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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哥!你打算去劫持运钞车么?”顾彤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说。
我挥手叫她离开道:“运什么钞车!这都几点了,哪还有运钞车?到外面去!哥打个电话!”
人往往有时候会给自己设置假想敌,有时候简直是把自己置于如临大敌的境况中去。好像自己就要风萧萧易水寒装饰一去不复还了似的,而实际上,客观上,我们自己所想困难危机或者不利局面,压根儿就存在。
当我打我妈电话,把我和夕儿决定国庆节结婚的事儿告诉我妈时,我妈不但没有怒斥我,她连惊讶都没有。
我说:“婉儿阿姨,你别怪我!我不是非要等到最后才告诉你的,我确实是怕你反对我和夕儿的婚事,所以一直没勇气告诉你这件事,其实随着婚事的临近,我内心也一直很纠结,你是我亲生母亲,我是你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生命,我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你的基因,而且假若没有你的扶持,就没有我现在的事业。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恩人,如果我结婚了都不告诉你,那我还是个人么?要是我和夕儿偷偷把这婚结了,即使我们偷着领了结婚证把婚事办了,我也不会真的开心,我需要你的成全和祝福今天晚上,我和夕儿谈了很久,我把当年她爸如何出卖您,最后导致你和我爸被欧阳道明生生拆散,直到最后相爱的俩人阴阳相隔。”
“孩子,别说了,”我妈在手机那头说,“正是因为妈妈我体会了那种跟爱人被生生拆散的感觉,正是因为妈妈我体会了那种跟自己深爱的男人隔着银河去无法相依相偎的感觉,正是因为妈妈我体会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在失去至爱的折磨下病倒离开人世,妈妈才明白我不应该让那样的悲剧重演!你和夕儿真心相爱彼此相悦,这是多么难得的感情,如果我生生拆散你们,我于心何忍?你爸一辈子被爱情给毁了,我怎么能让你跟你爸一样呢?孩子,妈想明白了,我和林啸天的恩怨不应该牵连到你们这一代,你是我的儿子,夕儿是我的儿媳,我要阻碍你们的幸福,我就成了跟欧阳道明一样的罪人了!儿子,伊莉雅回乌市时把你和林氏姐妹的事儿都告诉我了,妈很喜欢伊莉雅这个丫头的性格,她是家里的独女,人长得漂亮,家庭背景又强,妈是想你要是跟伊莉雅结婚了,今后有我和伊莉雅的父亲两个家族为你保驾护航,你的事业无可限量。但伊莉雅这次从滨海城回来后,她告诉我,她要放弃你了,她知道你不可能跟她结婚,她知道你心里爱的夕儿!就算不是夕儿,也不会轮到她,还有曦儿和雨涵,她意识到她和你相隔的不仅仅只是五六千里的距离!你们俩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不止五六千里!儿子,既然如此,妈也不再插手你的终身大事了,因为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你已经找到了那个跟你相伴终身的女孩,妈不会阻拦,妈会祝福你,并且妈会觉得由衷的欣慰!”
我妈这话说得我如释重负,说得我几乎要流下泪来,说得我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喃喃地道:“妈……我……”
电话那头瞬间屏息敛气,静默无声。
“妈……您还在么?”我捉住话筒,急切地问道。
“在在……儿子,妈太激动了,太欣慰了……”我妈在电话那头抽泣了。
我道:“妈……你哭了么?”
“不不,儿子……”我妈在电话那头有些论无论次地说,“是的,妈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儿子,妈这是激动得哭了,妈这是开心呐,你终于肯喊我妈了……”
这会该我惊讶了,我竟然喊婉儿阿姨喊“妈”了,我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难道我心里早就把认可了她,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喊出“妈”这个字?
我嘴里竟然突然情不自禁地冒出的这个字眼,这个世上最伟大而我又一直羞于说出口的字眼。
经我妈一提醒,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脸庞都感觉在发烧。
“妈……”我捉住话筒道,“我答应您,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一定把事业做好,不给您和外公脸上抹黑!我一定出人头地,为咱顾家光宗耀祖!妈,我答应您,我会让欧阳道明得到一点报应,我会让他为当年他对您和我爸的迫害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妈在电话那头欣喜而泣。
“儿子!好儿子!你真地长大了!真让妈欣慰!”我妈在电话头笑中带哭的说。
我道:“妈,您会来参加我和夕儿的婚礼么?我养母会来,您也来吧?如果您不来,我和夕儿都会觉得那会是我们人生中的一大遗憾!”
“妈会去!妈怎么能不去呢?你是我儿子!我儿子的婚礼我这个做妈的怎么能不到场呢?儿子!放心吧!妈肯定会出现在你婚礼现场!再说了,我跟你养母也很多年没见了,我要见见她,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对我有恩!”我妈在电话那头笑中带哭地说。
挂了我妈的电话,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搁下座机,拿起威士忌倒了半杯在酒杯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赶紧去抓我的手机,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夕儿。
……
次日是礼拜六,头天晚上我把我妈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对夕儿复述了一遍,我们都十分开心,而且我们约定次日一早就去医院看她爸,在婚礼之前,夕儿要把她爸接回玫瑰庄园养病。
我从乌市回滨海后始终没去看过林啸天,就是当初我因太阳城的施工事故被受害者家属打破了脑袋就住在林啸天同一个病区,我也没有去过林啸天的病房。
加上我在乌市待的那近一年的时间,我差不多有一年半没有见过林啸天了。
林氏姐妹说林啸天偏瘫,脑溢血后压迫神经造成神智不清的问题,即使动了手术清除了脑部积血,但似乎未能彻底解决问题。
林氏姐妹还说林啸天能下铺走动,但需要轮椅,或者是拐杖,偏瘫的一侧肢体功能障碍,而且毫无知觉。
但我运气不怎么样,我并没有撞见林啸天清醒的时刻去看他。
事实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感觉我看到的并非是林啸天,而是另外一个神志不清的糟老头。
虽然不存在卫生状况和营养状况的问题,林氏姐妹安排了最好的医护人员,还雇佣四个陪护轮流在医院伺候林啸天。
我指的是精神状况,我说了我见到林啸天的第一眼,我没法将他跟以前的那个地产界大亨联系在一起,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整个人消瘦了近半不说,神色中那种霸气,嘴角那种坚毅,眼神中也没了那份深邃,以及洞察一切的锐气。
当年雄风已不在,而且整个人呆滞,尤其是那双眼睛。
我和夕儿悄悄走进去病房时,林啸天正坐在偌大一个病房的窗前的轮椅上,斜对这我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两名陪护无声地在病房里忙碌,一个站在铺头桌前捏着一柄银勺正在讲药丸碾成粉末状,因为粉末状的药物比颗粒状的药物喂给林啸天更顺利也更安全。一个陪护正从铺底上端出那个尿盆准备去卫生间倒了洗干净。
上午的阳光从窗户玻璃投射进来,在病房里铺洒了一片,林啸天死寂般地坐在轮椅上坐在阳光里纹丝不动。
“爸!我来看您了!”夕儿故意大声打招呼,“爸!你猜我今天带谁一起来看您了?”
说着她快步朝林啸天走了过去。
我慢慢走到铺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搁在铺头桌上,转脸看着林啸天。
对于女儿的热情招呼,林啸天无动于衷,始终维持着雕塑状态。
夕儿把轮椅斜了过来,使她爸正对着她。
“爸!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和我妹呀?”夕儿蹲在轮椅前,仰视着她爸微笑着说。
我慢慢走到夕儿身后。
林啸天看到了我,但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在呼吸,如果不是因为他浑浊的眼球还能微微转动一表示他其实脑子里还是有意识活动的,如果没有这些,他就像一个被人故意竖在轮椅上的死人!
有时候我们总是能遇到一些残酷的事情,这些残酷的事情告诉我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残酷的事情告诉我们,人都会老去,老得神志不清四肢无法动弹,这些残酷的事情告诉我们,人的意志可以有强有弱,但人的生命无疑是非常脆弱渺小的!
其实一句话就是,看见林啸天,我想到了死亡!
用乡村人的说法就是,林啸天大概属于那种土已经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他距离死亡的时期不会太远了!他浑身处处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现在的林啸天恐怕再也不会对他的那些竞争对手构成任何威胁了吧?曾经那个叱咤风云令无数强大对手不寒而栗的商界硬汉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