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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可人疼的小东西呦,婆婆抱抱。”太后笑眯眯的抱过孩子,恕儿就在太后怀里咯咯的笑着,仿佛有意同大人逗闹一般,顽皮可爱。
“恭喜太后老佛爷,人说这乳子见了老人笑,这老人必是长寿!”安公公在一旁插话道。
“太后老佛爷慈眉善目的,这孩子见了都喜欢。”
“这孩子,可像太后老佛爷身边的善财童子呀?”
一阵恭维声,太后抱哄着孩子,漪澜心下多少有几分担忧,忙近前道:“老佛爷恕罪,这孩子在家中多是臣妾宠溺疏于管教,让老佛爷见笑了。”
“快瞧瞧,这小模样,多像铭哥儿呀,活脱脱的,就是铭哥儿昔日……”太后左右打量着,孩子已经扭挣着身子,要向炕上去爬。
太后将恕儿放去了暖炕上,那黄色的百鸟朝凤炕辱暖暖的,肃宁嬷嬷忙过去脱下孩子的小虎头鞋,看了看说:“这还是太后老佛爷亲手纳的虎头鞋呢。”
漪澜忙笑了上前说:“仔细孩子溺脏了炕褥,臣妾抱他起来吧。来,恕儿……”
“嗯,不打紧,让他玩儿吧,本宫喜欢。昔日他老子还少在我这炕上溺了?都四岁了,”太后拉长声调嗔怪道。
“老佛爷~”致深嗔怪的腔调也多了几分娇嗔般,面颊腾然赤红。
孩子就在炕上爬来爬去,满眼的新奇,四处望着。一会子张手指向炕桌上金黄的佛手瓜,一会子指向窗帷上挂的大红如意结儿,太后便吩咐着肃宁嬷嬷一一的拿来。
窗外雪花飘飞,屋内却温暖入春。看着穿着开裆裤露出雪白的小屁股在炕上爬来爬去去玩耍的恕儿,这孩子还不时在玩耍之余偷眼看看她的脸色,旋即露出一口莹白的小乳牙对了她们讨好般眯眯的笑,太后更是心花怒放,一双眼儿都看得呆滞,眸光里满是欣喜的泪光说,“这可不是小铭哥儿,又回来了?”
漪澜原本是担心孩子入宫会突然哭闹,正月里触了太后的霉头,令太后动怒。如今一看,这孩子倒是不认生,如在周府里一样讨人欢喜的小模样。但太后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令她担忧,那隐隐的不详的预感,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是眼前满溢着太后合不拢嘴的笑容,孩子在煖坑上肆意玩耍的憨态。恕儿扶着窗台起身,摇摇摆摆的走不稳,张开小手喊着:“婆~”向太后怀里扑去。
不过那瞬间,太后老佛爷老泪纵横,又哭又笑道:“小心肝儿,来,这边来,婆抱抱。”
又揩一把泪转向肃宁嬷嬷道:“看我这不争气的泪呀,仿佛那两个胖小子还在这炕上耍呀滚呀,就这么一转眼儿的功夫,一个就入土了,一个都这么大了。”
“老佛爷凤体安泰,福寿万年!”致深忙叩首祈祝,只漪澜心头那点担忧却益发的盛了,心里千百遍的叨念,“恕儿,小麻烦,你过来呀,不要闹了,快张开小手喊一声“阿姆”回到阿姆的怀抱里。但恕儿玩笑正欢,暖阁内的一切都让那双小眼儿应接不暇,竟然丝毫不去看她。
“启禀太后老佛爷,摄政王抱病卧床,腿上寒疾犯了,疼痛难行。摄政王爷启奏太后,说这立储一事,就由太后同宗人府议定吧。”太监进来禀告,太后这才敛住笑容,寻思片刻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道,“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倒是病了。他不选也好,选出那个下流坯子做江山,天下百姓得戳本宫的脊梁骨,这不是比隋炀帝还荒淫无道了!”
一旁的安公公忙接话道:“才宗人府那边的睿老亲王求见太后,见太后这儿忙着呢,就说改日再来。奴才见识拟定储君人选的宗室子弟名册,就留下来了。”
“嗯,呈给本宫看看。”太后悠然道,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品了一口。
漪澜伺机扯扯身边端坐的致深的衣袖,递他个眼色,示意他速速退下。致深忙同漪澜起身跪安道:“老佛爷有政务操劳,臣等告退了。”
漪澜如释重负一般,心想总是得睱全身而退了。
“嗯,不急,你们小夫妻外面坐坐,等会子陪本宫去听戏,三辉班儿那帮猴儿新排了出《狸猫换太子》,那去包拯的净角儿‘叫震天’嗓子可是亮了,人也俊俏。”太后老佛爷吩咐着,一边接过安公公手中的名册扫了一遍。
漪澜忙起身向恕儿招招手,既然留在宫里看戏,那孩子她总能抱下去了。
“这是怎么说的?”太后一声怨怪,才抱起孩子的漪澜手一抖,慌得不知所措,侧头去看太后,太后正拿个西洋老花镜在看着那名册,长长尖尖的赤金镶嵌满各色宝石的甲套指戳着名册问:“去年里,先皇后诞下的小阿哥养在湖心岛的,怎么不在册呢?”
漪澜这才放心,原来不是对她讲话。
安公公尖细的嗓音道:“想是先皇已是废君,这些老大人们就没有……”
“先皇无得不孝忤逆,违背祖宗家训,那稚子无辜呀。添上!”说吧将那名册掷在地上。
她敛住余怒再看漪澜怀里才抱起的小恕儿,孩子忽悠悠的眼正疑惑的巴巴地望着她。
顿时满心的烦闷一扫而空,对恕儿做个鬼脸说:“婆总算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小机灵,比你老子可人疼。来,婆抱~”
漪澜眼巴巴的看着太后从她怀里又将恕儿抱了去,心头顿时空荡荡的,如脚踩云端软绵绵的不踏实。
暖阁内的银霜炭上洒了木樨花露,那还是昔日她在府里调制的,可以遮盖炭火的燥气,屋内弥漫着甜甜的幽香,仿佛令人头脑都昏昏欲醉。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恕儿,孩子在太后怀里笑着闹着,丝毫不认生,更没有看她夫妻一眼。孽缘呀!
“嗯,当年呀,你老子入宫,那么多宗亲大臣的子弟里,那哭哭闹闹的可令人心烦。可就他一直的笑,在本宫这炕上呀,爬来爬去。最后尿了炕还不说,光个小屁股就在这炕上爬呀笑呀,和你这小可怜儿一个样儿。”
致深垂头有些面红耳赤,儿时的往事不知他是否还能忆起。只是他因此同父母淡漠了关系,他的苦痛又谁能知?漪澜心里正是百感交集,孩子却在炕上玩一阵,爬一阵,头一沉,不再起来。
“呀,这孩子,说睡就睡了,可真是乖巧嗯。”肃宁嬷嬷赞一声,看那孩子的小脸红扑扑的,已经闭目睡了。
“太后恕罪!”漪澜忙告罪着去抱孩子,太后却发话说:“让他睡吧。”说罢将自己一条盖腿的羊绒毯轻轻为孩子盖上,端详孩子熟睡时的小模样,那微翘的唇,紧蹙的眉头,不觉一笑道:“怎么看,怎么的像,这孩子呀,谁带就生的像谁。铭哥儿小时候,就很多人说他同先皇生的那就是活脱脱一对儿兄弟。”
一席话说得致深诚惶诚恐慌忙告罪,太后却悠然起身吩咐一声,“走,听戏去。”
漪澜屈膝道:“臣妾就在此照看孩子吧。”
“你留下何用?乳娘留下就是了。”太后吩咐道。
漪澜心头一沉,只得眼巴巴地望着炕上熟睡的孩子,心如刀绞,她舍不得孩子独自留在这里,可是又不能违逆太后老佛爷的懿旨。
大戏楼上鼓乐笙歌悠扬。正面宫殿玻璃大窗正对戏台,虚了皇上的位置,那黄龙褥垫就格外的醒目。旁边的桌上摆满了瓜果和各色干果,几名宫眷在一旁伺候着。
漪澜被太后拉着手坐在身边,眼见着那一脸憔悴的皇后率领几位嫔妃来见礼。
太后老佛爷摆摆袖子示意她们平身,随口问皇后:“阿哥的热疾可是好些了?”
皇后忙跪地启奏:“托老佛爷洪福,阿哥的热疾大好了,就是身子弱。”
“身子弱就不要离岛了,也不必拘泥虚礼来拜见,只要他心里孝顺有本宫就是了。哎!”太后慨叹一声道,“铭哥儿带了儿子入宫来给本宫请安,那孩子生的可好了,在本宫东暖阁睡下了。你等下子抱了去同阿哥见见,日后到了开蒙的年纪,也抱来陪阿哥读书就是。”
漪澜心头一沉,她所怕之事,果然应验。她就怕日后孩子难逃致深昔日的宿命。只是丈夫致深在一旁面色从容非晴非雨,仿佛并不计较入怀。
太后又扫一眼皇后身后挺着大肚子的妃嫔道:“敬嫔,你这身子益发的笨重了,就不必来陪本宫了。看你这身子笨的,八成是个丫头。”
敬嫔请安,唯唯诺诺。漪澜记起,这敬嫔该是死去的贞妃娘娘的同胞姐姐,贞妃一死,她也获罪,如今她反而怀上皇上的骨血了,倒也算有个日后的依靠。
“这出《狸猫换太子》,你们可曾听过呀?”太后忽然问。一旁的妃嫔们有应是的,有的摇头不知。
太后一笑对漪澜吩咐道:“澜儿,你学问好,你来讲给她们听,是个什么故事。”
漪澜忙收回飘摇的神思,惶然间,竟然没听到太后说些什么。致深在一旁低声道:“《狸猫换太子》的戏你不是最喜欢看吗?说那宫娥寇珠忠义,老佛爷吩咐你讲这故事,你就不要怕献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