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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笑得眉眼弯弯, 周家在村里风评好, 她沾了光, 身份跟着水涨船高, 大家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 不只是如此, 赵二两跛脚之事再无人提及, 看似和善多了,都是黄菁菁的
功劳。
关于周家的动静,秦氏心里也纳闷得紧, 瞅着空闲的时候,抱着田子去新屋找黄菁菁唠嗑,作坊建成, 依着周家如今的势头, 搬家铁定是要请客的,她先和黄菁菁打声
招呼, “搬家缺人你可得首先想到我, 别看我体力比不上年轻人, 但手脚麻利着呢。”
赵吉瑞和刘大在作坊里起灶台, 听说要八台灶,八口锅, 不知什么事这么神秘。
黄菁菁正煮猪食, 猪疯涨的时候, 吃得多,一天要煮两锅猪食, 听了秦氏的话,黄菁菁边往灶眼塞柴火边和她说道,“真缺人帮忙少不了你的,请客的事儿还没想过,老
二带着二两砍竹子去了,一切准备妥当再说吧。”
既是建作坊大量卖佐料粉,一切工序都得考虑清楚了,佐料粉请人磨,一天下来算工钱,竹篮子的竹篾他们自己出,竹篮子请人编,工钱按竹篮子的多少算,把竹篾
稍作处理,防止有人冒充他们家的竹篮子卖佐料粉。
周士武思虑周全,作坊的事人手充足,没她和老花插得上手的地方。
“成,你们家三个儿子都成才了,你安心享福就是了,你去村里转转,多少人羡慕你哦。”秦氏听锅里沸腾了,行至灶前,揭开锅盖,拿铲子搅了搅里边的红薯,问道
,“是不是把粉倒进去?” “你坐着,我来就是了。”黄菁菁拍了拍身上的柴屑,把红薯藤磨成的粉一点一点倒进去,手拿着铲子不停搅拌,回秦氏之前的话道,“都是过苦日子过来的人,他们三
兄弟有今天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我看大两二两也是出息的,大两心向着你呢。”
大两媳妇早先闹腾得多厉害,眼下呢,安安静静闷不吭声做事,婆媳关系如何,当儿子的起到关键作用,若大两是个耳根子软的,墙头草两边倒,家里还有得折腾呢
。
秦氏眉梢浮起了笑意,“他是长子,敢像王麻子那样有了媳妇忘了娘,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说起王家,秦氏难免为王婆子感到难过,王婆子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王麻子受了伤躺在床上,王婆子和郑氏是水火不容,生怕郑氏背着弄死王麻子远走高飞,守
着郑氏,督促她起早贪黑的干活,谁知王麻子只看到自家婆娘的难处,把自己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养好伤,和郑氏联手对付王婆子。
可怜王婆子花钱买个媳妇想给儿子传宗接代,到头来却把自己逼到那种份上,她不由得叹气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王婆子虽说咎由自取,但王麻子太不是人了些,说
什么王婆子不干活,成天大声吆喝,往后不给她养老,娶儿媳,真的要擦亮眼啊......”
黄菁菁想说宁缺毋滥,念及秦氏她们根深蒂固的观念,没有吭声。
她把粉全部在锅里搅匀,随后铲了些出来放桶里凉着,取下腰上的围裙和秦氏走了出去,米久追在田子身后,田子背过身,不想搭理人的模样,秦氏看他拿的米久的
轮子,上前呵斥道,“田子,把轮子给米久弟弟,是米久弟弟的,你是不是抢他的了?”
忽然出声,吓得米久身子瑟缩了下,转头看清是黄菁菁,咧着嘴笑了笑,指着田子道,“哥哥,哥哥。”
黄菁菁看秦氏有些生气,拍了拍她胳膊,宽慰道,“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米久天天玩,估计都玩腻了。”
她上前摸了摸田子的脑袋,转身拿了几块糕点出来,带着他们去了作坊,这些天作坊忙,有人扛着竹子进进出出,周士武站在马车旁,低头和村里的一位老人在说话
,米久甩开黄菁菁的手,迈着腿欢快跑了过去,“爹爹,爹爹。”
周士武转身,笑着招了招手,继续和对方说话,“李叔,您是编竹篮的老把式,您编的竹篮子精致,不会不要您的竹篮子,至于李大他们,您看看他们是帮着编竹篮还
是花竹篾,都成,关于竹篮子的事儿,还请您回村向大家解释解释,暂时不收竹篮子是想等作坊建成,大家依着规矩来,至于谁家有竹子的,我花钱买。”
李老头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顿时眉开眼笑,抖着手里的烟杆子道,“有你这句话,李叔我就放心了,这些天,村里人皆七上八下的,谁家日子如何你也看见了,难得
有个挣钱的活计,大家都怕没了啊。”
编竹篮子轻松,还能挣钱,到了他这种岁数能遇到这种好事,当然要抓紧了,大家担心让周士武厌恶,不好意思上门询问,他性子急躁,不听到确切的话不踏实,故
而上门问个清楚,好在,是他想多了,周家会一直收竹篮子,还会请专门的人负责花竹篾,他们只编竹篮子就是了。
“李叔,您和大家说,没有的事儿,别想多了。”周士武语气温和,没有丁点架子。 这让李老头分外高兴,回村后,转达周士武的话那叫个神采奕奕,周士武不像赵吉良,仗着手里有点钱就看不起人,难怪周家日子越过越好,故而,囤积了竹子的人
家主动抬着到作坊来,那些竹子是他们去亲戚村砍的,没有花钱,故而也不肯收周士武的银钱。
忙活十来日,作坊的大事小事皆完成了,周士武着手安排作坊的人,八台石磨需要两个人忙活,八口灶需要人生火,炒米粉,加上负责将竹子花成竹篾的人,周士武
准备请四十四人,除去赵吉瑞负责灶台,刘大负责石磨,赵二两负责竹篾和竹篮子的验收。
准备就绪,周士武将请人的消息放了出去,村里一窝蜂跑了过来,站在作坊外叽叽喳喳夸自家人好话,为此有人甚至大打出手,闹作一团,周士武站在台阶上,扬手
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身长玉立,深邃的眉目间尽是庄重,大家忽然就安静下来。
“作坊按月结工钱,做满一个月才拿得到工钱,不分农闲农忙,田地还有农活,都来作坊,农活谁做,建作坊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若是大家到了农忙甩手走人,作坊
怎么办,还请大家想明白了,否则到时候闹起来大家难堪。”他神色肃然,大家不敢一窝蜂往跟前凑了。
来作坊一年四季能挣钱不假,总不能不要田地的庄稼了。
看众人脸上似乎平静了些,周士武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丑话说在前面,进了作坊起码要做够四年,四年后不想做了才能离开,中途离开,要扣工钱不说,若是把作
坊的事儿告诉外边人,告到县老爷跟前可是要吃牢狱饭的。” 说到这,众人脸上的热络明显淡了许多,周士武心头了然,掷地有声道,“我们原本可以去外边请人,想着是同村的,故而先照顾大家,能寻着门挣钱的路子不容易,
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要是想留下的就到花叔那说一声,品行端正,为人耿直者才能来做工。”
后边这些话是黄菁菁教他的,集市上有好些人家卖佐料粉,万一请了些大嘴巴的人把磨佐料粉的流程说出去,他们家生意会收到巨大的冲击。
今年最紧要的就是把作坊的名声传出去,多签些契约,如此的话,作坊的生意才会好。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慢慢有人朝老花移去,是秦氏,她直言道,“我老婆子上了年纪,田地的活帮不了多少忙,来作坊帮忙好啊,不说其他活如何,生火不成问题......”
她打开了话匣子,接下来又两三个人朝老花挪去,活计分轻重,工钱自然不同,这点周士武让赵吉瑞和大家说清楚了的。
竹篮子的人没有算在请的人里边,只因竹篮子是按个数算的,农闲多编些,农忙少编些,能让村里汉子腾出时间做农活。
黄三娘站在人群中,有些跃跃欲试,但看周士武紧绷的情绪,又忍住了,以周士武的性子,如何会让自己进作坊帮忙,她回眸瞅了眼身后的三个儿媳,大儿媳性子憨
厚她离不开,二儿媳妇把周士武得罪了,三儿媳妇要带孩子没空。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挣钱的机会被别人拿去。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想清楚的人回过神来,纷纷上前要老花留个名额,不一会儿就有五十多人,周士武叫着赵吉瑞和刘大商量了通,患均不患寡,尽量一户人家挑一
个,不得罪人。
人请好了,接下来就是练习,生火和炒米粉是关键,周士武和周士仁亲自教导,赵二两则和李叔他们聊编竹篮子的步骤,作坊热闹了一天,太阳西沉,作坊才安静下
来,周士仁回镇上去了,周士武住在作坊,纵使累得筋疲力尽,但聊起作坊的事儿,双眼泛着锃亮的光。 “娘,后天就开始忙活了,您看看我还有哪儿没有思考周全的,提出来好跟大家说说。”作坊的章程是他依着豆腐作坊的依葫芦画瓢,但黄菁菁补充了很多,尤其是竹
篮子,用不着写上周家的名号,往后只要看到竹篮子的编法就能明白一二,多亏赵二两手巧,将竹篾破开,在正面编了朵花儿出来。
黄菁菁给他夹了块肉,让他吃了赶紧回作坊休息,“没什么补充的了,你出门跑生意,凡事多留个心眼。”
周士仁守着作坊,周士武则外出卖佐料粉,争取多拉拢些客户,有生意,作坊才能运营,想了想,她道,“外镇若是有自己卖佐料粉的,你同意他们也好,强龙斗不过
地头蛇,别什么都想自己来。”
周士武说了一天的话,声音有些嘶哑,点头道,“娘,您放心就是了,我明白的,批发给他们,咱也能挣钱。”
刘慧梅坐在旁边,认真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她从上回搬过来就没再搬回去,黄菁菁不撵人,她便故作不知,骂她死皮赖脸也好,装傻充愣也罢,对自己好的比什么都
重要,她抬起头,看向周士武,踟蹰道,“二弟,作坊还要人不?”
周士武蹙了下眉,语气冷淡了很多,“大嫂想说什么?”
“大双小双年前就能断奶了,我听花叔说明年不养猪了,想让他们照顾大双小双,自己挣点银钱。”她和周士文和离了,总要为自己打算,回娘家是不可能了,刘桩做
贼被稻源村的里正撵出了村,肖氏对她恨之入骨,她想找门活计,为自己将来打算。
周士武侧目看向老花和黄菁菁,“明年不养猪了?我也想和娘说这事呢,作坊生意走上正轨肯定是能挣钱的,您和花叔好好享福就是,别太累着自己了。”
老花喂米久吃着鸡蛋羹,抬眉道,“是啊,明年侍弄家里的两亩菜地就是了,其他就不管了。”
养猪的话太累人了,成天到晚惦记猪草,生怕猪没吃的,比照顾米久都累,家里不缺钱了,犯不着把自己折腾得辛苦,不养猪,他能腾出更多时间做家务活,黄菁菁
也轻松些。
“是啊。”周士武附和了句,看刘慧梅还等着他答案,顿道,“明年再说吧,大双小双这不还没断奶呢。” 要他说,黄菁菁的体力照顾两个孩子压根照看不过来,但大双小双是他大哥的孩子,没理由黄菁菁帮他带了米久,轮到大双小双就不肯了,他朝黄菁菁道,“娘,若是
您忙不过来,就在村里请个帮工,咱给她工钱就是了。”
黄菁菁好笑,又替他夹了块肉,“当自己有多少钱呢,作坊养着一帮人,你不勤快些,有你哭的时候,还请人,过几年再说吧。”
周士武孝顺,她心里自然欢喜,但不养猪,日子就清闲多了,且蔬菜不是一年四季都有,闲暇的时间多的是。 “娘,您等着,我看作坊是能挣钱的。”南边那位商人愿意花五十两买佐料粉的配方,一定是看出佐料粉能挣钱,否则哪儿愿意花那么多钱,别人行的,他没理由不行
。
“知道了,赶紧吃,吃了回去睡觉,明天还得继续教大家,事情多着呢。”黄菁菁催促道。
村里人吃苦耐劳,学了三四天的工夫渐渐摸出门路,待炒出来的米粉刚刚好的时候,左右帮工都开始忙活了,刚开始阶段,大家异常兴奋激动,一天下来没有偷懒的
,赵吉瑞他们负责监工,早上做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每做一个时辰能休息会儿,中午能休息一个时辰,让大家别太辛苦了。
作坊烟囱一整天冒着青烟,柴火一捆一捆的往作坊拉,柴灰一背篓一背篓往外背,村里竟无一人打听内里的事儿,外村来买佐料粉的客人问起,他们还会让别问,黄
菁菁清楚大家是担心吃牢饭,和作坊帮工的人签了契约,作坊里边的事儿不能和外边人说,这点来看,村里人普遍还是老实的,生怕说错话坏了事。
作坊的名声散开,有主动上门找周士武做生意的,周家名下算有两门值钱的生意,除了佐料粉还有按捏,按捏的生意好,刘氏和徐氏要忙活到很晚,徐氏常常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回村,挣了钱跟风的人就多了,镇上多了按捏铺子,他们不敢明晃晃的按捏全身,打着按捏腿的招牌,一家人开的铺子,男女都能接活,刘氏不怎么出去串门
,不知晓此事。 黄菁菁则不放在心上,便是方家也不当回事,周家和方家在按捏这块积攒了许多老主顾,尤其周家,来按捏的多是镇上的老太太们,她们看着周家起步的,刘氏手艺
如何比谁都清楚,哪儿会冒着风险选择别家。
有人想买按捏的手艺,出价高达二十两,周士武想也不想给回绝了,作坊能持续多久尚不可知,按捏是他们全家保底挣钱的路子,哪儿能断了,但他八面玲珑,不会
轻易得罪人,主动提出可以批发些佐料粉给他们,外镇的集市还没佐料粉卖。
一来二去,又促成了几桩生意。
佐料粉的生意蒸蒸日上,在刘青考中秀才请黄菁菁做席面后更是又上了层楼,刘青成了稻源村唯一的秀才,出门做客的次数多,每一次他都会拿周家的佐料粉当伴手
礼之一,拿黄菁菁的话说,成了周家的活招牌,主动找他的酒楼铺子多了很多,便是桑镇都有人慕名而来。
周围几个县城就没不知道粉蒸肉的,吃粉蒸肉,必不可少的就是周家的佐料粉,这几乎成了招待客人的基本菜肴。
又东去秋来,到了一年最忙碌的季节。
稻穗黄了,黄灿灿的随风晃动,清澈澄明的稻田里,偶有一两只小鱼游过,穿着麻布衣衫的汉子光脚踩下,顿时,周围的水浑浊不堪,汉子弯腰搬起缺口的石头,只
听汩汩的水流缓缓下流,在缺口盘旋成细小的漩涡,旁边稻田干活的人抬起头来擦汗,视线扫过汉子,朗声道,“周二,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周士武蹭了蹭脚上的泥匠,站在田埂上,飞扬的眉梢扬起浅笑来,“回了,李叔,忙呢,明天作坊休息四天,李大他们能下田干活了。”
“他今早和我说了,田里的事儿又不多,哪儿用得着休息。”
周士武答了句,到水清澈的地方洗了脚,穿上鞋子朝村里走,道路两侧,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大多是翻新过的,漏风的墙壁重新刷了层泥,看上去跟新的一样,牛拴在树边,他刚解了绳子,对面竹林冲出来一帮孩子,为首的七八岁,见着他,齐声喊了声周二叔,他乐呵的应了句,从背篓里抓了把糖,每个孩子分了点,随即坐上牛车,
挥着鞭子缓缓离去。
经过菜地时,他的目光落在弯腰移栽菜苗的妇人身上,跳下牛车,大喊了声,“娘,我回来了。”
不待闻声转头的黄菁菁有什么反应,他旁边搓泥巴汤圆的孩子先反应过来,扔了手里的泥,稚声道,“爹爹回,爹爹回。”
周士武脸上笑意更甚,忍不住提醒,“你慢些,爹爹给你买了糖,桃花姐姐和梨花姐姐呢?”
米久指着屋子,两只食指碰了碰,“绣绣,花花。” “怎么弄得这么脏了,大双小双弟弟看见你肯定要笑话。”周士武嘴上说着生,待米久走近了,他蹲下身,仔细替他拍掉身上的泥,这时候,黄菁菁的声音传来,“你先
带他回去,我把菜苗移栽完了就回。”
周士武没有丁点墨迹,抱起米久放在牛车上先回去了,不一会儿,又抱着米久折身回来,到菜地帮黄菁菁的忙,“我去宅子见过花叔了,他说明天和三弟一起回来,大
双小双睡不惯宅子的床,夜里闹腾呢。”
“嗯。”黄菁菁扶着腰直起身,缓了缓呼吸,弯腰弯久了,腰酸疼得厉害,她道,“你大哥忙不忙?”
刘慧梅凭着自己的本事搬去了镇上,大双小双交给她和老花照料,时不时的,老花会带着大双小双去镇上陪周士文,住几天就回来,都成习惯了。
“比以前忙些。”周士武移栽菜苗的动作迅速,边干活边道,“东家说等外镇的铺子开起来大哥就不用这么忙了,只需要时不时核对铺子的账册即可,那时候,大哥就有
空照顾家里的生意了。”说到这,他抬头瞅了眼黄菁菁眉眼,今年没有养猪,只种些蔬菜,黄菁菁气色好了很多,看着甚是有精神,追根究底,往年都是给累的。
“对了娘,大哥说在外镇遇着四弟了。”周士武低下头,专心致志扶着菜苗,轻轻拢上土盖住菜苗根部,语气有些云淡风轻。
黄菁菁嗯了声,不知该说点什么,沉默许久,才道,“他过得怎样?” “不知道,大哥没说。”出门谈生意,和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周士武对周士义的事儿就看得愈发淡,黄菁菁能为他向罗三下跪,仁至义尽了,过得好与不好,都是他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