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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一日的厮杀,累及不少无辜百姓,如今的长街显得格外冷清。百姓们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这是天子脚下,却也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可是夏雨知道,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不管发生多么惨烈的事情,等到时间推移,伤口就会逐渐抚平。花灯璀璨,会让人忘了曾经的鲜血与厮杀。如果说记忆是一种刻骨的存在,而人,最喜欢用遗忘来麻木心头的恐惧。
站在当日斗笠男子站过的地方,夏雨环顾四周,眉头微蹙。慢慢蹲下身子,夏雨似乎在找寻什么。
“公子,你找什么呢?”洛花问。
“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夏雨挠了挠后颈,时隔多日,什么痕迹都没了。深吸一口气起身,夏雨望着这条幽深的小巷,下意识的走了进去。
阿奴赶紧跟上,这巷子狭隘至极,只容得两人并肩而行,平素很少有人走动。巷子两边,是各门各户的后门,平日都上着锁,鲜有活动痕迹。
“公子小心些。”洛花觉得脊背发毛,这地上狭隘幽暗,总觉得阴森森的,格外诡异。
“没事的。”夏雨走到尽处,竟是一条空旷的街道。这条街都是独门独院的宅子,家家户户门前都大树成荫,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因为没有店铺,所以不像主街这般热闹喧嚣,走的人也是极少的。
蓦地,夏雨身子一晃,靠在了转角处,似乎在躲着什么。
洛花一怔,紧忙跟着夏雨躲起来,“公子,怎么了?”
“那个人,好像也在找什么。”夏雨蹙眉,“衣着是大燕人氏,可这长相和身段,倒有点像大夏人。洛花,咱们早前见过大夏人,你觉得呢?”
洛花点头,“像!”
阿奴上前,面无表情的开口,“不是像,而是本来就是大夏人。他是七皇子身边的随侍,叫哈图。公子,咱们走吧!”
夏雨颔首,“走。”
免得到时候撞在一起,有嘴说不清,她可不想再给赵老九惹麻烦。可她这一转身,对方竟看见了她,虽说心里头疑惑,但有阿奴在,哈图自然很快就明白,这些是睿王府的人,所以不敢轻易上前。
回到主街,找个茶楼去吃茶点心,夏雨看了看外头的天,“灰蒙蒙的,怕是要下雨了。”
洛花笑了笑,“怕是要下雪。”
“下雪?”夏雨挑眉,“会下雪吗?”
“会。”洛花沏茶,“得下一个冬天呢!今年开春,还下了两场大雪。不过今年冷得慢一些,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开春大雪,否则就着梅花赏雪也是人间美事。那次大雪,京中文人雅士还办了一场雪梅大赛,那时候好生热闹。”
夏雨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瞪得贼亮,“是吗是吗?会下雪?我最喜欢下雪。”
“公子没见过?”洛花诧异。
夏雨摇头,“代州少雪。唯有那一年的冬天,下过一场大雪,不过我当时有事,也就无暇欣赏。等我一觉睡醒,雪早就化了,所以算是错过。”
洛花一笑,“公子放心,这回真当可以好好的看。”转而道,“我去给你瞧瞧,怎么点心还不上来。”说着,便朝着外头走去。
阿奴坐在一旁,怀中抱剑,如榆木疙瘩般,面无表情。
外头有人敲门,阿奴蹙眉快速走到门口,“谁?”
“客官。”听得是店小二的声音,阿奴这才开门,却见店小二的手中握着一张字条,“客官,方才有个小童,将这个交给小的,说是给房里这位公子的。让公子,务必亲自阅览。还说,事关生死,望请小心处置。”
阿奴眸色寒意阵阵,“是谁给你的?”
“不认得,是个小乞丐。”店小二望着阿奴,“这个——”
“丢了。”阿奴不容分说的转身。
“什么事?”夏雨走了过来。
店小二忙道,“公子,有人让小的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十分重要。”
“谁给的?”夏雨不解的接过,随手打开,转了一个圈,上头的字一个都不认识。挠了挠后颈,店小二已经快速的离开,她便将纸条递给阿奴,“你念一下,上头写什么。”
阿奴自然是知道的,夏雨不认得字。
可——她握着纸条略显犹豫。
这辈子,她是真的没说过谎。
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有半句谎言。可是现在——上头的话分明意有所指,她到底是念还是不念呢?若是夏雨出了事,她万死难辞。
捏着纸条,阿奴第一次迟疑。
这可比出剑杀人,难多了。
“上头写的东西,让你很为难?”夏雨心下一怔,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与我有关?”
阿奴抬头望着夏雨,面色不是很好看。
“念吧。不管什么后果,赵老九那儿,我自己承担。”夏雨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冲动,也不会傻乎乎的去跳人家的圈套。我跟你保证,会冷静的处理问题,不会让你为难。你念吧!我听着。”
洛花进来的时候,乍见这副样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点心盘子,“发生什么事?”
阿奴关上门,夏雨安然坐定,洛花在一旁候着。
“花满楼有难,夏家危险。”阿奴低低的念着。
夏雨握着杯盏的手陡然一晃,杯中之水瞬时荡出,烫了手也烫了心。
手背上快速红了一片,引得洛花惊呼,“公子你的手?”二话不说便去端了水盆过来,慌忙抓着夏雨的手便往水盆里按。
“公子答应过,不会冲动。”阿奴悄无声息的将纸条收入袖中,这个纸条,她不敢轻易处置。如此重要的东西,不管有什么用处,她都必须交给王爷处置。
夏雨点了头,她不是那种一乱便没了主意之人,否则她如何混迹赌场、如何混迹江湖?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是谁居心叵测,将这种消息传递给自己?
代州府离京城万里之遥,又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代州来的故人?还是京城里的那些蠢蠢欲动者?莫非是东方越的阴谋,抑或是东方旭的诡计?又想让她替他抓蛇?
极力平复心里的凌乱,夏雨揉着眉心,“会是谁,拿这种事开玩笑?目的何在?”
上头没写着要她去哪去做什么,或者有什么交易内容。就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实在叫人猜不透对方的真实目的。
阿奴与洛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委实教人费解。
“下雪了。”洛花道。
夏雨抬头,外头果然下起了雪,小雪纷飞,渐渐的成为漫天大雪。看上去灰茫茫的一片,模糊了人的视线。
下雪的时候,你若抬头看,会觉得天空好似下了一场棉絮。雪落在脸上,砸的生疼。
底下有人卖着冰糖葫芦的小商贩,快速的收了摊子回家。
羽睫骤然扬起,夏雨突然站起身子,呼吸骇然一窒,心口猛然揪起,整个人都轻颤着。
“怎么了?”洛花心惊,“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咱们回去吧?这种事情,公子还是别多思多想,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谁在后头耍花样。要不,公子去问问王爷,王爷那么聪明,肯定能帮着公子想想主意。”
“我要去少傅府。”夏雨转身便走。
洛花慌忙拿起一旁的披肩,“公子,外头下着雪呢!”
走到店门口,洛花临时问店家买了把伞,快速撑在夏雨的头上,脚步匆匆的朝着少傅府而去。
阿奴的心里越发的没底,也不知为何竟有些没来由的恐慌。夏雨难得有这样认真的时候,少了平素的浪荡不羁,反而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忍耐。
若说心里不乱,那是骗人的。
夏雨的心,很乱。
不管是花满楼还是夏家,那都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从前与过往,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是何其不堪的过往,可对于她而言,那是她的根,是她的家,是她全部的家人。她从喜怒哀乐源于花满楼,她能有今日也是因为花满楼的存在。
“公子,你的伤还没痊愈,别走太快。”洛花焦灼。
夏雨紧捂着胸口,缓下了脚步。她的这副身子早前险些着火入魔,此刻确实不该太折腾。夏雨深呼吸,而后长长的吐出,这才缓步往前走。
站在少傅府门前,夏雨定定的望着高悬着匾额的少傅府大门。
红色的金漆大门,在大雪纷飞中何其耀眼夺目。
雪纷纷而下,夏雨站在那里裹紧了披肩,冷了眉目。
早前梁以儒有过交代,门口的家丁一见是夏雨,慌忙上前行礼,“夏公子怎么在雪地里站着,赶紧进府吧!皇上召见,大人去宫中未归。”
“什么时候回来?”夏雨问。
家丁摇头,“大人的事,做奴才的哪敢多问。要不,奴才去给您找相宜?”
夏雨点了头,进了府门,“我去花厅等着。”
“好。”家丁二话不说便跑去找相宜。
走进少傅府,夏雨只觉得心跳加速。雪风刮在脸上,有些微凉的疼痛。夏雨直接去了花厅,若是梁以儒真的知道什么,想必相宜也该有所了解。纵然不是悉数知道,也该知情才对。
听得夏雨在花厅,正在收拾书房的相宜急忙赶去花厅,边走边叫人奉茶上点心,还要是夏雨最爱吃的栗子糕。早年在代州的时候,他们家公子也是经常备着点心瓜果,就是以防夏雨突然造访。
相宜进去行了礼,继而笑道,“姑娘怎么突然来了,公子去了宫里好一会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姑娘提前通知一声,公子是说什么也不肯进宫去的。”
夏雨盯着相宜,一言不发。
见状,相宜忙低眉打量着自己,“可是哪里不对劲?夏姑娘盯着奴才看作甚?”
“没什么,只是觉得离开代州时间太长,有点思乡情切,看见代州的人,就忍不住走了神。”夏雨眸色微恙,笑得微凉,“对了相宜,知府大人与你们家公子,可有书信往来?”
相宜点了头,“有是有,只不过不多。不知夏姑娘这么问,可有什么缘故?”
夏雨起身,若无其事的挠了挠后颈,“是这样的,我离开代州府那么久,一直没给家里人写信。你也知道的,我不识字,若是在睿王府让人代笔,肯定会有人笑话我。所以我今日来,是想让你家公子代笔,替我写封信给大娘二娘她们,顺道问问花满楼的姑娘们,是不是都想着我呢?我这一走,她们连逗趣的人都没了,想必肯定无趣得紧。”
说这话的时候,夏雨悄无声息的留意了相宜的面色。
相宜先是一怔,而后慢慢的变了脸色,渐渐的竟然紧张了起来。连袖中的手,也显得有些无措,此刻正揪着他自己的衣袖。相宜笑得何其勉强,“既是如此,等公子回来,提笔一封就是。不过,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皇上召见公子往往没有准期。要不夏姑娘改日再来?等公子回来,相宜一定转达。”
“我实在太想爹娘,等不到改日。我惦记着,此刻回去也是不安。不若就这样坐着等他,待今日写了信,托你们给带出去,我也就放心了。”夏雨笑着走到回廊里,摊开掌心,雪花落下,瞬时融化。
相宜有些局促,“那——那奴才去吩咐一声,让人去宫门外候着,等公子出来,立刻回府。”
说着,脚下飞速,奔逃一般的离开。
身后,夏雨的眸子,逐渐黯淡下来。
只怕那张纸条上的事,会变成现实。否则相宜,怎会如此紧张?想了想,夏雨环顾四周,悄然跟上了相宜。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宜去了后门,左顾右盼了一番,确信无人,才低低的吩咐管家,“赶紧去宫门口一趟,若是大人出来,就说夏雨可能知道了花满楼的事,让他能避则避,千万别回来。快去!”
管家“诶”了一声,急急忙忙的架着马车离开。
心,咯噔一声,夏雨瞬时僵在当场。站在廊柱后头,久久没有回过神。花满楼,难不成真的出事了?那么她的爹娘呢?夏家有难——是不是真的有难?
“公子?”洛花声音都有些打颤。
“阿奴,帮我拦着少傅府的人,我要亲自去一趟宫门口,等他出来。”夏雨不信,打死也不信。好端端的,花满楼怎么可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