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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结束晚上连出两件事起,宇文砚外松内紧在全辖开展轰轰烈烈的整风活动。自省部级以降实施批评和自我批评,人人写汇报材料,个个要在民主生活会上过关,内容涵盖工作、生活、廉洁、作风建设等等;又不准影响正常工作,只能每天下班后进行,搞得市县两级领导们人仰马翻疲惫不堪。
另一层焦虑是随着两位新常委加盟,宇文砚以等他俩熟悉情况为由顺势将相关工作继续后移:
一是对成明(程庚明)采取**措施;
二是增补町水市委书记、毕遵市长和上电市长三个空缺。
拜访老首长后,被责怪没有“和为贵”之余,老首长也含沙射影暗示甸西严厉打击古玩文物造假集团的规模与数量都听说了,“情不自禁”联想到晋西,“千万不可重蹈前人之覆辙”。
好在最后老首长仍答应尽最大可能“活动活动”,宇文砚羞愧万分同时暗自松了口气,表示谨遵老首长“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嘱托。
既然这样的形势,成明(程庚明)那边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黄海系至今态度暧昧一旦转入**流程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宇文砚不想给潜在对手任何借口或机会,继续贯彻一个“拖”字。
风声鹤唳之中,白钰有些心神不定。
眼看到了五月,离江珞斌约定的六月大限还剩一个多月,次级债券打包交易到底做不做?
前段时间浦滢滢、都建嵘四下奔走接洽潜在买家,也与省城的钱公子联系过,都有强烈的交易意向但都卡在劣资产估值环节。
既然次级债券,买家肯定要尽可能压低劣资产估值,以便转手时赚取更多差价;而对白钰来说,转让价格过低不如不做,否则反倒容易被虎视眈眈的庄骥东挑出刺来。
正规商业渠道搁浅下来,如果透过校友葛冰凯的柒顶基金出手自然完美无缺,将来劣资产增值后还能以逆回购方式返还给甸宝城投,那样形同当年方晟商界白手套,有点胜之不武。
好像高考,按理应该凭分数入学,你却通过自主招生、优惠正策降分录取,甚至从双江跑到藏北考试一样。
白钰需要花时间说服自己。
还有一个需要说服自己的是——尹冬梅。这些日子夜晚,每当入梦脑海便满天飞舞雪白的馒头,还有中间细细密密粉红色的缝隙,总让他欲.火中烧地半夜惊醒到卫生间冲凉。
那份离婚协议让尹冬梅彻底放飞自我,白钰心里还锢着沉重的枷锁,总不时地提醒自己还有蓝依蓝朵,还有温小艺……
最近大整风活动,尤其领导干部必须接受群众监督和批评,为避免麻烦温小艺都没敢回甸西,仍在京都跑省级保安公司手续;浦滢滢在外面频繁接触次级债券买家,穆安妮也听说整风活动的严肃性,退避三舍。
体内郁结的火气发泄不出去,眼前愈发飞舞白花花的馒头,白钰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偏偏这时,不知缪文军出于什么考虑,居然主动要求关苓发函正式邀请白钰参加许淮兰花节开幕式!
“缪书记特意关照国元书记邀请你,我也不清楚内幕,”别看尹冬梅私底下火热奔放,此时倒谨慎起来,“要不你试探下原因,别是谁给咱俩下套。”
“下什么套?哪个品牌?”白钰故意装糊涂。
尹冬梅道:“不要那个,干脆来个零距离接触。”
“好好好,我负责了解……”
她一开车,白钰立马败下阵来。
拨通缪文军手机旁敲侧击一问,缪文军爽快说有位老朋友过来玩想见你,正好利用兰花节机会聚一聚,最近天天开会累坏了吧?放松放松。
噢——
拿着邀请函分别找储拓、庄骥东请假,当天傍晚便来到毕遵事先约定的商务会馆,开门一看不由哈哈大笑。
果真老朋友,原来是当年经常在桦南喝茶鉴定喝酒的余先生!
关于余先生的来历,缪文军曾花了很多心思努力挖掘均无果,只知道祁琨能一直稳坐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与他有直接关系。
蓝依蓝朵初到京都,余先生女儿送了两大捧鲜花,并主动指点到哪儿买什么以及各种注意事项等等,那是在零号专案组两个**刚刚出台,京都传统家庭倍受打击的态势下,白钰始终心存感激。
不过当日分手之际,余先生没留联系方式因而中断音信,没想到历经数年余先生跑到毕遵来了。
“感谢令媛对我家人的关心照顾,”白钰紧紧握住余先生的手说,“后来总想找机会表达谢意……”
余先生截口笑道:“我不是来了吗?今晚多喝半壶就行,哈哈哈哈……来,看看我跑到山里农户家淘来的明代神像……”
白钰不禁莞尔。
这位余先生不象自己和缪文军纯粹为了接近祁琨勉力为之,是打心眼里喜欢收藏古玩。
这尊青铜神像高半尺,六条手臂,头戴五骷髅冠,身披虎皮,胸挂人头骨念珠。遍体缠绕着形态各异的蛇,六只手分别拿着:人骨碗,月形刀,人骨念珠,三叉戟,手鼓和金刚杵,身后有一大圈火焰背光,从头顶环绕至莲花宝座。
莲花宝座底款为“永乐年制”,左右两侧都刻有Krishna,白钰反复瞅了几眼不觉微微皱起眉头。
余先生知他心生疑忖,介绍道:“此乃梵文,意思是大黑天或大黑天神,直译为摩诃迦罗,原为古印度战神,后来成为婆罗门教湿婆即大自在天的化身,在藏传佛教密宗里大黑天是重要的护法神,是专治疾病之医神与财富之神。”
“喔——”
见白钰没表示什么,余先生继续说:“元代皇帝尊崇藏传佛教,元大都约有十多所喇嘛寺庙,明代永乐年间迁都北京后承袭了该传统,藏传佛教盛行一时,这个时期因此烧造了大批藏传佛教佛像,这尊就是永乐铜鎏金大黑天佛像,底款‘永乐年制’……”
白钰接口道:“底款四字篆书是对的,无论‘大明永乐年制’还是‘永乐年制’都没有楷书款,有则必假。”
余先生松了口气,道:“此尊青铜色泽古朴,铜质和手感均符合明代特征,佛像遍体鎏金几乎都剥落,但臂弯、缝隙、皱褶间仍隐约可见,说明并非做的旧,而是长年累月把玩后形成。”
“这个……”白钰掏出手机查了会儿,摇头道,“好像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余先生愕然问。
“关于藏传佛教佛像,中原地区流传极少,算是古玩收藏里的冷门,研究者也寥寥,我舅舅以前叮嘱说藏传佛教派系众多,诸神关系复杂晦涩,弄不好就容易被打眼,原则上少碰为妙,因此并未深入学习,”白钰笑笑说,“唯独之前工作需要偶然间掌握了几个梵文词,恰好今天派上用场,天意啊天意。”
“梵文词?”余先生下意识朝莲花宝座侧面的梵文瞟了一眼。
“梵文Krishna的意思并非大黑天,而是黑色,后来引申为黑天……”
余先生赶紧争辩道:“黑天就是大黑天嘛……”
“黑天是印度教广受崇拜的神祇,被视为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是诸神之首,世界之主;而大黑天是湿婆的化身,两位神压根不是一码事儿。再者莲花宝座上虽写着黑天,可这尊佛像造型却是大黑天,会不会明代工匠搞错了?以当时藏传佛教的兴盛程度绝不可能犯这等低级错误,因此依然是后人——很可能清代康乾年间那批工匠仿制,工艺方面尽善尽美然而随便找个梵文抄上去,是画蛇添足的败笔。”
余先生脸色很难看地在手机里翻了会儿,懊恼叹道:“又被打眼了!他娘的,早听说造假者专门挑深山老林农户家埋坑,没想到一头栽进去,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白钰安慰道:“清代康乾工艺拿到古玩市场大概值小几万,也具备收藏价值。”
“唉,我被那两个貌似憨厚的山民忽悠了,花了整整九万八!”
余先生倒不是心疼钱,被打眼才是收藏者心中永远的痛。
缪文军正好推门进来听到后半句,上前将神像捧在手里端详良久,道:
“若非梵文瑕疵实在天衣无缝,没事,明天我派市场执法大队去找那户人家晦气,非逼他把钱吐出来不可!”
“算了买定离手,没准人家也被骗了,”余先生到底心存仁厚赶紧阻止,“到毕遵本是闲逛散心的,别闹出一场官司来。”
“行,喝酒喝酒!”
缪文军取出软袋里装的茅台,“三人两瓶,不欺公平!”
余先生赶紧拱手:“我不行我不行,以你们二位为主,我是配角。”
缪、白知他酒量的确一般般,笑笑也不勉强,等热菜端进来后便开吃起来。
席间余先生提到一个人,令白钰全身一震——
钟组部干部四局局长张郧!
十年前钟组部机构设置调整后,干部四局专门负责地方省部级干部人事任免、职务和级别调整,管理范畴覆盖所有享受省部级待遇及部分重要地级市正职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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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又说了一个人——前钟组部副部长谢展佲,主管央企和大型国企主要领导干部的资深组织干部。
“张郧是展佲部长一手提携的,展佲部长是我姨表弟。”余先生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