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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详被他逼住咽喉,动弹不得,手却紧紧掐住了冯妙的脖子。他在手指上渐渐加力,狞笑着对元宏说:“皇兄,当年你发现林琅已经不是完璧的时候,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呢?你很想杀我吧?可惜啊,要是你的刀子敢再往前一寸,我就当着你的面掐死这个姓冯的,你试试啊,看是你够狠还是我够狠。”
元宏面色阴郁,却不说话,只把刀子一点点地向前推去。元详的手越收越紧,却也不敢真的立刻要了冯妙的命。他心里清楚,这已经是他最后一点倚仗了,如果真的掐死了冯妙,只怕元宏手里的利刃也会立刻毫不留情地割下去。
冯妙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嘴唇开始渐渐发白,身体贴着墙壁直往下滑,却硬被元详扣住。她抬起一只手想摸一摸元宏的衣角,将近二十天没见了,她真的很想、很想他,却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见。可只差一点点,指尖却怎么都够不到近在眼前的袍角。
元宏却一眼都不看她,对着元详笑道:“你跟朕耗着时间,究竟是在等什么呢?等元恂来跟你会合,一起攻破皇城?还是等东阳王拖住了洛阳城内的几位宗室亲王,再回来救你?”
元详的脸色微微变了,这几句话比刚才突然出现的任城王府亲卫,更叫他惊骇。他跟东阳王的密谋,元宏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好弟弟,你知道趁着外城刚刚换防的时机动手,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元宏继续笑着说话,好像真的是在教导他一般,“可现在任城王的亲卫已经进了内宫,东阳王自然没能拖住他。元恂的人没到,自然也是在路上出了状况,你——还能等来谁?”
虽然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元详清清楚楚地知道,今晚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他孤注一掷似的拼死一搏,最终却仍旧一无所有。元详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像笼中的困兽一般,瞪着血红的双眼。他抬起另一只手,对着元宏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拳,口中叫嚷着:“我是不如你,那又怎样?我得到了林琅!就连你的太子也是我的儿子!你能怎样?”
他原本觉得毫无希望,才不管不顾地随手一推,可元宏挨了这一下,却发出一声闷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里握着的匕首也掉在地上。
元详一愣,接着仰头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会有那么一点不忍心杀我,原来东阳王说的都是真的,你已经中了毒活不了几天了。”
“那正好,幸亏你给她安排了这么僻静的住处,别人一时半会都找不到这里。”元详脸上近乎疯狂的笑意退去,换上了恶毒的恨意,“在方山陵寝那次,没能弄死你们两个,实在是便宜你们了。今天我就先让你看看,你心爱的女人怎么被别人压在身下,然后再送你去死!只要你死了,即位的仍然是太子,今晚擅自入宫的任城王才是乱党!”
他撕下床帐,把冯妙的双手扣过头顶,捆绑在床栏上。冯妙知道挣扎无用,索性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无论元详要做什么,她都绝不会哭喊求饶,因为她不愿被人捏在手里要挟元宏。
元宏捂住胸口,想要俯身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可胸闷头疼的病症,让他的动作远不如从前迅捷灵活。
元详从床榻边快步冲过来,脚尖一抬便踢飞了地上的匕首,他双眼之中满是报复的快意:“去捡啊!你不是最厉害的么,能抢在我前面猎到白狐,逗得林琅死心塌地的对你,现在是怎么了?”
元宏被他踢中右手腕,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他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乱,甚至还带上了几分从容不迫的笑意。
元详最恨他这副似有似无的笑意,上前扯住他胸前的衣衫:“只管摆你那副泥菩萨一样的架子吧,等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小腹上传来一股凉意,他惊讶地低头去看,一柄三寸长的短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
“好弟弟,”元宏微微笑着说话,“虽然你必定用不上了,但朕还是再教你最后一次,兵、不、厌、诈。朕敢一个人来这里,身上怎么可能只带一柄刀呢。”他不顾李夫人的劝阻,昼夜不停地赶回来,的确已经引得病症发作。可他一直跟元详言语周旋,等到元详放开了冯妙,又主动欺身上前,才给出了致命一击。
元详双手撑着地想要站起,元宏握住剑柄轻轻一转,剧痛就让他无法动弹。“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想明白么?”元宏的笑意中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嘲讽,“林琅说她想要白狐毛,就是为了跟朕合演一出戏,诱骗你射中朕的左臂,朕才能隐瞒住所有人偷偷习武。朕从小左手就比右手灵便,后来又刻意练习,这只被你射过的左臂,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出其不意地救了朕的命,今天也用在你身上,谢谢你当年射了朕一箭。”
短剑在元详身体里缓缓搅动,他瞪大了双眼,像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一样看着元宏,那时候元宏还不到十岁,就能想出这样思虑深远的计谋来,骗过了所有人。元详痛苦地抽气:“你……难道……你的病症也是假的?”
元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他把手指撮进口中,发出一声长而尖锐的呼哨。一名玄衣卫破门而入,用绳索将元详牢牢捆住。
“把他关起来,挑断手筋脚筋,留着他的命,日后还要取口供,”元宏仍旧坐在地上,冷着声吩咐,目光扫了一眼他掐过冯妙的那只右手,“这只右手,捕只野狼来,好好地喂一喂。”
玄衣卫推着元详向外走去,看见元宏一直坐在地上,并不起身,元详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元宏给诓骗住了。元宏小时候的病症是假的,这一次的病症却是真的,可元详已经明白得太晚了。
等人走远,元宏遥遥晃晃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床榻边,解开了捆住冯妙的床帐。冯妙又急又怕,气喘连连,身上不住地发抖。元宏把她勒得发红的手腕,捧在胸口反复揉捏,低声安慰她说:“妙儿,朕来了,别怕了……”
可冯妙仍旧只是抖,好半天才大声哭出来。元宏心中一痛,只当她是吓坏了,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抚摸着她垂在背上的头发。冯妙贴紧他的胸口,哽咽着问:“是不是真的?”
“什么?”元宏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中了毒,快要死了?”冯妙的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住元宏的衣襟。
“妙儿,”元宏吻着她的泪眼,“朕的病症的确有些难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李冲已经帮朕找了一个很好的医者,你要相信朕,朕答应你永不分离,就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天亮时,闯进宫中的乱党和城楼上的北海王亲卫,半数被当场斩杀,还有一半被任城王的人擒获。听到任城王的亲卫赶来报信,元宏的神色才略松了几分,疲惫交杂着一阵阵闷痛涌上来。
素问满身狼狈,已经悄悄退出去。冯妙扶着元宏在床榻边坐下,一面用湿帕子给他擦脸,一面听他讲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元宏接到任城王送信当天,也同时接到了始平王元勰送来的密信。元勰带着新婚妻子在平城祭拜先祖,无意间发现了东阳王世子日日与太子元恂密谋,频繁出入平城守军的驻地。一切迹象都表明,正有人挑唆太子谋反。在宫中,一定还有人与太子元恂里应外合。
始平王身边带的亲随并不多,他只能尽力拖住太子,却没办法直接调兵镇压。元宏思量再三,命李冲调集人手去平城,又叫身边随行的太监扮成自己的样子,乘着御用的车驾沿官道返回洛阳。而他自己,则日夜策马沿小路赶回来,混在任城王的兵卒中,提早进了皇宫。
他刻意略去了李夫人说得严重的部分,不想让冯妙太过担心,理着她鬓边的碎发说:“朕一进皇宫,就往这里来了,把其他地方交给了任城王去处理。朕怕极了,就算从前太皇太后想废了朕时,也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怕来得迟了,你已经……”
冯妙知道他的意思,仰起头贴住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皇上,所幸现在已经没事了。”
元宏沉思片刻说道:“恐怕不是没事,而是马上要有大事了。其实朕刚才说的话,一大半是为了吓住元详,也是为了诈他的话,看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党。朕的大军都在南线边境上,东阳王的兵马却全都在洛阳城内,随时可能攻入皇宫。勰弟那边,因为来不及调动,也不知道能拖住元恂几天。朕倒不担心元恂,他胆小没什么主见,可东阳王世子在他身边,这对父子,都是狠角色。”
冯妙从他怀中起身:“皇上,眼下的情形危急,你身上的病症,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那些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朝臣们,恐怕都要孤注一掷,转去支持东阳王和太子了。”
她抹去泪痕,用一双小巧的手,捧住元宏的面颊,双眼注视着他下颔上的胡茬:“不管有多难,我都会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