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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的时候,李文森从床上爬起来。
白色的被单、白色的书桌,白色的墙壁。
外面的天色还半黑着。
她坐在两扇对开的宽大窗口中间,身上裹着乔伊薄薄的白色蚕丝被,修长的腿露在被子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薄薄的天光从乔伊的亚麻窗帘上透过。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手臂下缝隙里伸过来,拉过她腿上的薄被,帮她仔仔细细地盖好。
然后那只手臂顺势收紧,搂住她的腰,把她向后拉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醒了?”
乔伊从她身后覆上来:
清淡的嗓音,就像四月的天气。
李文森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推开他。
她沉默无声地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纤细的、空空如也的手指,一言不发。
像醒了,又像没醒。
……
“早餐有三文鱼、可颂、牛油果法棍和鸡蛋羹,你要起床吗?”
她的睡衣是中世纪款式的白色叠纱长裙,肩膀上只用一条薄薄的白色丝带简单地系了一个花结。
乔伊修长的手指缠着她肩上的丝带,慢慢地扯开。
宽大的蝴蝶袖骤然松开,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到手肘处。而他手搂着她的腰,在她白皙而瘦削的肩膀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还是,你要再睡一会儿?”
“……”
李文森被他搂在怀里,漆黑的眼眸望着白色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
不说话,不说话。
像个布娃娃。
……
山谷间的清风夹杂着山茶花的香气从窗户里灌入,她泼墨一般的长发被风撩起,一丝丝地,一缕缕地,掠过她的脸颊和他的睫毛。
但他并没有浅尝辄止。
而是顺着她的肩膀、锁骨,顺着她修长如天鹅一般的脖颈,一路吻至她的脸颊。
卧室门外,不知有哪里传来的水声,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乔伊一只手搂着她,让她整个人躺倒在他的臂弯里,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裙摆向下,握住她的脚踝,让她的长腿屈起。
身体也覆盖上来,从侧面吻住她的脖子。
……
那是那样细碎的、绵长的轻吻。
如同满树的零星的花朵被风摇落,一片一片地落在她脸上、手臂上、锁骨上。
她沉没在他的花海里。
举目四顾,一望无尽。
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
……
“不说话?”
他从山茶花一般馥郁的深吻里浮出水面,贴着她的面颊,轻声说:
“那就再睡十分钟,好不好?”
“……”
李文森还是没说话。
她躺在他的手臂上,漆黑的长发垂落,像海藻一样蜿蜒在白色的亚麻床单上。
他的手指勾起她的裙摆。
薄薄的缠枝丝被从她腿上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
花影摇晃,水声叮咚。
漫山莽莽苍苍的雪松,在风里匍匐跪拜。
李文森躺在床上,怔怔地望向窗外。窗外天空高阔,不见尽头,青灰色的山丘沉在雾气里,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她却看得那样专注。
她听不见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亲吻。
就像,他不存在一样。
……
他掬起她的长发,放在一边,从身后抱住她小小的、柔软的身体。
五指也顺着她的手臂滑.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密地交握在一起。
她那样纤细。
纤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抱住,一只手就能弄断,一只手就能毁灭,一只手就能杀死。
“你一直在看外面。”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
“你在看什么?”
“……”
李文森任他摆弄她的手指,良久,终于轻声回应了一句:
“在看海。”
“海?”
乔伊收紧手臂:
“海在哪里?”
“窗外。”
“窗外只有山。”
“不,那是海。”
一只灰色的鸟掠过天空,在空中落下一抹鸽子灰。
李文森盯着那只飞远的鸟。
海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岁月一样模糊,一下一下地拍击着礁石,在她耳膜边鼓噪着。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礁石消失了,海还在那里,人类灭绝了,海还在那里。
“你听到海浪的声音了吗?”
“没有。”
“我听见了。”
李文森静静地说:
“我醒着的时候,我睡着的时候,水壶沸腾的时候,咖啡豆磨碎的时候……海浪的声音一直在我耳畔,它无处不在。”
“你喜欢海?”
“不大喜欢。”
“那你为什么总要看着它?”
……
李文森修长的腿伸出床外,白色的裙摆散乱地铺在床上,纤细的小脚趾上戴着一枚红色的宝石戒指,小小的一粒,幽暗如同黑夜里的炭火。
“为什么?”
她微微仰起脖子:
“我也不知道。”
薄薄的天光,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从不曾有过其它东西,我也就只能去寻找大海。”
……
半明半昧间,房间里影影绰绰。
窗外是莽莽苍苍的雪松林,白色亚麻窗帘在微风里起起伏伏,一栅一栅光格的影子落在她面庞上。
而她的衣带早被他扯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是一个谜。
他像被她蛊惑一般,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落在她下巴,慢慢把她的脸转过来。
她漆黑的眸子望着他。
像是醒着的,又像还身在梦境里。
像在看他,他却在她眼眸里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
“我知道你想拒绝我,你一直如此。”
乔伊俯下身,吻住她的眼睛:
“但是拒绝无效。”
……
房间外有滴水的声音传来。
滴答,滴答,一声一声,无休无止。
李文森的手指抓住他的衣领,微微仰起头,他的吻就落到了她的脖颈上,一路向下辗转。
她宽大的蝴蝶袖子滑倒手腕,层层叠叠,如同堆雪。裙摆铺散在床上,修长的双腿屈起,昏暗的光线下,白皙得,就像笼着一层淡薄的月光。
乔伊把她搂在怀里,十指与她紧密地纠缠。
他的吻从她赤.裸的左肩滑过。
而她的肩带,早已散落在不可知的地方。
……
李文森从乔伊的桎梏里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领口,不让它们再往下滑。
手指却被乔伊捉住,一根一根地掰开。
“你不必如此。”
他隔着薄纱,吻住她削薄的锁骨:
“抱紧我。”
“……”
李文森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乔伊整个地抱起来,压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她一下子掌握不好平衡,手胡乱地抓向一旁的书架。一整排亚里士多德年代的古籍,达-芬奇-列奥纳多独一无二的手稿,还有十五世纪但丁《神曲》的手抄本,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她挣开乔伊的手,想把那些无价的书籍捡起来。
“不用管它们。”
乔伊握住她的手指,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轻声说:
“因为,我要开始吻你了。”
……
一点一点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一开始,就像雪花落在花瓣上似的,一落下,就融化了。而后逐渐炽热起来,不同于之前轻柔的吻,当他亲吻她的嘴唇时,力道近乎是凶狠的,她甚至能在他吻过的地方,感到灼烧一般的刺痛感。
乔伊在吻她。
她一动不动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漆黑的长发被他撩起。他微凉的唇游走过她蝴蝶一般的骨骼,辗转在她紧闭的双唇上。
她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在他怀里,乖顺得就像一只猫咪。
他让她向后躺到在他的手臂上,她就乖乖地躺到。
他屈起一根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于是她就抬起下巴。
……
但是,她从不回应。
就像,吻她的不是他,而是一只人形的生物,一种异形。
她毫不在意这副尘世的皮囊,他不让她拒绝,她就不拒绝,谁想要,也就任谁拿去。
……
李文森顺着白色的墙壁滑落下来。
她仰着脸,长长地睫毛垂下,遮住了她黑曜石一般漆黑的双眸。
他毫不在意地任她坐在在亚里士多德和达-芬奇的手稿上,俯下身,与她额头相触。
……
远处莽莽苍苍的山丘之下,出现了天空中第一缕晨光。
天亮了。
……
“如果你的世界不曾出现过其它东西,如果你的世界只有大海。”
亚麻窗帘在他身后高高地扬起。
半明半昧中,他半跪在地上,搂着她,像亲吻花瓣一样亲吻她的唇角:
“那就睁开眼睛,看着我……李文森,看着我。”
……
——看着我。
李文森蓦地睁开眼睛。
外面是阴天,窗帘被拉着。乔伊看了一半的书搁在床头柜上,上面密密麻麻,满是她看不懂的古文字。
古蓝色水晶雕花小盘里盛着新鲜的雨水,里面的山茶花已经被人换了一朵,正在微风中泛着细细的涟漪。
房间里空无一人。
李文森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伸手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大脑皮层像被一千头草泥马践踏过一样,根本转不动。
……
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人的夜晚和白天,是分裂的。
梦是我们大脑的另外一种机制,白天我们用语言思考,出现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以一句一句话的形式呈现。
但是夜晚不行。
夜晚我们用画面思考,回归了最原始的方式,语言从我们的大脑中消失,成了一帧一帧的图片。
即是梦。
……
李文森从一旁拿起她摔得不成样子的小手机,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就毫不在意地把手机扔进了床底。
既然是两种机制,就存在相互竞争。人从梦境中醒来时,语言机制就开始逐渐取代画面思维,占了上风。
这就是为什么梦有时会一点都想不起,而碰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时,消失的梦境又会一下子蹦出来的原因。
比如……
李文森刚掀开腿上的缠枝薄丝被。
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画面——
昏暗又混乱的夜。
薄薄的白色丝被从她腿上滑落下来,上面灰色丝线绘着的缠枝图腾,在稀薄的天光中,委顿落地。
而乔伊搂着她,贴着她的唇角,轻声细语仿佛呢喃一般地说: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
卧槽。
这个梦玩大发了。
李文森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从床上爬起来,把那床无比碍眼的缠枝薄被卷起来,和她的小手机一起,一并踢进床底。
……
而与此同时,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
乔伊坐在餐桌边,靠着椅背,正翻阅着一本薄薄的小说,从书的封面到书名都让人匪夷所思,叫《而河马被煮死在水槽里》。
这当然不是他的风格。
他对书的内容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李文森的笔记。
在这栋小楼里,伽俐雷尚且会阅读《荷马史诗》,只有李文森,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看这种毫无营养且一派颓废的垮掉派文学,是专业素养最低的一个。
伽俐雷在他左手边三点钟方向放了一杯水,即时距离精确到1.34分米。
随即它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夫人赢睡了两天,伽俐雷是否需要去叫夫人起床?”
“不必。”
乔伊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
“她已经醒了。”
“……”
电脑系统尚且没有探测出一点动静,先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您等夫人吃早餐等了许久了。”
它讨好地说:
“伽俐雷给您捏捏肩吧,百分百copy夫人毫无意义的按摩手法。”
“……不必。”
乔伊又翻过一页书本:
“你想和我说什么?”
“伽俐雷想和您聊聊那串密码的事。”
它的力臂作出一个emoji里“拜托”的动作:
“伽俐雷中心系统核心层密码是ccrn一级机密,历任所长发誓用生命来守护,但是因为您那位穿奇怪拖鞋色男人之间争风吃醋的行为就暴露了,伽俐雷想询问一下解决方式……”
“没有解决方式。”
乔伊漠然地打断它:
“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你自己解决。”
“……您真冷漠。”
伽俐雷漂浮在一边:
“伽俐雷一直觉得,只要夫人不在您身边,您和伽俐雷是就是一样的存在。”
一样的精细、精致。
以及……没有感情。
“是么?”
乔伊坐在清晨的日光里:
“对人类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形容。”
“对普通人类来说或许如此,但您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伽俐雷一旁冰冷的电子眼转了转:
“您有没有想过,说不定就是因为夫人不喜欢过于耀眼的东西,才这么久都无法对您动心?”
“……”
这一定是报复。
不过乔伊看上去并不在乎。他手里执着一支铅笔,划去李文森随手写在小说边的一个错误梵文单词。
“这句话真有意思。”
他把正确的单词写在一边:
“系统元件只有逻辑,而感情是非逻辑。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动心?”
他“心”字刚落,就听见他卧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打开。
他的心从卧室里走出来,散乱的长发乱糟糟地用一支铅笔盘着,脚上一只穿着凉拖鞋,一只穿着棉拖鞋,嘴里还叼着半块巧克力。
乔伊、伽俐雷:“……”
他的心……模样有点过于潦草。
不过乔伊极有绅士风度,当然不会对他同居室友此刻堪称混乱的着装搭配发表任何不当意见。
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淡淡地说:
“醒了?”
李文森:“……”
又一个被她遗忘的画面,因为他简单的两个字,无法抑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手臂下缝隙里伸过来,把她紧紧地抱住。
那是一个,充斥着山茶花清淡香气的怀抱。
手指的主人慢慢地扯开她系在肩上的丝带,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她的长裙滑落到手肘,而他搂着她的腰,在她光裸的肩膀上落下一个蝴蝶一般的吻。
然后,也是这样淡淡地问:
“醒了?”
……
李文森取下嘴里的巧克力,拉开盥洗室的门,又“砰”地关上:
“没醒,我等下还要睡一会儿,你先吃早餐吧。”
她今天早上起床方式不对。
等下一定要重新醒一次。
……
李文森走近盥洗室,发现大理石盥洗台上,牙膏再一次被挤好了。
她取下乔伊搁在精致笔架上的儿童牙刷,凝视了好一会儿,仍是打开水流,一点一点地把乔伊挤好的牙膏冲洗干净,重新在老胭脂盒里沾了一点。
她宽大的蝴蝶衣袖扫过水池。
一点水渍浸染了白色的叠纱布料,深深浅浅的痕迹,宛如眉黛。
李文森慢慢地放下牙刷。
她没有随时随地关注自己穿什么衣服的习惯,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中世纪款式的白色叠纱长睡裙。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抚摸过衣袖上繁复的织锦。
这条裙子,一千多根叠纱,两百多处绣花,每一根叠纱都是老裁缝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每一处绣纹都是手工定制。
当时买来极其昂贵,几乎用去她一个月的工资,但后来因为住进了乔伊的卧室,她再没穿过这样露肩膀的睡裙,就一直压在了箱底。
现在……为什么会穿在她身上?
她梦里,自己又为什么会穿着这条睡裙出现?
……昨天梦中那几个零星的画面……
到底是她大脑混乱的产物,还是真的发生过?
李文森手撑着盥洗台,伸手按住太阳穴。
她前段时间一直持续低热,已经头疼了很久,后来又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更是头疼得厉害。她昨天好像为了验证曹云山的精神状态就去了曹云山的公寓,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李文森盯着水池里自己的倒影。
记忆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金属粉末,一点一点回笼。
她被袭击了。
就在她走到曹云山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触发了伽俐雷的安保措施,一听高浓度□□向她喷来,她在三秒钟之内失去了意识。
那个时候,她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原本可以走出去。
但是她没有。
而是抱着一种她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看戏心情,选择与一个袭击者兼一位谋杀嫌疑犯呆在一个屋子里。
……
李文森从水池里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感觉头脑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抬起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扫胭脂和唇彩,她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透着一股苍白的死气。
眼底的青影也很重,唇边还残留着没卸干净的口脂,甚至还有一点沾到了衣领上……
等等。
沾在衣领?
……
半明半昧中,她手握着衣领,而乔伊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一路吻下去的画面,像哈维尔-多兰电影里色调浓郁的镜头,飞快地从镜子里掠过。
……
伽俐雷不是第一次给她卸妆,原则上来说除非死机,电脑是不会犯错的。
李文森蓦地拉开盥洗室的门。
乔伊听到响动,就抬起头来:
“早上好,文森。”
“……”
李文森避开他的视线:
“早上好,乔。”
“哦。”
他淡淡地嘲讽道:
“今天你终于不在盥洗室里游泳了吗?”
“……”
她坐在餐桌边,乔伊显然在等她一起吃早餐,因为她一坐下来,他就收起了书。
李文森脸上还滴着水,她拉开自己的椅子,漫不经心地问:
“伽俐雷,我昨天的睡裙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睡裙?”
伽俐雷飞快地调取了数据,欢快地说:
“哦,那和伽俐雷没关系,睡裙是先生亲手为您挑选并亲自为您换上的。那天先生不仅亲自给您换衣服,还亲自给您卸妆。老实说,先生对您的体贴和关怀不仅刺激到了ccrn所有单身的伽俐雷们,连西路公寓五号的全体电灯泡也差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
她没理会“单身的伽俐雷”这一句的槽点,难以置信地对乔伊说:
“你帮我换了……睡裙?”
“我没看出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伽俐雷摆好乔伊面前的刀叉,乔伊淡淡地说:
“你的口红散落在了玄关附近,沙发旁的地毯上有你的长发,显而易见,你不仅在被袭击后躺在了脏兮兮的地上,还在被袭击前在地毯上滚了滚,自动充当了那位数学工作者的家的吸尘器,我为什么要让一台吸尘器和我睡在一起?”
李文森:“……”
她面无表情地转向伽俐雷:
“换衣服这种事,你不会做吗,还需要你的男主人亲自动手?”
伽俐雷:“……”
它倒是想帮忙,也要看男主人愿不愿意。
就当时男主人把女主人抱回来的姿态,别说它给女主人换衣服了,连脱鞋这些琐碎小事,他也未曾假于人手。
“如果你在意的是名誉问题,那么大可不必。”
乔伊接过伽俐雷给她端的早餐,先放到了自己面前:
“别忘了,在历史学者的身份之外,我还是一位颇具声望的解剖师,见过的不下一万,你可以把自己当成其中一员。”
是美国用语里对无名女性尸体的统称,类似于中国的“张三李四”。
不凑巧,和李文森秘密网站上的朋友同名。
乔伊把李文森盘子里难切的食物都切成可以直接入口的标准正五边形小块,这才把盘子递回给她:
“你比还强一些,至少你不是□□。”
“……”
她接过餐盘,兴致缺缺地看着盘子里的牛油果法棍:
“谢谢。”
“不客气。”
……
今天的早餐一样毫无新意,周一和周二一样,周二和周三一样,他们日复一日吃的都是法国羊角面包、牛油果法棍和鸡蛋羹。
直到伽俐雷从保温箱里取出两只小碟子:
“今天加餐,日本津轻风格地道的三文鱼刺身。”
“……”
李文森刚喝了一口水,“噗”一声全呛了出来。
——三文鱼。
“早餐有三文鱼、可颂、牛油果法棍和鸡蛋羹,你要起床吗?”
他顺着她的肩膀、锁骨,和脖颈,一路吻至她的脸颊。
“还是,你要再睡一会儿?”
……
她的唇角还残存着那种被灼烧的触觉。
他的吻是冰雪,落在她面容上就融化。
又是漫长而缓慢的这折磨,一路烧着了她所有的感官神经,连皮肤都要融化。
……
在法国,羊角面包直译过去,就是可颂,中国的星巴克里用的也是这个名字。
落在衣襟上的口红,同时出现在现实和梦境里的叠纱睡衣……如果前两者,她还可以当成是巧合。
那么早餐食谱呢?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
“我问你一件事哈,乔伊。”
李文森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昨天被你从曹云山公寓接回来以后,一直是睡着的,对吧?”
”这我怎么知道?”
乔伊拿过她面前的鱼碟子,帮她把三文鱼处理好后,一块一块地蘸上酱汁:
“我有自己的事情,无法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三级残废的暂时待遇,你的鱼。”
“……谢谢。”
李文森接过盘子,回忆了一下那个诡异梦境里晨光初现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五点的样子,梦里乔伊……亲吻她的时间至少有一个小时。
这样再往回推算了一下的话……
“凌晨三点多。”
她有些紧张地说:
“高浓度□□会扰乱人的记忆,可能有些意料之外的不大好的事发生了,但是我不记得了,或者把它当成了梦。凌晨三点,那个时候……我是完全睡着的,对吧。”
……
乔伊慢慢地剃好自己的鱼肉,并没有直面她的问题:
“你的早餐还丝毫未动。”
“……”
李文森怏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早餐,闻起来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但这种健康食品又能美味到哪里去。
她随意叉了一块牛油果法棍放进嘴里:
“我换个方式问,昨天晚上凌晨三点,你是完全睡……卧槽今天的牛油果绝逼要逆天了。”
“不许说脏话。”
乔伊抬起头,语气有一点冷:
“你和那位数学家不过呆了一个白天,就把他糟糕的用语习惯都带回家了?”
“抱歉。”
李文森又叉起一块牛油果法棍:
“伽俐雷德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居然能把牛油果这种吃起来像呕吐物一样的东西做出清爽的口感来,值得表扬。”
伽俐雷瞥了乔伊一眼,心虚地接受了称赞。
乔伊看她连吃了好几口早餐,基本摄入了必备的热量后,才淡淡地开口道:
“你不会无缘无故执着于一个问题,昨天凌晨三点,发生了什么事?”
……
“不是什么好事。”
李文森垂下眼眸:
“你告诉我当时我是不是睡着的就好。”
乔伊盯着她的眼睛:
“你做梦了?”
“……”
“梦见了谁?”
“……”
“我?”
“……”
“你梦见了我什么?”
“……”
李文森慢慢地搅拌着碗里的鸡蛋羹,忽然抬起头,惊讶地说:
“乔伊,你什么时候换了新手表?”
……
乔伊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腕间的手表上。
细碎的钻石,素银表面,宛若流光。
李文森凝视着那圈细碎的小钻石,总共七颗,克拉数不大,切面也刻意切得凌乱,一些侧面险峻,近看有料峭之感。
“很漂亮。”
“谢谢。”
乔伊平静地说:
“虽然这块表我已经戴了七年。”
李文森:“……”
“顺便提醒你一下,你七年前第一次见我想要没话找话的时候,和三年前我约你去印度而你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
李文森:“……”
“所以你这么紧张,还如此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是因为梦见了我的什么事?”
乔伊勾了勾唇角:
“不说吗,那就让我来猜一猜……”
“……”
李文森忽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冰箱边,想给自己取一杯酸牛奶压压油。
结果一开门,就被冰箱里血淋淋的场面震住了:
“乔伊。”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冰箱里至少八十只有着明显解剖痕迹的鸟类尸体:
“这些鸟是你抓的?”
“当然。”
乔伊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
“难道是它们自己剃光了毛,飞到冰箱里来的?”
“可你捉这么多鸟做什么。”
李文森按了按太阳穴:
“你是要在我们家开野味馆吗?”
“这只是理由之一。”
乔伊切开面前的鸡蛋羹:
“理由之二,是我可以完全确定,ccrn里飞来的鸟都是纯天然的生物体,我解剖了它们每一只的肌肉纤维,没有发现任何电子芯片的存在。”
……
所以,这些鸟真的都是外面飞进来的。
ccrn的防护网,失效了。
……
不过……李文森望窗外,现在压根没心思管ccrn的事。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的梦。
“我要求奖励。”
乔伊毫无停顿地说:
“在你跑到那个毫无才华的数学家公寓里与他谈人生谈理想顺便伤害自己违反协议的时候,我在家里解剖了一百五十八只鸟类帮你解决了困惑,理应得到奖赏。”
“什么奖赏?”
“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
李文森转过身:
“噩梦罢了。而且我没有违法契约。我知道你怀疑他是那天晚上把我推下去的人,但在不违反第零定律的情况下,ccrn禁止谋杀,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阿西莫夫机器人第零定律——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
除非,这个人,伤害了全人类的利益。
……
“所以你就亲身试险,想用自己去验证他是否有伤害你的倾向?”
乔伊点点头:
“这的确不叫伤害自己。”
“我没受伤。”
“嗯,只是被高浓度□□弄晕了整整三个小时,再加并发症足足昏睡了快两天罢了。”
乔伊拿着叉子,平静地说:
“在你波澜壮阔的一生中,这的确称不上受伤。”
“……”
“还蠢到在地板上躺了一下午,导致你在半个月的低热后,昨晚体温又飙到了39摄氏度,现在又开始了低热。不用我提醒你长期低热比高烧更可怕。如果不是因为普通炎症,很可能就是因为组织结构发生病理性改变,造成永久性损害。”
乔伊微微笑了:
“不过在你颠沛流离的一生中,这也的确算不上是自残。”
“……”
李文森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梦里,他俯下身亲吻她的模样。
那样细碎又绵长的轻吻。
落在脸上,就如冰雪降临。
但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在梦里,他表现出的熟稔,和她表现出的顺从。
从一开始,他吻她肩膀时,就没询问过她的意见。
他抬起她的下巴寻找她的唇角,就像寻找回家的路,是已经亲吻过千百次的那种熟练。
……
而至于她。
嘿,七年的好基友都快把她剥光了。
她怎么能那么乖乖地任他抬下巴就抬下巴,让躺倒就躺倒?
……
她看着他自若的神情:
“你心情很好?”
“嗯。”
他又为她切开一片牛油果:
“因为很少看见你那么顺从……”
他准确地猜出她心里所有的关键词,刻意顿了顿,欣赏完她的脸色后,才接着说:
“顺从地主动吃牛油果。”
“……”
李文森泰然转身:
“我今天一天都在家,你要奖励的事情等下再说。”
“你去哪儿?”
“地球转太快了,我去马桶盖上静一静。”
……
李文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后,伽俐雷扬了扬不存在的眉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伽俐雷就是知道,您此刻正在故意捉弄夫人。”
“是么?”
乔伊放下叉子,站起来:
“如果这就叫捉弄,那就当我在捉弄她吧。”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乔伊在窗前回过头。
他身后的窗口浮动着烟岚,远处又有青山如黛,满山的雪松和着风声朝一个方向起伏,如同大海。
……
“嘘。”
而他坐在大海前,逆着光,竖起一根手指贴住嘴唇:
“这是,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