐领土,西蕃方是如今的大患,请陛下明白轻重缓急的道理,只要臣整修好西南各郡邑的水陆通道,此后凭兴元、山南东道、荆南、剑南的财赋供军便无缺失,我和韦皋、杜黄裳、樊泽、曹王皋已达成共识,准备于今年冬出击西蕃所占的巂州,以战胜促使云南和我唐和谈;陛下则居于北方,收回纥之盟,臣先击巂州,后收秦州,逼迫西蕃和议,再引陛下行营剿灭党羌,再平淮西,如此陛下英烈可远迈秦皇汉武......

    “远迈秦皇汉武”这句话真的打动了李适,他至今还在昔日平藩作战失利的阴影里不可自拔,现在皇帝不但需要对外战争的胜利,也需要场对内的胜利。

    跳着作死的淮西镇,也早列在皇帝的黑名单内。

    不能把这种桀骜的方镇,留下祸害朕的子孙后代——最终皇帝想清楚了这件事。

    于是当晚皇帝在两仪殿内,对着昔日惨死在回纥手里的韦少华和魏琚的神主位痛哭一场,说为了江山社稷,朕只能暂且忘却要为你俩雪恨的誓言,而委曲本心,向回纥议和。

    三日后,皇帝难得在宣政殿正衙举办大朝会,当着满朝文武和回纥使者的面,下诏同意让德阳公主许配给武义可汗,三年后成行。

    回纥使者大喜,对唐家皇帝说:“昔日郭老令公在世时,我可汗与天子曾结为兄弟,而今又为子婿,真是大欢喜!”

    李适就对回纥使者说:“汉地有规矩,女婿便是半子,你等可知?”

    使者当即就跪下表态说:“此后我回纥,便是唐家的半个儿子,不,是整个儿子!”

    李适差点当殿叫对方喊自己“爸爸”。

    随后鸿胪寺的官员和回纥使者达成一揽子协议:

    唐朝许可回纥的胡商重归京畿,开通灵武—泾原和振武城的两线的水陆商贸,然则回纥商队过境须得给军镇纳税,结算货物统一用丝绸绢布(这对唐朝有利,一可套取金属货币,二可消化江淮过剩的丝绢产量,缓解钱荒,三是用丝绸为货币,比起铜钱来大大节约运费,因为丝绸比同等价格的铜钱要轻);

    回纥每年须给唐家无偿献五千匹战马,回纥必须增援安西北庭的唐家军镇,免受西蕃攻陷。

    没过多久,回纥的武义可汗得闻唐家许婚,高兴得不得了,又派使者来京师,上表皇帝请求回纥自此改名为“回鹘”。

    这时山南兴元府的官舍内,韩愈正跟在高岳身后,口齿有些急躁,还在激烈辩论着对城固县佐史黄文语的处置问题。

    韩愈的意见是,黄文语可杖杀,但他五个儿子的处置,则太过残忍,完全是非法之举。

    高岳不疾不徐,笑着望着妻子栽植的各色草药,摸摸叶子,“韩四郎,你说本尹对黄家五个儿子是深罪,可你还不清楚,只有深罪才能让人畏法的道理。杖杀几十个贪渎的胥吏,吏治能为之一清,百姓能安居乐业,善莫大焉,这便是下猛药的由来。”

    “可是......”韩愈也够犟脾气的,还要辩论。

    高岳也不以为意,哈哈笑起来,对韩愈说不妨这样,反正马上巴南和阆中的道路都快整修完工了,你不要对他人说,权作你我间的小秘密——你可以“韩处士”的名义,写一篇驳论本尹的文章。

    “这可如何敢!”韩愈说到,他顾惜的是高岳的名声。

    高岳却说没事没事,做政事的人不会惧谤,你写出来,我让洋州纸坊和雕梓坊以邸报性质印制出来,张贴在全兴元各州县,让官僚、吏员、军卒或百姓们都来瞧瞧,也都来评判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