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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喊声余音未尽,房中林张二人已经破门而出,林汉城将张适背起在背,两腿一弹直接跃下楼梯,嘭声落地,将张适放下的同时猛然蹬出一脚,草鞋直接踹烂上了内门锁的客栈大门一边,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而去,一个右拐,往城东的方向疯狂地迈起步来。
那一声大吼余音未尽,瞬间传遍了整座悦来客栈,虽然多数原本栖身房间中的客人们已经因为先前城西的爆炸而纷纷离开,但客栈的掌柜以及一众在后院通铺里休息的工作人员却是再次被那恐怖的叫声吓醒。
也是替老板打工,从先前的爆炸后一直堵在大通铺房门后不准人走的掌柜,此时再也压不住伙计房间里的躁动气氛,被已经害怕到了极点的一个跑堂伙计用头顶开了肚子,趴在地上嗷嗷呻吟,却是阻挡不了房里早被惊醒的众人冲出门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吼着,将恐慌的情绪继续蔓延到整家客栈。
“闹鬼啊!有鬼啊…”有伙计大喊着,是真的害怕,那先前的爆炸声和大吼声已经吓破了胆,再不敢多停留一分一秒。
“冤魂呐!索命啊…”有伙计吆喝着,是故意作妖,平日被掌柜剥削压榨穿小鞋,终于有机会给这天杀的吃人地方造一回大麻烦!
身上是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脑中是阵阵恍惚眩晕之感,趴在地上的胖掌柜眼里是哗啦啦的泪水,完了,完了,这金饭碗算是保不住了。败坏了这悦来客栈的名声,搞不好还会传出鬼店的谣言去,想起老板是知府大人的族戚,老板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我只是个替人经理店面的掌柜,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捂着自己先前被人猛地一顶的肚子,他从没想到过,那些一直在自己手下勤恳干活,为了一口饱饭吃甘愿做牛做马的老实伙计们,竟有一天敢对自己如此凶狠。他看到了,那一下头撞把自己顶到了门上,那矮瘦的伙计自己也向后一个趔趄栽倒,还要撞第二下,吓得他赶紧躲开,生怕那些被吓急了的伙计群涌而上,把往日中尽情剥削他们剩余价值的掌柜给趁乱打死。这上不讨喜,同行是敌,下人仇视的职业,就被打死了恐怕也没人同情。
他兀自蹲在地上,揉着肚子哭着,骂着那些畜生蚁贼没有人性,好一会儿才忍着疼勉强站起身来,正走出通铺想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方才抬头,只见前楼二层的某间客房窗户猛然亮起了强光。
“轰!”
强光愈强之时,天雷也似的爆炸声陡然从其中扩散,砖瓦土木结构的前楼二层随着强光四射,嘭哩啪啦往外飞出大块砖墙、木屑等建筑碎片,被强力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带出数十米远,还有一块被炸成焦黑木炭的半截人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呜呜飞着,已经流不出血的半只手掌啪声拍在了胖掌柜的脸上,糊了他满脸的红黑秽物。
而那胖掌柜却是两眼已白,不知是直视爆炸瞬间的强光导致变盲,还是被这天谴似的空气怒吼吓破心胆,两条粗壮的大腿不停地哆嗦着,在前楼那强光终于消失的时候,双膝一软,噗通跪了下去,像恢复了意识,肥胖的身体却开始伏在地上咚咚磕起响头来,额头瞬间浮出一个青肿的大包,然后大包成了血印,一边磕着头一边痴魔似的碎碎念着:
“草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十岁幼子,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那些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非是草民所愿,全是老板威胁草民做的,草民请观音大士发发慈悲,饶恕草民的罪过…”
……
“轰!”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林汉城左手提着重剑,右手拉着张适,看看避开在知府衙门外巡逻的厢军士兵,方才迈出客栈十余米的距离,身后悦来客栈前楼的巨大爆炸声响便随之传来,那一队巡防的留守士卒正好往回走到衙门口,直接那四射的强光带出的砖块碎片等物体砸中身体,啊声大叫,只以为是一道天雷劈下,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四散奔逃开来,随即又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痛声四起。
紧接着一颗焦化成煤球的人头从光芒消散之处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咚咙一声砸在地上,滚落到一个倒地的士兵脸旁,吓得他哇哇大叫,顾不得身上疼痛,腾地站起身来便往西边军营的方向大步冲去,再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那落雷的不祥之地。
爆炸声起,二人几乎同时一矮身体,身后那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激起大阵热风刮过,将两人衣袍高高吹起。林汉城来不及多想,大吼一声快走,便径自迈开腿飞奔而去,张适也是急红了眼,提着包袱咬着牙飞奔着追了上去,眨眼功夫,两道狂奔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另一头。
匆忙走出门来的衙门下人们,能看到的只有对面悦来客栈前楼历经爆炸后的残缺二层,还有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牌匾,是老爷当年亲自题的字,咣当一声,掉落了下去。
“啊,出事了…”
百米开外,知府衙门下人们口中吼出的惊呼声远远传来,林汉城与张适一前一后疾步狂跑,悉皆听清了那喊声,心下更是火急火燎,若不快速到达隐蔽地方藏匿身形,被赶来救灾的官军半路截了道,那就麻烦了。
心念急迫,林汉城脚下速度更快,两条经过强化的大腿如有引擎驱动,快如闪电似地迈着跃着,两只草鞋已经在那高频大力的移动中被压迫地变了形,紧随其后的张适凭着治疗术,一边跑一边恢复着身体剧烈运动造成的机体损伤才能勉强跟上他,却也是气喘胸热,快要吃不消了。
此时都是拼了全力往前跑,片刻之间,二人已经跑出悦来客栈一里开外,已快到城东地界,脚步终于开始放慢之际,身后又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响,将二人的脚步生生刹停。
二人停下,都回头朝相反方向放眼望去。
林汉城只见远处的夜空,数朵彩色的焰花随着火药的燃烧接连绽放开来,一双利眼下移,正看到了黑夜中那高高建筑的轮廓,脱口而出道:“信号弹,有人盯上了那个地方!是客栈,还是衙门?”
他像在问张适,也像在自问,不过之前二人所住客房楼上的窥听者必然有同伴埋伏在周遭不远的范围,这才能在爆炸后迅速反应。如果有人监视那附近的话,不可能不知道台州知府已经离开了衙门,恐怕自己和张适才是他们的目标。
一想到这儿,林汉城虽未喘气,额头却也开始冒起了汗珠,心里连道好险好险,真的好险。要是晚了一步闯出来,恐怕不被炸死也会被堵在那儿难以脱身。
毕竟自己身旁还有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队友,即便那些人不会全都是敢引爆炸药同归于尽的疯子,一旦官军赶到衙门,那自己的所有计划也都算白费了!
张适视力远不如他,却也看清了一里之外的上空绽放的焰火,心知是有人发射信号弹通知其余同伴,虽然不知是官军还是齐王府的爪牙所谓,此时背后也是冷汗涔涔,真要被包了饺子的话,林汉城能凭一身神力与那重剑强行杀出血路,自己恐怕就得被舍为弃子葬身于此了。
他兀自喘着大气,眨眼的功夫,身旁的林汉城已经缓过了神来,对他大声喊着:“快走,再坚持一下,还有不到一半的距离就到地方了,被官军堵住就走不了了!”
说罢,林汉城右手抓住他的左臂,强行拉着他往城东方向飞奔,张适只觉胳臂快要脱臼,两腿虽有治疗术的热流温养肌体,却来不及发挥效力,被他拉着再次迈动起来,钻心的疼痛直上脑海,让他眉头紧皱直眉瞪眼,却也来不及喊停,心知逃过此劫便逃出生天,闭紧了嘴巴咬紧了牙关强行跟着,再次消失在逐渐骚动起来的幽暗街道中。
……
台州城东门后,驻扎于此的轮防哨卡共分派了一支厢军百总队的兵力,两果人马在城垛上来回巡逻,另外两果人马与其余三门派出的六果人马在城中四边区域巡检,一旦城中发生变故,以发射信号弹显示地点,临近官军须立刻前往支援,不得有误。
根据上峰的命令,台州城中极有可能混入了倭寇的细作,因此责管东门的军事长官,孙科嘉百总特地多派出了两支前往城东区域巡检的果长队,嘱咐四位带队的果长,一旦有事就把信号弹统统放掉通知友军,这台州卫消息不明、傍晚时又爆发数起杀人凶案的微妙时刻,已经容不得他节俭军备了。
……
两道黑影在街道上急速蹿动着,左飘右移,时而现身,时而消失,宛如鬼影。
林汉城的脚步飞奔不停,他那双放光的眼睛将月光黯淡的黑夜中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那双灵敏的耳朵一旦捕捉到前路的异响,立刻就会拉着张适挪移到途径的屋檐之下隐匿身形,或猛然拐弯绕进街头巷口,向着那越来越近的城东备用栖身地急速奔跑着。
在他身后的张适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了。虽然还没翻白眼,却已没有多余力气再调动意念使用治疗术了,但凭着一股狠劲强撑着身体保持重心不一头栽倒,而那离开客栈时拿着的包袱还被他死死抓在怀里,不知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为了在穿越者同类面前保持男人的尊严,不愿做一个拖后腿的累赘。
脚步踢踏,一路扬尘,就在他们跑出数里之外,跑上了那条入城时走过的宽阔大道。
就在前方那客店在风中飘舞的商号旗子已经清晰可见,距离二人不过数十步远时,林汉城的左耳突然一动,两眼猛睁,回过头正要再说一句快走,却听张适突然哎呦一声。
原来是他体力不支,两腿不受控制,左脚猛地一崴,脚踝骨咔声作响,疼得他直眉瞪眼,纵有林汉城大手拉着,却是反应不及,身体重心向前一倾,面朝青石地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了。
“有人,动静就在前面,是信号弹爆炸的方向,快快,快跟上,一定是倭寇的细作夜间出来作乱了,快围住他们…”
黑暗之中,距离二人不到百米的地方,两果巡逻城东的厢军士卒碰了面,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响,两位果长碰头商定,左右两路包抄过去,将那声音的源头前后堵住。
两位果长一边发布着命令,一边领着手下士兵分路而行,一边从皮甲的外挂着的大口袋里取出信号弹,拉出引线,嗖声射上夜空,一枚接着一枚,直到口袋见底,那连续上天的信号弹在半轮残月旁边噼里啪啦接连炸响,通知着东门驻地的哨卡。
孙百总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按在刀柄上,正领着一队人马在城垛上巡视城里城外的下方。返程途中,突见不远处的夜空上绽开朵朵焰花,两眼一瞪,知道出事了,心念转动间,已是从腰间拔出佩刀,向城垛上的士兵们大吼着道:
“儿郎们,都随我来,杀了那些作乱的倭寇!”
说罢,孙百总领着一干跟随着的厢军士卒,快步走到东城的楼梯上,正要赶下城去支援那厢,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此时的东城门一角已经堆放了两只装满了压制火药的木桶,引线已经燃到了桶边,即将到达尽头。
匆匆下了城楼,到了高大的城门后,却看不见他身后的一名看不清长相,右手提着长枪的士兵,突然双手握住木制枪杆,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横举起长枪,对准了孙科嘉的后背护甲,磨得锃亮的枪头随着两臂大力的挥出戳刺而去,与劣质甲片碰触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刹那,孙科嘉两眼一滞,迈到半空的右脚猛然一停,右手握着的佩刀啪嗒落地,左手握着的火把光亮正照耀着周身士兵们的面颊,一个个都是两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突发的谋杀。
那枪头瞬间戳穿盔甲,捅进了孙百总的左边后背,那出枪的士兵两手握住枪杆,就地旋转一圈,猛然间向后拔出枪头,带着一大串从心脏位置喷涌而出的鲜血,宣告着军官生命的终结。
噗通一声,孙科嘉面朝石地,砰然栽倒。火把掉落在地,依然哗哗燃烧,照亮着他还在往外咳血,死不瞑目的可怖脸庞。
与盔甲着地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那杀人士兵的一声大吼:
“所有人,立即丢下武器投降,缴械不杀!胆敢反抗者,一律与此人同死!”
吼声未完,东城门外的官道两侧中,数十名身影同时蹿上道路,随那吼声响起,十余枚信号弹在空中接连炸响,门外数十名黑衣人的齐声大喝穿透城门,传入哨卡。
不待哨卡的守军反应,与那齐声喊杀一同响起的,还有城门外右角落处随着引线燃烧到尽头,火药桶口大朵火花的陡然绽开声。
“轰!”
瞬间爆炸,两大桶压制火药的能量齐齐释放,爆炸瞬间木屑纷飞,巨大声响震耳发聩,城门拱洞上的灰尘泥土都被震落下来,爆炸直接将厚重的东城门角落炸开了一个足够成人通过的大洞,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直接将方圆十米之内的士兵们全部掀飞起来,那暴起击杀孙科嘉的假士兵也未能幸免,被冲到半空翻滚着砰然落地,脑袋着地,脖子一响,直接折断了脊椎,一命呜呼。
片刻之后,城外领头的黑衣人第一个顶着爆炸的余波跑上前来,矮身钻过那被炸开的洞口,进入城中。其余的数十名黑衣人排成队列,一一矮身钻进城中,在那领头人的身后集结,而留在城垛上的官兵还没从城下爆炸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个个都呆若木鸡,丝毫没有察觉,城垛上假扮成士兵的袭击者们,已经踏着轻步悄悄靠近,将短刀划上了他们的脖子,收割掉一条条性命。
数分钟后,东门城下。
从城头奔下的数名伪装士兵领着数十名黑衣人,闯进了哨卡的大帐篷中,搬出了数箱备用的军服、兵器,足有百余件军服、数十把刀枪装备,还有几套备用的军官盔甲。
等东西都搬完了之后,那领头的黑衣人转过身去,脸谱面具下的阴冷目光扫视一周,对身后的数十名浑身黑衣,脸戴面具的属下们大吼着道:
“所有人立刻换上台州卫军服和武器,准备前往城西作战,凡有敢违令不前者,一律就地格杀勿论!”
片刻之后,全员换装完毕,在经历袭击与爆炸的东门城下,一队数十人的留守厢军队伍排列齐整,等待着军官的命令。
“出发!”
吼声未息,已经换上了铁质铠甲,戴上了红翎头盔的领头者率先起步,带领着身后的数十名台州卫守军,齐步向城西军营的方向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