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交割赐衣符

幸运的苏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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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岳奉命,刚准备领取门籍前去大明宫时,卢杞自御史台北门走出来,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的模样,然后得意洋洋地在背后对高岳说了句:“逸崧啊,当初要不是你的规划,这场仗也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还没等高岳说出话来,卢杞就如数家珍:

    “逸崧先前曾说过,淮南陈少游是第一步,而山南东道梁崇义是第二步,现在全都应验。李舟出使襄阳,梁崇义立反,江陵府庾准望风而逃,杨炎则立罢相。现在这雨啊,从长安下到襄阳、蔡州,是陆陆续续都没停过,山南、淮西化为泽国,而李希烈受都统招讨之令,因大雨逗挠不前,我就趁机对圣主上一奏,称李希烈之所以不前,是因对朝中某人有积怨所致。”

    卢杞真的是阴狠,连天气都成为他致政敌于死地的筹码:如今秋雨成灾,道路被冲毁,李希烈的军队难以进讨梁崇义,这本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卢杞却趁机在皇帝面前进谗——“李希烈之所以不愿进军,是他之前多次上表要讨伐梁时,遭杨炎无故阻扰,故而畏惧敌视杨炎。如今梁崇义既反,陛下不可以小恩而害大功,可贬杨炎来取悦李希烈。”

    就这样,皇帝原本对杨炎的讨厌,迅速转化为凉薄。

    作为最高统治者,讨厌你并不可怕,只要你有利用价值,他还是会重用倚仗你;

    可凉薄就很可怕,这意味着你的存在妨碍到最高统治者的切身利益,他要不将你打入冷宫,要不直接将你贬窜,乃至除去。

    现在于卢杞的推动下,成功地将杨炎和李希烈做成了道“抉择题”:陛下,你到底是选杨炎,还是李希烈?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皇帝现在迫切需要有兵有地的李希烈站在自己这边,既要他对付梁崇义,来减轻朝廷于腹地的压力,也要他来保护漕运。

    因而皇帝毫不犹豫地舍弃杨炎。

    这年头没兵的话,就算位极人臣,却连个屁都算不上啊!

    可皇帝光是舍弃杨炎,对卢杞而言并没有达成目标的,这位门下侍郎方才在御史台中,对朱敖“夺官左迁”的处断非常不满,就代表着他想要杨炎死。

    当然高岳心中明白,卢杞现在跑出来特意对自己说这番话,隐含的意思就是“我们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在这关键时候你可不要捣乱,遇见谁都要注意说话的分寸。”

    “卢门郎所言极是,只要李希烈能讨伐梁崇义功成,那么天下便可大定了。”高岳急忙回身,对卢杞说到。

    卢杞哈哈笑起来,点点头,便问高岳,此次逸崧自“外台”(中唐称以御史身份出外为诸道官佐的人,为外台御史)回来,下步是想入南省为官,还是挂衔入翰林院呢?

    看来卢杞还希望继续拔擢自己,安置在中央当中,充当他的得力党羽。

    “等到宪台追集完毕,还请卢相公多多援引。”高岳表面上喜不自胜。

    可转眼与卢杞分别,往大明宫银台门夹城那边走时,高岳已打定主意,不能被卢杞这厮捆绑控制住——现在他在泾原行营里干得好好的,田正种得如火如荼,没必要回来当京官,踏入到乱七八糟的漩涡里。

    另外,按照卢杞的话风,如果他真的回归中央,要么会入尚书省二十六司的某司为从六品上员外郎,要么会随便挂个六品朝衔入翰林院,当皇帝贴身秘书。

    随便哪条路,那都得受卢杞的摆布,实则等于他的棋子前驱。

    此外如今削藩的战争骤起,怕是皇帝也不明白,整个大唐都处于悬崖边缘。

    所以,这几年还是在地方上培育力量最为稳妥。

    至于如何规避卢杞的纠缠,高岳边趋走,边在琢磨。

    不久麟德殿庑廊下,高岳坐在那里,从殿东的一座稍稍隆起的龙首山岗上,能看到左右藏的屋宇,几名中官拿着文簿,正在给高岳换取衣物。

    高岳是懂事的,给每位中官都塞了些钱财,哄得他们极为开心。

    “高侍御稍坐,咱们去存好你的绯衣、鱼符,安心——等到你马上考功完了,少不得还要归还你!”

    原来,高岳的绯衣和银鱼符,都是皇帝“假赐”的,现在他回京来,就得收回去,等到再去地方就职或入台省,再由皇帝决定继续赐予与否。

    中官们离去后,高岳单手把下巴支在小几上,盘腿而坐,又开始思虑方才的事,不由得茫然出神。

    这时候整个大明宫龙首山三衙上,乌云聚拢,远处山野又传来沉闷的雷声,不断逼近着这里。

    庑廊南处,几名当直的中官、小儿正在闲谈,忽然见到一人,便急忙跪拜叩首,“大家!”

    果然是皇帝李适,穿着赤黄袍,脚蹬便靴,他远远看到独自坐在廊下的高岳,正背对着自己,好像在发呆。

    李适冷笑了下,便叫这几位不要声张,又故意问“坐在那里的,是高三否?”

    众人点点头。

    “好,找的就是这高三!”皇帝低声而快速地说了这句,就走入到庑廊之下。

    众人跪在原地,不敢说话。

    皇帝背着的手里,捏着的正是吴彩鸾的那“至鹊下再开”的信笺。

    方才皇帝听取舒王的举荐,开了彩鸾的信笺,并看了内里的文字。

    看完后,皇帝五味俱陈。

    “以前朕就在琢磨,到底是这佛寺里抄经的女炼师在指点高三,还是高三在背后操控这女炼师放些风声来?要是后者的话,那这高三真的不能小觑,所以朕就让中官以收回赐服的名义,唤他来麟德殿,得好好地当面质询......”

    带着这样的想法,皇帝一步步,慢慢逼近高岳的身后。

    “到时候考功结束,该何去何从呢?”高岳尚未察觉,还在抓耳挠腮。

    此刻,冷风卷着秋雨,开始在无遮无拦的庑廊间撞来撞去,高岳觉得有点寒冷,便掩掩原本属于自己的深绿色官服衣衽,把脖子缩了些,暗自抱怨这帮“犏牛”的效率也太低了吧,快些将凭证拿出来给我啊!

    终于,皇帝立在他身后大约五尺处,不再迈动脚步。

    “高三!”

    高岳听到有人喊他,本能地扭过头来。

    同时一声霹雳炸起,照亮了他转过来的侧脸,显露在皇帝面前。

    皇帝忽然觉得高岳的脸容,有种让他骇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