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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上辈子有孕的事她已然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抵是苦乐参半,外室有了身孕,有些人觉得好歹要养在自己身边有个依靠,有些人觉得送回老宅认祖归宗才是最好,她却是终日噩梦连连,就算是那个天杀的连成珏几番哄劝都无什么用处,待孩子生下来,未及满月,便被连成珏抱走,自此她再未见过亲儿,也没再怀过孕,后来她离开连成珏多年后遇上知情人,这才晓得自己生产时便被做了手脚,再不能生
养。她上辈子眼泪不多,却多是为了那个孩子流的,最难过便是那孩子长大成人,她好不容易寻到了他,却被他当成垃圾一样看待,别说是孝顺,连话都懒得对她说一句,她生怕生子肖父是个白眼狼,便她将自己的真身隐了,只说自己靠着私房独自活命,只为试探他的真心,他知道她有小宅安身,尚有些棺材本可供日常花用,便不再管她,连成珏病死之后,才在她的几番哀求下答应接她到身边供养,可惜她
未曾与亲生儿子长久聚首便亡故了,自此再也不知他到底真心如何。想到此事,就算是早就两世为人,她还是泪眼朦胧,上辈子她最难过的就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含冤亡故,最后悔的就是该在有孕之后寻机逃走,就算是日子艰辛些,好歹母子俩个不会分开,可惜当初她太年
轻,又太信连成珏,一步错步步错,这才回身退步迟。
连成璧本来就是个觉轻的,听见自己身侧的许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半闭着眼搂过她,“可是想要吐?”
“才不过刚做胎,哪有吐得如此早的。”
“那你为何睡不着?可是我搅了你?明日我便搬到书房去可好?”
“我只是想起了我娘,不知她在山东如何。”
“岳父去得早,你们母女相依为命,你有孕想见岳母也理所当然,不如我写信回山东,让岳母带着元辉兄弟一同来京城小住如何?”“我祖母尚未过周年,我母亲又要在家中主中馈,岂能轻易离开。”许樱现在虽说时时回思念杨氏,却也晓得杨氏在山东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元辉也是个懂事得孩子,再不牵扯连累杨氏,才是她最大的孝道
。
“岳母也是个苦命人,却也是个好命人,武兄还一直惦着她呢。”
“武侍卫实在是个难得的知恩图报的实心人。”
“是啊。”梨香拿了药碾,一点一点地碾着石碗里的细颗粒状草药,一直到碾得粉碎为止,绿萝回来取东西看见她在碾,待侍奉过晚膳,为了去一身的饭菜味儿,回来换衣裳时瞧见她还碾,换完衣裳往前院去,看见
她虽没在碾,却在往里面加东西,颇觉奇怪,隔着窗户问道,“梨香姐,你在碾什么?”梨香抬起头,似是刚才瞧见她一般,“我这几日腿有些疼,找了后街的大夫瞧了瞧,他说是有些虚,我却瞧着他不十分的牢靠,幸好遇上一人出了个方子,让我拿黄瓜籽、倭瓜籽、黑白芝麻再加几味药磨成
粉,每日稠稠地冲上一碗吃了,不用十天半个月准好。”
绿萝虽说不通医理,也晓得她说得是好物,听她这么讲便信了,“那你为何要碾了一日?”
“今日老爷在外请武侍卫吃饭,据说还要一起会几个朋友,我难得一日清静,想着多碾些,免得日后想吃时却分不开身。”
“正是这个道理,你若是弄不完,我帮你就是。”
“太太身边整日都离不得你,我岂敢乱指使,你与我说了这么久,太太想必是等急了,快些去吧。”
“好。”绿萝这才走了。梨香微微一笑,关了窗,从妆盒底下拿出了一包用黄纸包好的干块茎,拿小刀切成细末,又拿石碾碾成粉粹,盛入一个小盒里,另将自己磨了一个白天的附子粉单拿了出来,倒进铜盆里,在铜盆上又加了
另一个铜盆,又自床底拿出一个大木盆,将铜盆放进去,随手捡了几件衣裳也仍了进去,端着木盆出了屋。此时后罩房的丫鬟们都在前面侍奉,只有她一人无事,她佯装无事地走到井边打水洗衣,见许久没有动静,便将最下面铜盆里的大半盆附子粉倒进了井里,附子最不利初孕之妇,胎尚不稳时,两粒洗足足
矣让其堕胎,她磨了这大半盆,许樱又爱洁,每日必要烧水洗澡,明日她再磨半盆,想法子扔到厨房的井里,日子长了,必有其效。她做完了这些事,又从容地洗干净了衣裳晾干,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到自己的屋子,点亮油灯后又调暗,将新磨好的药粉放在灯下观瞧,此药名唤天南星,主治中风不语气血不通,于孕妇则是大大的不吉,
若是那附子粉不成,天南星下肚,许氏肚子里的胎儿便是铁打的,也要滑胎。
现下要琢磨得是如何让这天南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许氏吃下去。
许樱按了按头皮,只觉得平日里梳得极服贴的发髻竟紧得不行勒得头皮发麻,当下叫了绿萝过来替她解了头发,“太太,奴婢是听说有些有孕妇人不喜束发太紧,您明个在家时梳松些可好?”
许樱点了点头,“沐浴的水可备好了,我要洗一洗。”
“早就备好了,只等着太太您叫水呢。”
“嗯,让她们送进来吧。”卧室里间有一小门,直通着耳房,杂役仆妇从耳房的门抬水入内,将水注满桧木浴桶,侍备好了便轻敲门框,悄悄退出,守在外面等着里面的丫鬟叫她们,或是再添热水,或是太太洗完了让她们收拾,许
樱和几个贴身的丫鬟开了小门入内洗浴,并不与仆妇们走一道门。
今日刚听到门框响,许樱站起身想要去洗浴,忽觉腿肚子有些疼,身上一冷,不知怎么的竟对洗浴这事失了兴致,只觉得厌厌的,想要早些歇着,“今个儿累得很,不洗了,让那些个仆妇把水撤了吧。”
绿萝刚想说什么,便想起了冯嬷嬷说得,女子有孕总有爱心血来潮,据说还有喜欢莫名其妙大哭一场的,让她们顺着太太,若是如此太太只是免了洗浴,总比哭了强,“是。”
她开了里间的小门,到了耳房对守着的仆妇道,“太太难受,不想洗了,你们把水撤了吧。”
“是。”仆妇虽心有腹诽,脸上却是十足的恭顺,叫来了几个人和她一处将水抬走了。
许樱平日里若是不沐浴,睡前也必要净面洗脚,可今日却是连净面洗脚的力气也没有了一般,由丫鬟服侍着上了床,刚一沾枕便睡了。
第二日起床时,天已然大亮,她见身边的枕头是凹下去的,便知连成璧昨晚回来了,绿萝听见她醒了,便与翠菊、丝兰一起入内服侍,“老爷呢?”许樱手刚一碰水,便张口问道。
“老爷今日有大朝会,未到卯时便起了,在外屋由梨香姐伺候着梳洗穿衣,未用早膳便出了门。”
“老爷身子不好,未用早膳出门可怎么成呢?”
“冯嬷嬷追上去递了个食盒给龙睛,据说里面是清粥和几样小菜,让老爷路上吃。”
“如此便好了。”许樱点了点头,刚想掬水洗脸,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抬起头望向窗外,透过唯一的一小块玻璃窗看见冯嬷嬷往这边跑来。
“冯嬷嬷这是在作甚?”
“奴婢出去迎一迎她。”
绿萝掀了帘子出了门,差点跟匆匆赶来的冯嬷嬷撞了个满怀,“嬷嬷,你因何事这般的急?”
“太太可洗了脸?”
“太太刚刚起身,未曾梳洗。”
冯嬷嬷捂着脸口道,“如此便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推开了绿萝进了屋,见许樱站在净面的铜盆前,忙跑了过来将铜盆抢了过来,推开窗便扬在外头。
“冯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这水有异!”
“什么?”许樱一愣,她原以为麦穗走了,廖嬷嬷被赶出去之后,那些与她交往甚密的杜氏陪房旧仆也都被她送走荣养,莲花胡同再无有异心之人,可便是这些人在时,也无人敢在水中下毒啊。“昨日太太叫了水并未洗浴,那几个婆子将水拿走之后,依着平素里的积习将热水分了,各自沐浴洗衣,因太太未曾用过,要这水的人更多,便有一个人拿了许多给自己刚进门一个月的媳妇用,谁知昨个儿半夜那媳妇便肚疼如搅,今个天没亮就落了胎,好好的进门喜,未曾知晓便落了胎,那仆妇以为是小夫妻不知有孕又不知保养的缘故,早晨的时候念叨了好久,奴婢知道此事便留了心眼,取了井里的水烧
开了细闻,那水初烧热时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烧开了便闻不出了,奴婢常做饭膳认得那味儿是附子粉的味儿,附子粉与初孕妇人最是有害,若是胎未落稳之时用少许附子泡水沐浴,必定滑胎。”
许樱听得脸越来越白,她在许家时谨慎了近十年,嫁到连家却大意了,若非昨晚忽觉不适,怕是早就中了招。
冯嬷嬷见她吓得面色惨白,赶紧扶了她,“太太,此事不宜张扬,恐那恶人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不妨叫几个人看住厨房和马房的水井,看看那人是否会再下手。”许樱点了点头,摸了摸肚子……心里却将莲花胡同的众人又过了一遍筛子,可怎么样也猜不出下手的人是谁……难不成是那漏网的管仲明想法子混进了莲花胡同?可这样的事又岂是他一介好勇斗狠的武夫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