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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钰问得似很随便,杭镜毕竟体制中人掂出其中份量,很正色地说:
“向老弟汇报,柏总是我结识的至交好友,也是我儿子的干妈,在勋城基本就柏总一个知己。”
噢,红粉知己!
也难怪杭镜长期在首长身边工作,社交圈子极小,平时闲来无事只有到古玩店逛逛的乐趣。柏紫薇大富之家出身,气质高贵,姿色上佳,且有位市纪委书记表姐作背书,不可能是大奸大恶之辈——这方面杭镜肯定做过周详的背景调查。一来二去,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也是正常的。
白钰微笑道:“好啊,有机会到樾仙楼淘淘宝,请柏总看杭将军的面子打个七折。”
柏紫薇张口就是大文章:“当年朱棣造反杀进金陵后建文帝生还是死已成为千古悬案或者学术论题,而对我们柏家祖先来说显得格外沉重。时至今日,历史留给世人的只是一座重建的樾仙楼,而数百年来柏家应该是岭南最负盛名的中医世家。”
“失敬失敬。”白钰道。
“关于那段悬案,我有两张照片,”柏紫薇在电脑平板上比划道,“一是1978年期间金陵太平门内侧钢锉厂建新楼时挖出一条地道的场景,高约2米,宽2.5米,地道位置正处于明皇宫边缘;二是1985年清凉山旁边公园里一个明涵洞的照片,位置处于原明故宫城墙外,据考证它的作用和主要是排水,但不下雨时则是旱洞,几个人、十几个人通行完全没问题。两张照片相结合就是建文帝的出逃路线,从地道离开皇宫,从涵洞离开宫城,恰好应了清代一首诗人的怀感:正是围城四面攻,如何地道远能通。不知飞燕来何事,却说潜龙去此中。”
白钰点点头没吱声。
这两处场景他都到现场看过,确有其事,但往哪个方向诠释很难把握,有时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需要什么就涂什么粉。
柏紫薇道:“后人附会朱元璋担心孙子掌不住大局,提前准备了袈裟、剃头刀和僧人的度碟,指点他从地道逃跑。其实明皇宫早在朱元璋选**人之前就建好了,地道先于建文帝被确定为继承人之前而存在;再说朱元璋若预见有谁对孙子的皇位构成威胁,以他的杀性还不是有一个杀一双?合理的解释是,朱元璋深知自己的江山是靠打下来的,不排除将来出现更猛的人把自己打下去,出于忧患心理地道和度碟为自己而留,他原来就当过和尚,就算江山没了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权当做了场梦。不过由于他手段狠毒,统治严酷,大明江山在他手中坚如磐石,这条后路一直没用上,就顺便留给了建文帝。”
“朱元璋的逃生之路,这个说法蛮有道理。”白钰道。
杭镜对此论断不以为然:“堂堂开国皇帝给自己留的后路是做和尚,嘿,也太小看朱元璋了。你们不知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有多狠!”
“这个质疑是对的,但和尚身份只是掩护脱身,逃出南京城又是一条好汉,”柏紫薇道,“史学家研究朱元璋建国后历年财政收支情况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遣散军队和修建皇宫的费用竟然从当年财政中支出……”
杭镜道:“这有什么奇怪?本来就应该嘛。”
白钰对此倒有研究,道:“一般来说靠造反做皇帝的多少有些浮财,尤其朱元璋的几个对手象张士诚、陈友谅都是有钱的主,通过战争能搜刮掠夺大量财物,这些钱不能算小金库,而是做皇帝的本钱,专门用于安抚民心和启动经济,按惯例遣散费和修建皇宫的费用要从这里面出,建国初期应该减轻民税民赋,休养生息。”
杭镜恍然:“哦,朱元璋把战争中发的浮财挪作他用。”
柏紫薇道:“但钱用在哪儿是个谜,朱元璋登基后做的几桩大事都有账目明细,他最痛恨贪官污吏抓到要剥皮的,底下人不敢乱来,也不敢做假账,因此就有推断他在某个地方藏匿了一笔足以让他招兵买马东山再起的巨额财富以供不备之需,这才是一代枭雄的大手笔。建文帝逃离皇宫后按图索骥得到这笔钱,他没有振臂高呼,而是选择了退却,带着富可敌国的财宝飘洋过海远离故土……”
白钰道:“所以才有郑和下西洋,任务之一就是寻找建文帝和这笔宝藏。”
柏紫薇纠正道:“不,应该是唯一任务,拿第一次下西洋为例,郑和带了二万七千人,其中官兵二万一千人,他又不在国外驻军,带这么庞大的武装部队干什么?还是担心海外国家支持建文帝。郑和第三次下西洋时,船队中出现一个重量级人物叫姚广孝,朱棣最信任和倚重的谋士,从‘靖康之变’自始至终都是姚广孝在出谋划策、制定大政方针。后来论功行赏姚广孝位列头号功臣,被封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监修《太祖实录》,并与解缙共同纂修《永乐大典》。第三次下西洋是永乐七年,姚广孝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为何冒着生命危险远下西洋?”
白钰渐渐入了神,道:“史书的确提到姚广孝下西洋,但语焉不详。”
柏紫薇道:“历史永远是说一半留一半,有没有找到建文帝并无史料记录,从郑和又奉命出使了几趟看,至少朱棣还不知其下落,他什么时候才知道?直到永乐二十一年某夜,一个叫柏濙的人在宫门外求见,当时朱棣已经上床休息了,听说是他立即起床召见,两人密谈至四更天——至于谈的什么内容依然没有记载。但那次谈话后朱棣就宣布不再追究建文奸党,并对以前受牵连的官员给予宽大处理,发还田产。”
“柏濙就是你们岭南柏家的祖先?”白钰猜测道。
“白书记可知郑和下南洋船队当中最重要的人是谁?”柏紫薇问道。
“医生,随船医生,船舶生活空间相对封闭,一旦有了传染病散布开来必定全军覆没!”白钰恍然道,“柏家是岭南中医世家,自然属于郑和船队首选之良医,对吧?”
柏紫薇从包里取出本厚厚的家谱,翻到折叠的页码里面赫然有柏濙字号,而倒数第二页则有柏紫辰、柏艳寒等与她和柏艳霞同辈的子弟,她俩出于氏族保守传统的风俗均未列入家谱。
“想必柏家先祖生前应有笔记之类遗传下来吧……”
只问了半句白钰悚然一惊,懊恼地拍了下脑袋,“酒喝多了反应迟钝,我倒忘了最重要的茬儿,柏家怎会有建文帝画的真迹?!难道……难道郑和下西洋真找到了建文帝?”
“请喝茶!”
柏紫薇出人意料中断话题,三人默默无言喝了几小盅茶,杭镜道:
“刚才家谱里有位柏紫辰……”
“看到了,应该算柏总嫡亲弟弟吧——薇字排在辰前面。”白钰道。
杭镜道:“按年龄柏紫辰29岁了,今年是他失踪的第三个年头,在湎泷港失踪的。”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很大。
“所以柏总表姐想方设法调到湎泷工作,所以柏总那天晚上说‘人命关天’?”
白钰敏锐地问。
柏紫薇道:“怪不得杭将军一直夸您厉害,果然……那么您知不知道您的前任吴伯为何被**?”
“不是经济问题?”白钰反问道。
“他指使秘书杀害了一个人!”柏紫薇面色凝重道,“我弟弟的情人,也是世上唯一知道弟弟下落的!”
“等等!”
白钰感觉有点乱,定定神连喝两小盅茶道,“你弟弟因何失踪?吴伯又因何杀他的情人?”
柏紫薇冷然道:“相信白书记听说暨南沿海特有的仙船盛宴,吴伯因某位领导邀请……”
杭镜晒笑道:“别遮遮掩掩了,什么某位不某位,就是日前被钟纪委**的前宛南市长张益平,包下仙船过生日也算天下奇闻。”
柏紫薇接着道:“吴伯在仙船上寻欢作乐之际,被我弟弟的情人认出来了——作为湎泷港的人怎会不认识市委书记?吴伯虽身陷温柔乡倒也没丧失警惕,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多看了两眼,当即要求追查!弟弟情人情急之下趁着混乱抢了艘救生艇逃离仙船……”
“好勇敢的女孩!”白钰夸道。
柏紫薇幽幽叹了口气:“勇敢的男孩,那是另一段凄凉故事,不谈了……还是年轻没经验啊,他从茫茫大海居然逃回湎泷港,躲到女朋友家里……”
白钰越听越摸不着头绪:“他是你弟弟的情人,却有女朋友?”
“可能就属于那种能屈能伸的类型……”
杭镜在旁边忍不住大笑,柏紫薇风情万千白了他一眼,续道,“他却不知港口那边屠郑雄一直派人监视,然后与追踪而来的吴伯秘书的人打成一团——屠郑雄想通过他得到我弟弟的消息,吴伯秘书急于杀人灭口,因为他一旦站出来指证会殃及很多领导,首当其冲就是张益平和吴伯。”
“从目前结果看屠郑雄赢了。”白钰道。
“大胜,”柏紫薇道,“混战中吴伯秘书指挥打手杀死了我弟弟的情人,殊不知他之前把偷拍的照片给了女朋友,而女朋友落到了屠郑雄手里并重重保护一路送到京都……”
白钰又把话题转回来:“柏总那晚说‘人命关天’到底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