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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送走了许公公,众人人困马乏。致深转身吩咐我道:“大夫人身子欠安,无法长途舟船劳顿入宫请安,你收拾一下行装,随我一道进京。”
我一怔,太后老佛爷的口谕本未曾传我入宫,但致深执意要带我同行。
五姨太慧巧眉头一蹙好言相劝道:“爷,这个节骨眼儿上,老佛爷的赏都少了一样,终非吉兆,爷此刻带妹妹入宫,怕是不妥吧?”
我不明就里,只是暗觉此行不祥。致深却执着我的手黯然道:“一道入京吧,也给慧巧做个帮衬。”
我想,虽然入京凶险,但我也不能让他一人孤身去犯险,好歹守在他身边,总比留在府里翘首以待的要好。若是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想来也不会坏事。我于是点头应道:“多谢爷不嫌弃漪澜鄙陋,漪澜有什么不懂的,就向五姐姐多请教。”
我笑望了一眼五姨太慧巧,她也淡然一笑置之。顺口说,“那慧巧带妹妹一道准备入京的拜贺打点所用之礼去了。”
退下时,我见慧巧面露难色,眉眼间隐隐担忧。
“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才我见咱们爷同徐公公说话那神色不对。”我试探问,只是这些话不便去问致深,勾起他的心烦。
“金辉那狐狸,究竟还是去皇上面前把咱们爷给告了。”五姨太首饰包裹悻悻道。
“就是为了六姐姐惨死的事儿?”为推测,但心里心知不会如此简单。
“金辉在皇上面前告恶状,说咱们爷有了谋逆之心,勾结革命党,故意虚空了城门,放革命党入城来,开门揖盗。”慧巧一句话,我吓得一个寒颤。谋逆?这可灭门大罪。
我惊愕地问:“这可如何是好?但凭金侍郎信口雌黄,皇上就信了?”
慧巧鼻子一哼,苦涩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幸好皇上是‘不全信’,若是信了,怕此刻传旨就是满门抄斩了。”
“不全信?”我喃喃叨念着,寻味这其中的隐意,她唇角一提笑道:“便是平日里‘全不信’的太后,此次年节赏赐之物中,也少了一样。”
我不由问:“可是什么紧要贵重之物?”
她淡然一笑也不作答,只随口说一句:“爷这么任性而为,不知是怜你还是害你?”
我一惊,只是如今对她的话也不过听十分只信三分,便紧张地问:“姐姐这是何意?”
她摇摇头不答,一路引了我去蘅芳苑打点进京所用的衣物和各式贺礼清单。
时间紧迫,需要样样俱到。一经着手,我才发现果然是不易之事。除去了给皇上太后的贺礼由五姨太慧巧亲力亲为的张罗,其余给各位朝中亲贵的贺礼,样样都需我依照五姨太的清单去安排。
她将一个红锦包裹塞给我说:“这个你替他保管好了,随身给他带上。”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千万收好!可是比命都要紧的!”
比命都要紧?我不觉好奇,打开那个绛红色卍字锦缎包裹,里面竟然是一双缎子面的圆口卷云头的布鞋。我好奇地问:“不过是双家常的鞋子,也用这么紧张?”
她在打点物品,草草对我说一句:“寻常之物,要看出在何人之手。”
见我不解,慧巧随口轻描淡写道:“是太后老佛爷亲手给咱们爷缝制的,年年正月必赏一双,只是今年的不曾赏赐。也不知是为何?”
我心一惊,打量着这千层底百纳布鞋,心下不由犯了思量。
这不过是寻常一双圆口鞋,乌缎暗花面儿,千层鞋底白绢纳的颇厚,虽是能看出很用心思,却也不见什么与众不同。想是民间的老妪,闲来无事都是为儿孙纳鞋底缝制鞋子的。宫里的衣履鞋帽自有用度,上有宫里的绣棚,下有江宁织造局,如何就劳太后费心了?如此大费周章,不远千里赐一双鞋给致深,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蹙眉寻思,虽然这鞋在常人看来不过平凡之物,或许在老佛爷那里便是一番心意。如此说来,怕是这鞋的分量重千金呢。
慧巧感慨说:“难为太后老佛爷一分心意。往年逢了大年,她老人家都要亲手纳一双鞋子赏给咱们爷。单是这份心,就无以为报呢!”
见我听得入神,她随口说:“咱们爷四岁入宫,陪伴先皇,就一直养在太后老佛爷身边。这每年正月,太后老佛爷必亲手纳两双鞋,直到如今。一双祭奠给先皇灵前,一双千里迢迢差人赏给咱们爷。”
从她的话里,我大致明白了这“赐履”一事的由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几十年如一日都是如此,我想来心下便是感动。
一阵沉默,她目色中疑惑难言,寻思片刻颇是犯难地说:“突然的就没了,终非吉兆。”
我也蹙眉问:“可是因为金侍郎入京告状,迁怒了咱们爷?”
慧巧摇头道:“兴州出了乱党,咱们爷好歹是守土有责呀,这次出师不利,总得跟朝廷有个交代的。”
“如此重要的物件,姐姐不如自己保存呢?妹妹年轻不知轻重,若是弄污了,可是天大的罪过。”我有心推辞,心中开始不自觉地便防了她。若是没有旁的心思,她为何要将这样重要的事物交付我手?
慧巧似是看出了我的疑虑,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入京就要先行入宫去伺候老佛爷,为致深疏通上下左右。你留在他身边,好歹能够照顾一二,事事替他留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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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兴州那日,众人洒泪相送杨柳岸边。
因带入京所带的礼物颇多,足足装了十艘船,场面壮观。
城南登舟,官船一路北上,中途驿站停靠,只我和慧巧同住,致深都是独自睡眠。
“倒真是难为老爷了。”慧巧轻笑道。
我无法入睡,听了更鼓声声,担忧的问:“姐姐,咱们的贺礼可是看守好?”
慧巧笑笑说:“亏得你是个有心的,若待你此刻才记起,那寿礼早不知哪里去了。放心吧,朝廷历来的规矩,为了防沿途匪患盗贼,官员北上入京,钱财都是不随身的,有镖局和官府押送。”我这才略微松口气,比起了她,我似乎对外面一无所知,丝毫也帮不到致深,无法替他分忧解难,反是这一行,慧巧忙里忙外有条不紊的替致深处理了许多事务,若非有心底那个疙瘩,她倒颇令我钦佩。
第二日一早,我醒得早,慧巧却还在沉睡。我不想打扰她,也不敢妄动,就听隔壁致深同九爷怀铄在隔壁说话。
“船都安排妥了,大哥稍时同两位嫂嫂换船微服前行。前面五十里就出了泰州,从澧县到丰泽,连年大旱,颗粒无收。民变四起,怕是见到官船反招来贼寇。”怀铄的声音才落,就听致深嘿嘿的几声苦笑说,“我堂堂总督,北上朝廷,竟然都不敢抛头露面,还要隐姓埋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