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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穗到底精明,又让人瞧着一副老实憨厚可信的样子,不到一天的工夫就从扫地的婆子嘴里套出来连成璧到底在找什么了。
许樱溜进姥爷的书房,在一堆的旧画中翻出两张簇新的,展开一看,果然是美人图,那脸可不就是连成璧的样子。就算是许樱活了两世,还是忍不住抱着画笑了足有半个时辰,难怪连成璧要半夜翻墙找这画呢,一个男人被画成美女,还题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诗任谁都会尴尬到极点吧
。
许樱想着把这画收藏起来,他日连成璧真成了探花郎,就把这两幅画挂到京城的画斋卖掉,肯定一时洛阳纸贵……就算只是想想,那情形也够好笑的。她正笑得开心,忽然听见一声咳嗽,一抬头就见让自己笑得失态的正主,正站自己外祖父的身后,与他同行的还有自己的未婚夫兼表哥,姥爷努力想要保持面色平静,可是胡子都快扭着麻花了,表哥憋笑
得脸通红,连成璧脸上五颜六色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樱丫头,你在我的书房干什么?”杨秉诚到底经多见广,就算肚子里笑开了花,还是佯装严肃地开了口。
“外孙女在找书。”许樱肃容道。
“找什么书?”
“山海经。”
“左边第二个柜子第三行第四本书就是了。”杨国良指点道。
许樱把画放下拿了书,曲膝福了一福,飞也似地跑开了。
连成璧虽说拿回了画,回想起自己尴尬的时刻让许樱撞个正着,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但想到一向稳重不苟言笑的许樱,因为看见了他的画,笑得小脸通红时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被画成那样也值得。
他把画揣回怀里,离了书院,找了个辟静的地方拿了火折子预备烧画。
“喂!你干嘛?”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烧东西。”连成璧头也不回地说道。
“天干物燥,此处又多有蓬草,你是要烧山还是烧画?”那小道童走近了些,看清楚连成璧手里拿着的是画,“你可是茂松书院的学生?”
连成璧此时穿的就是茂松书院的学子一人一套的青布袍,这个小道童有点明知故问了,“是,你是三清观的?”这方圆十里也只不过有三清观一个道观而已。
“正是。”小道童说道,“你要烧画不如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转过一个弯就是土地庙,那里有烧东西土坑。”
“那岂不成了烧画供奉土地了。”连成璧白了他一眼。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个儒家弟子,怎么比我这个道家弟子还要神道。”
“你这小道士才是假道士呢。”连成璧哼道,却把火折子收了起来。
“有什么画这么要紧非要烧掉不可?”
“自然是不能给旁人看的画。”连成璧说道。
“唉,你们这些读书人,乱七八糟的事是多,瞧你们一个个读着圣贤书,心里转着自己的念头,不累吗?”
连成璧横了他一眼,把画折了几折塞回自己的怀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武陵春。”
连成璧听见这个名字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藏头露尾的,还说别人心里念头多。”
“你什么意思?”武陵春觉得连成璧的这个表情很眼熟,对了,许家的四姑娘听见他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武陵春本是词牌名,少有人拿来做名字的。”连成璧不是那种知道了别人短处会回避的人,直接揭开才是他的性子,他现在的表情就是你少拿这假名字唬我了。
“可是这是我师傅替我取的法号啊。”
“你不识字?”
“自然是……识得的。”后面的三个字他说得极小声。
“四书五经念过吗?全唐诗学过吗?”
“我又不用考科举,民间文字只学到千字文,之后就是学道德经了。”
连成璧瞧着他的表情带了几分的同情,“找些诗词歌赋看看吧。”
“许是我师傅也不知道……”武陵春知道这是谎话,他师傅是半路出家的,当初也是考上过秀才的,因遭了变故才修了道。
“你的师兄弟都叫什么?”
他的师兄弟用的姓都是本家的姓,可道号里没有一个中间是陵字的,也没有一个尾字是春的……“这不关你的事。”
连成璧脸上的同情更浓了,“你师傅许是有些缘由才……”
“总之我就是没人要的就是了。”武陵春一甩袖子,跑了开去。
连成璧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直在说错话。
连成璧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连成珏却不在,在屋里等他的是杨国良。“你在这儿干嘛?”他跟杨国良称不上有多熟,但也不讨厌他,若是那些他讨厌的人,他一踏进门就要撵人走了,他至今人缘还不算太差,遭人围殴什么的,全仗着长得还不错,就算是发脾气也让人瞧着顺
眼,否则就算他叔父是山长,也难免被人厌弃。
“送这个给你。”杨国良指着地上一角的火盆道,为了防火,不到飘雪的季节,火盆、火炉等通通是要被收走的,“如今物候干燥,不能在野外点火。”
连成璧点了点头,把画扔到火盆里,杨国良又从袖口里拿出一瓶酒洒到画上面,“能烧得快些。”
连成璧拿了火折子把画给点燃了,瞧着泛着青色的火光,这个时候才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柳师兄说他没恶意。”
连成璧冷笑了一下,火光中他的脸被映得有些红,更显得艳若桃李一般,杨国良瞧着都愣了一下神,“樱丫头也不是故意的。”
“我一个男子,怎能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再说了,就算是她有诚心陪罪,也该是她亲自来跟我陪罪,你替她说话算什么?”连成璧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说话又尖刻了起来。
“是我多事了。”杨国良性子再好也不耐烦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他也没什么有求于连家的,也不是那些被连成璧的美貌迷惑的傻子,自然被激怒了抬起屁股就走。
连成璧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见火盆里的烧灰烧尽了,把鞋一甩上了床,拿被子把自己一包,睡起了觉。许忠往辽东送了一次货,又带了一批特产回来,这才从掌柜的嘴里知道杨氏带着许樱离了许家,搬到了茂松书院,心里不由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从来就觉得许家是虎狼窝,主母跟两个小主人离了是最
好的。
他到家里转了一圈拿了一样事先藏着的连百合都不知道的要紧东西,开了衣柜随手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也预备走,却没想到刚要出门就被董氏的陪房叫张老五的给拦住了,“许大掌柜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许忠憨憨地一笑,“我刚一回家就听说我媳妇带着孩子随着二奶奶去了茂松山,自然是要去寻她们娘俩,改日再找老哥哥喝酒。”“我还道许大掌柜发了财,不认得我们这些个兄弟了呢。”董氏和花氏吵得那一架,整个许家的人都知道了,许忠原是随着杨氏发了大财了,据说是两家商行的大掌柜呢,就算没有董氏的话,也有一堆要让要借机占些便宜去,这便是有财无势的劣势了,许忠若是许国定指定的大管事,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找他的茬,张老五拦着他这个工夫,已经有几个人围了过来,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在府里有些事
做的都忙着呢,在后街的多半是些闲汉。
“岂敢岂敢……”许忠暗自后悔不应该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他若是受一番刁难甚至拳脚不要紧,丢了小主人的东西可是大罪了。
“许大掌柜若是还认得我们这些兄弟,不如今日就请我们去临江楼吃一顿如何?”
许忠裂了裂嘴,这些人好大的胃口,临江楼的一桌酒席少说也要十两银子,他请得起倒是请得起,只是不乐在这些人身上花钱,再说了,他们也不是一顿饭能打发的。
“张五哥您真会说笑,临江楼岂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随意进出的,万一被主家看见了,要丢差事的。”
“丢了差事更好,就跟着许大掌柜混嘛,没准儿也能捞个掌柜的干一干。”
许忠心道这些人真的是好大的口气啊,正在思虑如何脱身的时候,忽然不知何时来了个婆子,却是董氏身边的郎婆子,“许大掌柜,四奶奶有请。”
许忠这才明白,原来张五是奉了命来拖住他的,八成是当时就有人往里面送信了,他笑了笑,“既是四奶奶要见小的,请容小的回去换件衣裳再去见她。”
郎婆子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四奶奶素来和善,定不会跟你计较。”“是啊,四奶奶是和善人。”张五架着许忠的胳膊跟着郎婆子往许家大宅走去,许忠倒是能挣脱张五,只是后面跟着的那些闲汉怕不好对付,这个时候怕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了,心里暗暗怨怪自己不该把东西藏那么严实,连百合都不告诉,只盼着四奶奶不要让人搜他的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