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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书叹旁边的一名短小精悍的汉子看着自己伍长在怔怔出神,便驱了几步胯下战马与何书叹并肩之后笑道:“我的伍长大人,王爷让咱出来探路,可不是让你出神来的。”
西凉卫分风、林、火、山四队,每队之下设标,每标之下设伍,十人为一伍,三伍为一标,伍设伍长,标设标长,此次来长安护卫顾仙佛的西凉卫皆是出自速度最快的风队,一共来了四标十二伍的人数,何书叹便是这十二名伍长之一。
经过自己属下一提醒,何书叹才反应过来,虽说他方才也是分心观察着周围环境,但是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自从那次执行任务回来之后,他便老是在战马背上出神,这也是他的军功原本已经够往副标的位置上挪一挪了,可是他却甘愿把军功散给手下自己安居伍长一职的原因。
这名短小精悍的汉子真名大家都不甚清楚,只是都唤他作虎头儿,虎头儿今年刚刚二十五岁,加入西凉卫不到三年,一入西凉卫便被分配到了风队,但是虎头儿一入风队长之时并非是何书叹属下,辗转了数个伍伍长俱殉国之后才在一年以前分入何书叹麾下,一呆便呆到了现在,虎头儿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玄字中品高手,但是看他功夫路数,却是出身魔道,所以虎头儿不肯说他名号,也在何书叹预料之中了。
虎头儿嘿嘿笑了笑,道:“何头,何必这么如临大敌的模样,虎头儿就是与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咱们西凉卫还拿不下几个区区小马贼了?看昨天他们冲阵的模样就知道,都是些外强中干的混账玩意,将军……哦不,王爷把咱们派出来,应当也就是设立一道必要的防线而已。”
何书叹转头看了虎头儿一眼,何书叹长相不好不坏,身材也算不上孔武有力,从总体上来看算是偏书生一类,只是一道从他左边额头划过鼻梁到右颌才结束的恐怖伤疤趴到他脸上,破坏了他的书生气度,何书叹很少说废话,看了虎头儿这一眼便表明了他的意思。
虎头儿感受到了伍长的目光注视,当即讪讪一笑道:“何头您息怒,虎头儿失言虎头儿失言,以前听军中老人讲,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此话是真的不假啊,在长安呆了这么短的光景,虎头儿已经有些麻痹大意了,不论何时何地,上了战场便是你死我活的道理都被忘了,该罚该罚。”
何书叹看了前方的荒漠戈壁,太阳还没升起来所以视距不远,仅仅只能看清方圆三十丈之内的景象,若是再远一些就有些模糊了,确定这三十丈之内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何书叹才沙哑着嗓音开口:“这也怪不得你,长安被称为第一雄城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王爷对我们又极其爱护,吃穿用度都不缺,呆久了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回到西凉之后,多多操练几次,上阵杀两个草原蛮子,骨子里睡着的气血就都醒过来来了。”
虎头儿听着何书叹的沙哑嗓音心中一动,这是何书叹第一次与他说这么多话,虎头儿来何书叹的队伍虽然才一年但是也听袍泽说起过,自从那次执行任务回来之后,何书叹不仅对那次任务细节绝口不提,回来之后更是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之人,而如今何书叹能说出这么多话,当真是在虎头儿意料之外。
嘿嘿一笑,虎头儿打量着周围环境边说道:“这长安城确实是好,但是却不是西凉那种好,有些细腻有些温柔但却没有西凉的粗粝,就连勾栏里的花倌儿也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都不敢动作大一些生怕把她们给撕成两半了,还是咱西凉的红倌儿得劲儿,在床上施展起来那可可是一个个跟母老虎一样。”
何书叹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把每月俸禄都扔到窑子里的爱将,叹了口气说道:“虎头儿,你别说我倚老卖老,你今年也是二十有五的人了,按照西凉规矩,谍子服役满六年之后便可申请还乡或是退居后方担任文职,你入伍已经接近三年,再有三年便可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现在每月都把俸禄扔到窑子里是活得潇洒,可是以后,你怎么办?”
虎头儿不以为然地笑笑,耸耸肩道:“管他呢,咱做谍子的天生就是劳碌命,每日东奔西跑的,说不定哪天头颅就被草原蛮子割了去当球儿踢,那还留着那些俸禄干啥,还不是便宜钱庄,与其这样,还不如仍在那些娇滴滴的红倌儿胸脯上,好歹还能听几声叫唤。”
何书叹当然知道做谍子这一行的风险,西凉卫的月钱是普通甲士的五倍,阵亡抚恤是普通甲士的三倍,西凉卫骑着全西凉最快的战马,拿着全西凉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硬弩,腰间配着最锋利的战刀,闲暇之余还能去勾栏里玩上最风骚的女人,理所应当的,谍子的阵亡率当然要比普通甲士高上那么十几倍。
沉默片刻,何书叹方才徐徐说道:“虎头儿啊,之前你初入西凉卫的时候,你的教习肯定与你说过,一个谍子就应当是一个死人,有了念想便有弱点,你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我,因为那个老不死的也是我的教习,但我不同意他的话,做谍子若是没有念想,只能做一个合格的谍子,但是做不来一个好碟子,想做一个能从绝地求生的好谍子,心里得有个念想,有个不能让自己死的念想。”
虎头儿耸耸肩,笑问到:“就如您一样?”
何书叹笑了笑,不置可否。
虎头儿轻轻叹了口气,道:“之前在长安之时,每日的伙食真是好,大鱼大肉顾府里都不屑于吃,每次给咱送上来的都是那精致到咱没见过的玩意儿,顾府权倾天下,吃这些是应该的,可是咱呢,贱命贱骨头,怎么吃都感觉吃不饱,有一天虎头儿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去伙房要了半盘剩下的肘子,就着三个白面馒头吃的那叫一个香,府里的厨子还笑话我,说每日给你们每人供应的伙食,能买十个八个这样的肘子,没想到你们还不喜欢这一口,早知如此,还不如每日给你们上写简单的大鱼大肉。”
虎头儿直视着何书叹坚硬的侧脸,认真说道:“何头,府里的厨子不知道咱是怎么个想法,您应该知道,有些人吃惯了战场上的大锅饭,他就吃不了家里的热饭了,恰巧,虎头儿就是这样的人,侥幸我能在西凉卫里活过六年,六年之后我也离不开这西凉卫了,让虎头儿每日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消磨日子,还不如杀了我算了,虎头儿老早就看明白了,我这人天生就是贱命,要么在西凉卫里留到不要我的的那一天,要么被草原蛮子把脑袋割了去当球剔,何头,您说,我还存银子干嘛?”
何书叹一时沉默无言,胯下战马躁动地打了一个响鼻,何书叹摸了摸战马鬃毛,还是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