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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把许桔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不管董氏如何,许桔这丫头实在是可怜,一个小女孩,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竟不顾闺誉体面对钱姨娘亲自下了狠手,钱姨娘的伤她看了,虽说有半边脸保住了,可有半
边脸和一只手已经烫得没皮了,就算是日后能治好,怕也要留疤,她那样以色侍人的,没了姿色这一辈子怕是毁了。还有许桔自己,手和胳膊也烫伤了,杨氏拿了獾子油给她上药,上着上着,就流起了眼泪,“你这孩子啊,怎么这么傻,钱姨娘是什么牌名上的人,你瞧着她不顺眼,自可以到我这里来哭诉,也可以去找你
大伯娘、大伯祖母,你看我们谁饶得了那个嘴欠不知理的贱人,怎得上你花一样的女孩自己去动手。”许桔低着头不说话,她从来不觉得二伯娘好,她还记得二伯娘没回来之前自己家是什么样子呢,虽说父母亲大人没像别人说的一样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可也是遇事有商有量的,祖父祖母对他们一家人也是
慈爱有加的,可是自从二伯娘和四姐姐回来之后,整个家里就变了。
娘整天往祖母院子里跑,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对父亲也疏忽了,祖母也是一天一个样,不似往常,后来的事情就是慢慢急转直下,她的家也不像是一个家了。
她不知道二伯娘和四姐姐都做了些什么,可她知道这里面有二伯娘和四姐姐的事,可要说全怪二伯娘和四姐姐,她又想不出来。四姐姐对自己和姐姐不差,姐姐出嫁的时候缺银子,她知道四姐姐偷偷塞了银子给姐姐,也知道四姐姐送了一套颇体面的首饰给姐姐添妆,自己求四姐姐给娘找大夫,四姐姐也是答应了的,若非后面发生
了变故,四姐姐定能让自己得偿所愿。可她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对劲儿,更不用说像二伯娘说的似的向她来告状,找大伯祖母告状了,自从娘疯了,她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除了姐姐和弟弟再没别的亲人了,如今姐姐死了,弟弟被祖父养着
,渐渐离他们远了,她更是觉得自己孤家寡人,再无什么人可依靠,就算是如今坐在这里,由二伯娘小心的替自己上着药,还是孤单的只剩下自己。
许樱站在门边并没有进屋,许桔绝决凄烈的样子,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当年的自己都没有许桔的胆子,去与人拼个鱼死网破,只敢忍到最后,悄悄的逃了。如果是许桔,她会在喜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许家上下,为何要把自己家的孙女嫁给一个傻子,把许家这些年的事数落个一清二楚吧--就像自己在上一世无数在梦里问的那般,后来她也不问了,只因
她知道了这世上不是有血缘就是亲人的,为了利字,谁都可以在谁的背后捅刀子,谁都可以卖人。
杨氏抬起头,看见许樱眼睛里满是渗人的冷气,心里更是五味陈杂,许樱从来都没有从那个梦里醒来过,无论是她赚银子还是维护自己,还是拼命的在许家撒银子,她都没有真的醒过来过。
眼前的许桔,就像是当年的许樱吧,以为自己无依无靠孤立无授,除了自己再无人能相帮。许桔注意到母女俩个人的眼神,心里暗暗奇怪,这对母女可以说是名利双收吃穿不愁的,可那身上的愁意和冷然,却像是经过什么难言的苦楚一般,许是她们与自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同姓一个许,除
了年节之外,少有接触,谁也不知道谁的内情吧。
“祖父走了吗?”
“走了。”许樱说道。
“害许家的到底是谁?”计桔问许樱,她没了姐姐,眼看就要没有了祖父,她不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许樱坐到她的旁边,拿起桌上杨氏做了一半的荷包,自己接着做了起来,“听说是一股悍匪,早年祖父得罪过的皂隶叫樊毒手的,是那股匪徒的头目。”
“祖父何时得罪过……”许桔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祖父当年包养外室,祖母带着人打杀过去,不止打杀了那个小妾,还发现小妾有个奸夫……“是当年那人?”
“正是。”不管那皂隶为人如何,当初许家是仗势欺人了的,这才害得他家破人亡。
“那祖父岂不是有去无回?”
“只盼着那些人是守江湖道义的,要钱不要人。”
“既是做了匪,哪有道义二字可言?为何到了如此地步,还是不肯报官?”
“报官又如何?于大人刚走,新官还未曾上任,锦衣卫衙门素来对那些悍匪不留情面,他们剿了匪各个有功,咱们家的人却怕是要九死一生了,元庆是许家的长子嫡孙……”
“祖父还是他的长辈呢,岂有长辈……”说到底元庆不是许桔的亲兄弟,许国定却是许桔的亲祖父。
“这事是大爷爷、三爷爷和几个叔伯定下的,祖父也同意了的……”长辈是不该拿命去换小辈的,可若真的不去,祖父日后有何颜面在许家立足?有些事不是应该不应该,而是一定要去做。
“总之你们一个个都是懂礼的,一个个都比我强,只有我是个自私不懂礼的。”许桔道。
杨氏摇了摇头,搂住许桔,“孩子啊,我宁愿你这样不懂礼下去,这世上的事,太伤人。”
许桔在杨氏的怀里发呆,她不知道杨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暖暖的,可是又酸酸的难过,“二伯娘,我娘会怎么样?”
“她是个病人,谁能与她计较?无非是关上几天罢了。”
“我爹呢?”“你爹也是病人,他那么喜欢钱姨娘,就让钱姨娘在他屋里养病吧。”杨氏虽说只有过许昭业这一个男人,可也是懂男人的,许昭文这样的男人,喜欢女人无非是为了色,说什么八字都是虚的,让他躺在床
上整天对着钱姨娘的一张烂脸,就算是钱姨娘日后脸全好了,你看他还对钱姨娘喜欢得起来不。
杨氏抬头与许樱对视一眼,这些年在许家,不止是许樱变了,她也变了,若是过去许昭业在时的杨氏,岂是现在这般啊。
许国定带着两名心腹的长随往苇塘镇而去,谁知刚上了官道,就看见官道上有个道士骑着高头大马在等着他,“许施主请慢行。”
是武陵春……勇毅伯的儿子……“原来是武道长,您为何许家村外盘恒?”
“贫道听说许施主有事要往苇塘镇去,想要问问您能否与贫道一路同行?”
“哦?”许国定挑了挑眉。
“不瞒您说,贫道也要往苇塘镇去,只是不认得路……”
许国定知道,武陵春所说的不认得路是托辞,必定是有别的想法,可自己家的事,与他又有何相干?“我这一去是有要紧事的,并非是寻常的访友,还请武道长去找旁人……”他说罢轻踢马腹,绕过武陵春。
“许老爷,您真的想此一去有去无回吗?”武陵春说道。
“我若不想又当如何?”
“那就请您跟我一路慢行,等一等我的一个朋友。”
“什么?”
“我的这个朋友正在锦衣卫衙门……”“糊涂!”许国定斥道,那些锦衣卫想要剿灭那股悍匪并非一两日,可他们行事素来霸道,剿匪之时从不分善恶,就算是明知道匪徒手中有许家的人做肉票,也是能救回就救回,救不回就报一个被匪徒所伤
,丝毫不耽搁领功,所以富贵人家有人被绑了票,宁可自己倾家荡产出银子,不是被勒索得实在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银子来,是不会报官的。
“您就信那匪徒收了银子一定会放人吗?匪徒绑了票,又再绑送赎金的人,并非是什么罕见之事,您素来经多见广,岂会不知?再说您就不想问问我那朋友是谁吗?”
“谁?”
“连成璧。”武陵春笑道,“有了连家和我武家的面子,锦衣卫行事再狠辣,也当三思。”虽说为避嫌疑,也为了监察百官的本职,大齐朝锦衣卫素来与文武官员少有来往,可跟文官的关系容易撇清,跟武将的关系却是撇不清的,锦衣卫再怎么样也要卖勇毅伯府的面子,更不用说连家树大根深
,交游甚广,虽说是商家,却也是手眼通天的,有这两家出面,锦衣卫不卖面子,也得卖。
许家说起来是大明府当地豪强,但在锦衣卫的眼里,确实没有这两家中的任何一家份量重。许国定一听武陵春说连成璧,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又听说道武家和连家的面子,眼前就是一亮,是啊,虽说武家和连家两家的现任当家都没说话,可是一个是勇毅伯的独子,一个是连家的长子嫡孙,谁敢
不卖面子呢?难不成自己真有一线生机?
“请伯父与晚辈一路同行如何?”武陵春再次拱手施礼。“如此就相请不如偶遇了。”许国定当初还不赞同二奶奶救助武陵春,如今看来,当初的善缘还是结下了善果的,果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