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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知璇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到我爸妈……”
“行了,你们家人的事儿我一点儿都不想听。”他有些烦躁地打断她,似乎懊恼不该跟她讲这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
“你爸爸……后来不是再婚了吗?你继母对你不好?”她也不想聊,可为了抵御寒冷和越来越重的困意,不得不继续。
“她?”穆峥唇角泛起冷笑,似乎不愿多说,只道:“她最大的贡献就是带来了晓晓,她撒个娇要我陪她,我就可以在家里多待两天,生病了有人嘘寒问暖,不至于像垃圾一样扔在外头没人搭理。”
他又点了一支烟,冷风从车窗玻璃上方的开口灌进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梁知璇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喝两口水吧,别抽烟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青梅竹马般的情谊,说散就散了。听到冯晓晓他们有了消息,他大概心里也不舒服,这两天抽烟特别凶,几乎是一支接一支。
“我不渴,你留着自个儿喝,喝完了就睡觉,别来烦我。”
梁知璇强打着精神,“你说我们今天会不会冻死在这山里头?”
“你以为这是西伯利亚,零下几摄氏度啊就能冻死你?你还欠我债呢,要死也先把我那块表还上!”
这怎么又算她头上了?她气不打一处来:“是你硬拿表去抵饭钱的,怨得了我吗?再说你不是也抢了我的项链,那你先把项链还给我。”
他嗤笑,“你那项链能抵得上一只陀飞轮?”
她想说一块手表再昂贵抵得过父母留下来的遗物吗,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感情价值?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学他的口吻道:“不就是块手表吗,再买就是了,买不起我给你画一个。”
她拉开车子前面的储物格,刚才她好像看到里面有纸和笔。
她拿出里面一支黑色的油性笔,拉过穆峥的手道:“说好了,画上就算完,就算今天真的冻死在这儿,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找我了。”
她一直就这样急着撇清跟他有关的事,无论生死。
他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开始在他手上画起来,先是一个表盘,然后是时针、分针……很粗糙的画法,她却画得很认真。
也许把某一个时点当作末日来看,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好了,经典陀飞轮。”她笑了笑,见他蹙眉不太满意的样子,又在表盘上加了“Louis Vuitton”的字样,拍拍他的手背,“喏,你的‘驴牌’,还给你了。”
穆峥还是一脸嫌弃:“丑死了。”
她难得不跟他计较,把笔丢回去,又抱着肩膀看向窗外。
虽然不敢睡,但她后来实在架不住这凶猛的睡意,闭上眼睛,很快还是睡了过去。
穆峥听到她均匀平稳的呼吸才重新回过头看她,她的脸色在暗淡的夜色中显得比平时还要苍白。
他忍不住伸手去拨她垂到脸旁的头发,手指抚过她细致的皮肤,流连了好久。
她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喃喃道:“明哥……”
他的手僵在那里,看到她给他画的那块表,单调的黑色,孩童般幼稚,刚刚还觉得朴拙可爱,这一刻却像一种抽象的讽刺。
他好不容易收回手来,目光却还是笼在她身上。
另一只手的手指细细抚过那些黑色的印记,他终于不再看她,闭上眼睛,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是谁说所有的感情都会走成一个圆?他明明一直在原地,原地的沉闷与悲哀,原地的太想被懂得,又害怕被看穿。
他替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连围巾也一并给她,堵住她的领口,把冷风挡在外面。
梁知璇不知是谁给予她温暖,只看得到梦中雷霄明站在面前,因她的一再失约和缄口不言而生气。她想解释,他却转头就走,她追不上他,一直跑一直跑,在梦中都筋疲力尽。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张脸却变成了穆峥的。
她是被山间的树丫崩断和落雪的窣窣声给吵醒的,睁开眼睛身边不见一个人,一时都不知身在何处。
她身上还搭着穆峥的衣服和围巾,他的体温早就散了,可烟草的味道还留在上面,难怪她连梦里都逃不开他。
车外的雪地里,穆峥远远地走回来,见她醒了,命令道:“别坐着了,下车。
她还有些惺忪,“去哪儿?”
“去咱们原本要去的地方,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杵在这儿?”穆峥依旧是冷嘲热讽的语气,把她从车上扯下来,“把衣服穿好,上前面那辆车。”
她这才留意到他裹了另外的大衣,树林外不远处的公路上有车打着双跳灯正等着他们。
看来他的人没等到他们就出来找了,现在已经跟他会合。
穆峥偏过头咳嗽,梁知璇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两人都没说话,雪地里一前一后地走着,像两个偶遇的陌生人。
车上的人叫他“四哥”,他点点头,车子便一路往山坳深处的村子开去。
他们昨天被困的地方其实已经离得不远了,可他们都差点以为那就是绝境。
车子在一片陌生的平房面前停下,穆峥的人已将村子里的情况摸得很清楚,这就是她妈妈娘家的老房子。
“进去瞧瞧,你弟弟好歹来过一趟,说不定还留下点线索。”
穆峥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不出喜怒。他的人在路上就跟他们说,他们来晚了一步,梁文东和冯晓晓已经不在这里了。
既然来了,他们还是亲自过来看一眼证实一下比较好。
房子里还住着人,按辈分梁知璇应该管当家的长辈叫舅公,可是太多年没见,方言都听不太懂,彼此其实也很生分了。
只是对方提起梁文东还是很热情:“哦,阿东啊,你弟弟,挺好的,长那么高了。带了个女孩子来住了几天,听说要下雪,就走啦!那女孩子怕冷啊……两个人好着呢,那女孩子嘴甜,可乖。”
梁知璇勉强听懂了对方的意思,都不敢完完整整翻译给穆峥听。但他似乎也听明白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她不知该失望还是该感到庆幸,她的弟弟耿直又不够聪明,但有冯晓晓在,穆峥要找到他们,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舅公要留他们吃饭,梁知璇哪有那样的心思,穆峥一行人也上了车准备走,她只得婉谢。
但她还有一个心愿,不得不拉住穆峥道:“我外公外婆的墓就在这山上,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看?”
这么多年无人打理,只怕已是荒草丛生。
穆峥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拒绝:“不行。”
他得知梁文东和冯晓晓不在,情绪恶化得特别快,简直没有一点耐心再听她多讲一个字。
她再想开口,他直接关上车门对司机道:“开车。”
她只能拉住车门把手:“等一下!”
这里没有其他车子下山,他们如果就这么走了,她下午的工作都要赶不上了。
她知道这算一个不情之请,说不定穆峥还会觉得她是因为他们扑空没能找到她弟弟而耀武扬威。
车上的两人又陷入沉默,直到回到安城市区,梁知璇才发觉他睡着了,颠簸中从另一边的椅背上滑过来靠在她肩上。
她蹙了蹙眉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体温烫手,气息粗重。
他在发烧。
梁知璇刚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对于找人扑空这一回穆峥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却没有大动干戈地发脾气。原来他不是没脾气,而是生病了。
他身体一向很好,手下的人没怎么应付过他生病的情况,都有些不知所措。
开车的小高问:“梁小姐,要不要送四哥去医院啊?”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发高烧到烫手,当然是去医院会比较好。可梁知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问她,而且她也不想做这个主。
“你们方便送他去就送他去吧,我得赶去机场。你们不用管我,随便找个位置把我放下就行了。”
车上几个人一听她要走都面面相觑,小高有些着急:“梁小姐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四哥怎么办?”
她觉得可笑,“我又不是医生,不能救死扶伤给他打针开药的。你们直接送他去医院陪着他吊水,烧退了不就好了吗?”
几个人还是一脸为难。安城的县医院就在市中心,车子到了医院门口停下来,梁知璇轻轻把穆峥从肩上挪开然后跳下车,她的时间所剩不多,再不去机场就来不及了。
小高抓了抓头发:“梁小姐你能不能别走?四哥一个人在医院待着也得有人照顾的,我们几个笨手笨脚,肯定什么事都做不好,他要骂我们的。”
她往车上看了一眼道:“我不是不讲道理,但你们有你们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我的工作是不能随便请假的,否则飞机怎么飞回去?”
“可四哥也是为了你才生病的啊,我们今早从山上开车下来遇上你们的时候,你还在车上睡,他可是连外套都没穿。”小高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儿怄气啊?你要扫墓,没问题的,你要没时间,我们回头帮你去扫……”
“小高!”
车上传来穆峥低哑的声音,几个人都浑身一凛。
他把车窗降下来,脸色酡红,眼睛里也布满血丝,“我生病不用人陪,让她走!”
“四哥……”
“听不懂我说话吗,还要我重复一次?”
小高一缩脖子,不敢再多嘴了,让出路来让梁知璇走。
她匆匆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的项链还在穆峥那里,刚要回头,就见他已经升起了车窗,也没在医院停留就命令车子开走了。
他的别扭和坏脾气是她不能理解的,就像他也无法明白她对家人的执着一样。
她赶回酒店取了行李直奔机场,还好赶得上任务航班。
她忙着做起飞前检查,乘务长让她等会儿帮忙服务头等舱,她有一丝诧异:“头等舱今天不是没客人吗?”
“现在有了,两位,你核对下头等舱餐食。”
安城到南城飞行时间不长,平时也很少有头等舱旅客,所以当她看到穆峥的时候都不觉得惊讶了。巧合太多就是必然,她是猜到了的。
小高跟在穆峥身边,见到她显得特高兴:“四哥非要赶着回南城,可他烧还没退呢,这飞机上有你照顾他就再好不过了……”
“闭嘴。”穆峥开口就忍不住咳嗽,声音比先前更哑了。
梁知璇没接话,循例问道:“两位喝点什么,橙汁、咖啡、矿泉水?”
“咖啡。”两人异口同声。
其实不用问她都知道穆峥的答案,他几乎是不知变通的一个人。
她给小高倒了咖啡,端给穆峥的却是一杯温暾的橙汁。
他抬起眼看她,她淡淡道:“感冒发烧喝咖啡不好。”
小高在一旁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橙汁里有维生素对身体有好处的。”
穆峥沉下脸来,吓得他赶紧坐到后排的空位上去了。
“今天航班的飞行时间大约一个半小时,如果飞行过程中很不舒服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按铃。”梁知璇站在穆峥面前抬手演示,“现在飞机快要起飞了,请你先系好安全带。”
穆峥不动也不说话,扭过头看向窗外。
飞机进入平飞之后遇上小小的颠簸,梁知璇正好拿了毛毯回来给穆峥,见他的安全带一直没扣上,只好弯身帮他去扣。
他睡得不安稳,但高烧没退让他不够精力保持清醒,也只能这样一路昏睡着。
她替他盖好毛毯,拉起窗户的遮光板,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又急又热地拂过她的脸颊。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的嘴唇都烧得起了疱,想到昨晚在车里他说起小时候生病的事,还有今早醒来时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和围巾,心底轻轻一揪。
她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看来是应该拧个凉的毛巾给他,免得下机的时候病情更加恶化。
她刚收回手直起身,就听到他仍闭着眼,嘴里含糊地喊:“小……”
很像在叫“小璇”,她愣了一下,但直觉地马上就否认了。他应该叫的是冯晓晓的“晓晓”,第二个音节吞了大半太模糊,听来像是叫冯晓晓的名字。
谁说没找到人他不生气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高烧到说胡话,他念的依旧是下落不明的未婚妻。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叫她小璇,还好他从没这么叫过。
飞机平稳降落,梁知璇刚打开手机就有信息跳出来,是雷霄明发给她的:飞行顺利?我在地面等你。
其实她以为昨天在酒店碰见穆峥之后,他就不会再搭理她了。
她来不及回复,下客的时候穆峥第一个从她面前过去,他总算是醒了,还能走路,只是烧红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似乎有种了然的讥讽。
明知他不可能看到她手机里的消息,机组人员在地面有另外的通道,他也不可能知道雷霄明等在那里,可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知道她等会儿要去见谁。
这一趟任务飞得她累极,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在通道外看到雷霄明的时候,梁知璇才发觉这是一个晴天,阳光和天色都好得出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他。
“昨天,看到你离开酒店,我就买了机票回来了。”
雷霄明的坦然让她惊讶,“你看到我了?”她以为她下楼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雷霄明没回答,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带着她一直走到他停车的位置。
梁知璇脸上微微一红:“不用麻烦你了明哥,我坐机组班车回去就好。”
他笑笑:“你爸爸那天说要请我去家里吃饭的,不算数了吗?”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当然算数,只不过……”
“没有只不过,走吧!你快一周没回家吃饭了,总要给自己和家人一点时间的。”
他的宽慰话中有话,却完全是对症下药。梁知璇更加肯定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她不问,他也就不多说。
到家敲门没有人开,梁知璇拿出钥匙开门。梁国兴不在家里,虽然他的病情还不到随便走出去就会迷路的程度,但经过上次那一回,梁知璇回家不见人就莫名有些紧张,他又怕打扰她工作让她分心,都不敢给她打电话、发短信。
“你过来看看这里。”雷霄明在客厅叫她。
原来父亲给她留了字条,只要她下班回家来就能看到。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地址,梁知璇看到“西礁岛”的字眼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跑进父亲和弟弟住的房间,果然梁国兴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收拾好一切去了西礁岛的敬老院。
市区到西礁岛二十多公里路,还要过一座大桥,梁知璇坐在车上,觉得这段路比她飞过的所有行程都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