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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忠眼见张立位这么一跪,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大定,遂在这处厢房之中,找了根条凳坐了下来,面带微笑,看着张立位。
张立位本想试探王国忠,却没有想到不知道哪里露出了蛛丝马迹,却让王国忠先给识破了。
如今既然已经这样,张立位也干脆豁出去了,反正没有别人,到时候王国忠要是告发自己,那么自己就倒打一耙,说他阴谋招安,强要自己从中牵线。
毕竟自己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把被官军抓住过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当日李邦华在大帐之中的安排,除了自己,这神南峪没有人知道,自己咬死了不承认,料想王嘉胤也不会因为自己被官军抓住过,就杀了自己。
想好了这个,张立位于是说道:“兄弟要说的这个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传将出去,你我二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王国忠听了这话,反而笑着说道:“我说立位兄弟,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就算是兄弟你真降了官军,这事儿又跟我王国忠有什么关系?”
张立位听了这话,突然怒道:“王国忠,你在诈我?!”
张立位这话说完,王国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算是默认了这点。
不过王国忠还没有笑完,就看见张立位从贴身的衣服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小包来,三折两折地就从这个油纸小包中取出一个折叠的纸片,直接递到了他的面前。
王国忠狐疑不定地从张立位的手中接过纸片,打开一看,只见信的抬头赫然写着王国忠三个大字,再看信的落款,上面赫然写着“军机大臣山西剿贼督师李邦华”,并加盖有山西剿贼督师府的官印。
王国忠看了这个,大吃一惊,连忙将信合上,看了看屋外,又回过头盯着张立位,说道:“官府中人如何知道我的姓名?!是你,还是刘国能?!”
见王国忠是这样表现,张立位也放下心来,自己站起来,找了个地方坐下,说道:“是我,也是刘国能!”
没等王国忠搭话,张立位就接着说道:“哥哥读过圣贤书,不愿久从贼,此事王二知道,小弟也知道,就是入伙不久的刘国能,都已经有所耳闻。
“如今,率领大军拿下石门关的李阁老不愿多造杀孽,听闻哥哥久有受抚之意,特命小弟回山,来找哥哥。”
王国忠听了张立位这话,也没再搭茬,而是打开信纸,低头看了起来。
李邦华写在信上的话很简单,说听闻王国忠是读书人出身,虽身在贼中,却天良未泯,颇有效忠朝廷之意,若王国忠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则不失朝廷命官之位,若是配合张立位行事,立下大功,则一定禀明皇帝,必有高官厚禄之赏。
王国忠把那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当然知道官军看中他的,不是他读过多少圣贤书,也不是他的天良未泯,而是他在贼军中的身份,他是王嘉胤的同宗兄弟。
若不是因为这一点,官军哪里会让这个张立位来招降自己,当朝阁老又怎么会给自己这个连米脂县的童生都没考中的乱贼亲自写信?
王国忠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心眼少,相反,读过书的人,有几个是真正的死心眼老实人?
所以,一看信里写着让他配合张立位立下大功,朝廷才能给他高官厚禄,他心里当然也就明白了,这就是朝廷招安他的条件,你两手空空过去是没有用的。
不过尽管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张立位咬牙切齿地说出,要谋王嘉胤的性命之时,他还是大吃一惊。
“张立位,你疯了!且不说大王是你张立位的姐夫,是我王国忠的兄长,就是我们迫不得已害了他,可是这神南峪戒备森严,我们又如何活着逃出去?!你所说的万万不可行!”
听了王国忠这话,张立位正待出声,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颇为嚣张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朵中。
“张立位!王国忠!你们两个大男人,大白天地躲在这么个偏僻地方做什么?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王国忠一听这个声音,当即紧张地说道:“不好!这是上天龙白文波!”
张立位一听这个,也顿时紧张起来了。
“上天龙”白文波也是跟着王嘉胤造反的老弟兄了,不过他却是如今左丞相王二的死党,同时也是守卫神南峪的另外一个与张存孟地位相当的贼头。
张立位一念至此,立刻夺过王国忠手中的信纸,将手中的油纸信纸团成一团塞入口中,囫囵吞枣般地硬往喉咙里咽下去。
张立位这边儿刚脸红脖子粗地把纸团子咽下去,“上天龙”白文波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吆喝!两位真在一起啊!这是怎么着了?脸红脖子粗的,吵架了吧!”
说完这话,“上天龙”白文波没来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国忠怒道:“白九,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天龙”白文波排行老九,又叫白九。
“什么意思?这个倒要问问你们两位了!走吧,横天王和左丞相还在前面院子里等着两位呢!”
说完了这话,白文波也不多说,转身出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
张立位与王国忠飞快地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两个人毕竟与王嘉胤沾亲带故,有什么话都好说一点,但是加上个王二可就不好说了,指不定会出什么破绽被王二抓住不放的。
但是眼前这个情况可由不得他俩了,两人只好忐忑不安地跟着“上天龙”拐进后院,然后腿像灌了铅一样,步履沉重地朝前面走去。
两人刚进到云峰寺里大雄宝殿前的院落,就看见王嘉胤和王二两人,一个在椅子上坐着,一个更是在躺椅上躺着,显然是正在等候他们两个人。
而在王嘉胤和王二的面前,还跪着另外一个喽啰。
张立位看见王二的样子不吃惊,但是看见那个跪着的喽啰,却是大吃一惊,难掩惊容。
因为那个喽啰正是跟他一起从官军大营里逃回了的其中一个。
而他如今跪在了这里,显然是已经向王二甚至是王嘉胤拆穿了自己的谎言。
果然,那喽啰听见脚步响动,只看了他一眼,就连忙低下头,不敢往他这个方向再看。
张立位见状,知道这个时候瞒不住了,立刻上前快走几步,在隔着王嘉胤几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膝行几步,然后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说道:“大王,姐夫,饶命啊!小弟一时糊涂,欺瞒了姐夫,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实在是害怕小的逃了回来,在姐夫面前,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啊!小的犯了错,请姐夫宽恕,留小的一条狗命吧!”
张立位哭诉着说完了这番话,王嘉胤倒是面无表情,不过把王国忠却是吓得不轻,腿一软,差点当场也跪在地上。
王国忠心想:“张立位啊,你这个王八蛋,你这次回来是专门坑害老子的吗?!”
王国忠一边心里面翻江倒海地在诅咒着张立位,另一边则飞速地动着脑子,想着一旦把自己牵扯出来,自己应该怎么摘干净。
王国忠正想着,却突然听到躺在那张躺椅上的王二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如今的王二,比刚上神南峪的时候更黑更瘦了,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骨瘦如柴,浑身也没有几两肉了。
一阵剧烈咳嗽后的王二,朝着手中拿着的一块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手绢上吐出一口东西,然后自己看了看,又浑不在意地将手绢收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张立位啊张立位,你被刘国能当作投名状,献给了朝廷统兵的督师李阁老,李阁老怎么会轻易地让你逃回来?
“说说吧,官军那边给了你什么条件,你又准备把咱们兄弟们卖个什么好价钱?”
王二的嗓音沙哑低沉,这番话说得也是异常的吃力和费劲,但是话里话外的每个意思,都让跪在地上的张立位和仍然勉强站着的王国忠心惊肉跳,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