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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拿了山东老家写来的信稍发了一会儿呆,这一世许多事都变了,可也有许多事是没变的,比如连俊青的头一个孩子生下来没站住,还没睁开眼就没了,他临近四十才有第一个孩子,竟然是这般的结果
,怎能不让许樱唏嘘不已。
写是连俊青亲自写的,虽说尽量轻描淡写了,说得无非是儿女缘份未到之类的话,可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深深的失望来,许樱叹了口气,将信纸折了折放回信封里,想要等连成璧回来拿给他看。麦穗替她已经半空的茶杯添了些茶,冬天京里有钱人家暖阁里烧得多是地龙,暖和是暖和了,可也干得很,许樱从早晨起来已经喝了有大半壶的茶了,摸摸脸也是发干,麦穗见她脸色不好,也约么猜出信
里的内容不好,“姑娘,老家可是有什么事?”
许樱叹了口气,“二叔家的小弟还没睁开眼就夭折了。”
麦穗听完也是叹了一声,“二老太爷的命也够苦的。”
“儿女是缘份,该来的总会来的。”许樱瞧了瞧条案上的西洋座钟,“老爷还没回来?”
“刚才老爷派龙睛传信儿,说是梁大人家里的小妾生了个儿子,今天满月,老爷去喝满月酒了。”
许樱想起来这件事了,“我原盘算着应该是这两天满月,礼都备好了,竟然浑忘了。”
“奴婢听龙睛说,老爷也忘了这件事,在衙门里听说了,这才想起来,让龙睛去咱们家金楼取了个金锁片,今日喝满月酒的时候送过去了。”许樱点了点头,她预备的也无非是金锁之类的东西,梁家的事也一样乱得很,梁文初今年也有三十出头了,却是二十四岁才成了亲,媳妇比他小了整十岁,老夫少妻娇养得很,素来说一不二,本来他们夫妻已有了两子一女,夫妻感情也不差,可偏偏他媳妇嫌京里苦寒干臊,梁家在京里又无产业,怕是要赁小房居住,日子难捱,推说家中二老需人服侍,派了个小妾随着梁文初上了京,自己在家里呆着,那
个妾室虽说姿色平平,却是个乖巧温柔的,一来二去的梁文初倒不惦记在老家的媳妇了,对那小妾极好,如今又生了子,怕是梁家早晚会有风波。
这些事却不是许樱这个外人能管的了,她只管预备好了礼就是了,这边她与麦穗说着些闲话,那边守在门外的丝兰通传道,“太太,廖嬷嬷来了。”
许樱听说是她来了,赶紧起身相迎,却见廖嬷嬷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的笑进了屋,“老奴给太太请安。”
“廖嬷嬷你何必多礼,翠菊看坐上茶。”
廖嬷嬷谢了坐,打量着这间暖阁,因是新布置的,桌帘摆设自然都是全新的,却透着股子雅致来,心里暗暗感叹十太太到底是官家出身,这行事作派颇有当初自家姑娘的款。
“这大冷的天儿,廖嬷嬷您怎么亲自来了?”廖嬷嬷虽说是回来做事了,大半的工夫都是养在家里,没有大事不出门。
“如今才是初冬,哪里说得上是冷。”廖嬷嬷笑道,“只是这京里天冷得时间比山东要长,又干得很,太太您头一年在京里过冬要小心身子。”
“廖嬷嬷您说得是,往年山东哪有十月底就飘雪的,我瞧着这雪粒子也比咱们山东大。”
“那是自然了。”廖嬷嬷笑道,“老奴今番倒也不是无事,只是有桩为难的事想寻太太帮着拿个主意。”
“您有何事只管说就是了。”“我家那个混帐魔星,原得了主子的恩典给了他平民的出身,让他读书考功名,偏生不是个读书的种子,小的时候老奴打得动他,倒还能坐一会板凳读一会儿书,如今人大了,老奴也打不动他了,说他更是
左耳听右耳冒,老奴昨个儿问了私塾的先生,先生也说能考个童生已是造化了,又说我们夫妻赚钱不易,让我们趁着他还小,替他想想将来。”许樱听她说了一半就听明白了,廖嬷嬷的儿子比连成璧大了半岁,只吃了廖嬷嬷不到半岁的奶,就认了家里养的奶羊做“奶娘”,由廖嬷嬷的婆婆看着,老太太心疼孙子不在娘跟前,对他颇为溺爱,待廖嬷嬷回了家,那孩子已然被宠成了顽皮的性子,这些年虽说他们夫妻严加管束,在学业上却是不成了,这些许樱早就打听了出来,也曾暗暗的替廖嬷嬷想过那孩子的出路,却没想到廖嬷嬷今个儿到底是找她
来了,“嬷嬷您的意思是--”“老奴倒没想着他能建功立业,只想着……求太太开恩,让他能在商行里帮上点子忙,那怕是做个小伙计,也好过整日闲晃,日后也好成家立业。”廖嬷嬷也是轻易不肯低头求人的性子,如今为了独子却也不
得不低头求人,自然是尴尬极了。“奶兄本是自家人,替他寻个出路本是我们夫妻份内之事,何谈一个求字,奶兄也是读了多年的书的,怎能从伙计做起?嬷嬷您先回去,后个儿成璧沐休,我把张大掌柜找来,问问他可有合适奶兄的缺儿。
”
“有太太您的话,老奴就放心了。”廖嬷嬷起身福了一福,许樱赶紧的扶住她,命姚荣家的送客,又命人预备车马送廖嬷嬷回家。自从姚大掌柜落了马,原本京城连家烟行张诚张大掌柜就得了大掌柜的差事,他原就听说自家的十太太是个有聚财之能的,也听说过她一力经营隆昌顺的事,原想着十太太必会来找他指点一番京里的生意,却没想到十老爷和十太太只是在他履职那日,送了十桌得意楼的酒菜,再没过问过京里的事,就连十太太的陪房许忠,也是老老实实的经营着烟行,丝毫未有僭越之心,连家别处的买卖概不过问,就算
是莲花胡同要用东西,也是每次必记帐,月底结清,这倒让张大掌柜颇摸不着头脑了。这次莲花胡同有请,请得还是他们夫妻同去,他心里暗暗觉着这是十太太要过问生意上的事了,在家里将帐本看了又看,又预备好了一套应答的说辞,暗自盼着自己头上不要顶着个太上皇才好,这才换了
衣裳携着妻子准时准点儿到了莲花胡同。连家本是商家,张大掌柜也是颇有些年纪的,又有十老爷在,十太太既没拉屏风,也没拉帘子,只是分了宾主落坐,一番寒暄之后十老爷就不说话了,话都让十太太给说了,说得都是面上的话,“本来就应
该请张大掌柜和张太太过来吃顿饭,只是张大掌柜新履了职,想必事多,我们也不好打扰。”
张太太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欠了欠身道,“太太您言重了,应是我们夫妻早该来拜望东家才是。”
“我们是在京里做官的,打从打祖爷那辈起,就定了做官的不能经商的铁律,虽说连家商行姓连,我们夫妻也无非是因长辈慈爱,享些银钱供养罢了,东家二字是万不敢当。”许樱笑道。
说话听音儿,张大掌柜自是明白了十太太这是明着跟他说不会管京里连家生意经营上的事,心略放下了一些,却又不知道十太太这回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
连成璧咳了一声,“我饿了,传饭吧。”
许樱略扬高了声音,“传饭。”连家长辈宠着连成璧,自然不会在饭食上让他“吃苦”,他们夫妻来京里就带了两个连家累世养着的大厨,做得一手地道得鲁菜,今个连成璧夫妻在家里请客,自然好好表现了一番,整治了十几个极地道的鲁菜,其中又以海鲜为尊,张大掌柜自是见惯了场面不以为意,张太太暗中算计一番,这些个菜单说用料也值个几十两的银子,若是在酒楼二三百两也不为怪,她一路上又瞧着莲花胡同的宅子虽说小巧,但却处处见精致,更不用说十太太身上的衣裳首饰了,不过这也是寻常,别的不说,光是京里的生意一个月的流水少说也有几千两,连家的生意遍天下,指缝里抠出来的银子,也够寻常人家享用一年了,
又瞧着这对夫妻年轻,心里就盘算开了。
“这京里干燥,太太您脸上擦得什么?瞧着还是这般水灵。”
许樱笑笑,“我擦得是从山东带来的香膏,倒没觉得有多滋润,只是不干罢了。”
“太太您可听说过这京里有个灼华斋?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子开的,卖得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方子使得胭脂,您若是得空去瞧瞧,想必能有合意的。”
“我自是听旁人说过,却不知在哪儿,一个人也不爱去,张太太您若是有空陪着我去逛逛自是再好不过了。”
“我是个大闲人,太太您若是哪天得空想去,只需派人到我家里传个信儿就是了。”“这可再好不过了。”许樱倒没急着提廖家奶兄的事,说起来见一见张掌柜夫妻是顶要紧的事,他们夫妻虽说真是来做官的,京里的生意可以不管,大掌柜的却不能不理,姚掌柜就是一例,做东家的总要收
拢人心,否则便会生变。
张大掌柜见十太太和自家的老婆子相谈甚欢,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挪开了不少,看来十太太真不是来杯酒释兵权的。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樱才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廖家奶兄的事,张大掌柜想了想,十太太给了他们夫妻这么大的体面,廖嬷嬷又是十老爷的奶妈,这面子不能不卖,“太太您今个儿提得正好,京里粮行有
个验货记帐的缺儿,既然廖家的哥儿是个识文断字的,想必能做。”“这自然是极好。”许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就再不提了,又请他们夫妻喝了茶,问了一番家里人,包了些茶叶糖块等,这才送他们夫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