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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月奴的叫声唤醒了武敏之的娘,她惊呼了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春四娘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待目测武敏之的娘够不着自己了,才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边保持着警惕一边伤心地抽泣。
月奴跑到她身边,一边呜呜低鸣一边轻轻地用舌头舔她的脸。春四娘紧紧地抱住月奴,那柔软温热的小身子让她的心安定不少。
“娘!”这声娘一出口,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莫非,武敏之的娘是在装病,她早已知道自己不是月娘?
她心里一惊,但事到如今,虽然别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娘,你,你怎么了?”
她既委屈又伤心,眼中的泪泫然欲滴,看上去真是楚楚楚可怜。
武敏之的娘似乎力竭了,她斜靠在枕头上,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听了春四娘的诘问,她怔了怔,喃喃地自语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不知道。”
她颤颤地向春四娘伸出一只手:“月娘,娘怎么了?娘可是吓着你了?你过来,让娘看看。”
春四娘如何肯过去,她装作被吓住了,只是低声哭:“娘,月娘听你的,月娘这就走,月娘再也不回来了。娘你保重,孩儿这就走了,孩儿一定谨记娘的话,远离阿兄。请娘千万放心。”
武敏之的娘抬起手,对春四娘招了招:“月娘,你过来。”
春四娘不动,只是问道:“娘,你没事吧?”
武敏之的娘气喘吁吁地一笑:“娘病重糊涂,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吓着了月娘。你与敏之,自小情深,如今好容易相聚,远离阿兄的话,休要再提。罢了,你也累了,又受了惊吓,且先去歇着吧。顺道让你兄长进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春四娘如蒙大赦,匆匆一礼,抱着月奴起身便跑。跑到门边,月奴挣开了她,又跑了回去,叼起她的面具,很快地跑回了她的身边。
春四娘眼睛一热,从月奴口中取下面具小心地捆好,再抱起了它。转身时,看见武敏之的娘已经坐直了身子,正一瞬不转地望着她。
武敏之的娘面无表情,一双因病而深陷的眼睛却泛着异样的光。
也不知道为何,春四娘的头皮莫名地一阵发麻。她定定神,忙退了出去。行至外间,与正急着进门的武敏之撞了个满怀。
“如何?方才怎么了?”武敏之急急地问,眼里隐约透露出两分狐疑。
春四娘护住月奴,微笑道:“令慈很好。不过因为太过激动,又笑又闹的,动静大了点。也难怪,久别重逢么。连月奴都被感染了,激动得狂吠不止。真正是喧宾夺主,闹得人连正经话都不能好好说。令慈此刻大约累了,想稍事歇息。她命我转告国公,让你......”
她本想说让他过一两个时辰再进去。但到底心善,他娘方才超水平发挥,也许不过是回光返照?她逃命是要紧,若因此误了人家母子见最后一面,也是罪过。略一犹豫,她接口道,“让你过半盏茶的时辰再进去,说有话要对你说。”
武敏之望望她又望望月奴,二者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他终于舒了囗气。
春四娘又笑道:“令慈命我回房歇息,想来今夜应该没有我的事了。小女子不想叨挠国公,求国公遣个人送我回平康坊可好?”
武敏之道:“如今已是末时,四娘何苦奔波劳碌?况且,我早已安排妥当,还请四娘在府上暂住几日,以免家母挂念。待家母......”他声音一哽,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眼里也有了隐约的泪光。
在先时,武敏之这一安排,春四娘自是求之不得,甚至巴不得再不回平康坊,从此在国公府生根发芽。可是经他娘这一闹,她虽不知个中原由,却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武敏之的模样虽让她心疼,却并未影响她的去意。
她又不是花痴,可不想脱困不成,反送了自己性命。
她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能为国公尽绵薄之力,小女子深感荣幸。”
武敏之目光一闪,春四娘突然想起自己一向颇有傲骨,今日无事献殷勤,武敏之是个聪明人,只怕要起疑心。
忙抬起袖子掩住嘴,轻咳了两声,又道,“看到令慈,小女子便想起了自己的娘,若我娘尚在,我何至沦落至此?”
她揾了揾眼睛,想起她那素未谋面的娘,她的悲痛根本不用伪装:“我真的很愿意陪在令慈身边,只是,今日我的确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还望国公见谅。”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武敏之,半边脸上飞起了一朵红云:“不敢瞒国公,我约了人,有要事相商。”至于何事,她眼波流转,无限娇羞,国公大人,你懂的。
武敏之果然懂了。
“如此,四娘请。”他依然亲自挑了灯笼,送她回后园。魄渊迎了上来,接过了他手中的灯笼。待春四娘上车坐定后,他与魄渊交待了几句,便侧身目送他二人驾车走远。
他向来不愿欠人,原本想着,待母亲的事结束之后,春四娘若提出赎身的请求,便顺势还她一个人情。如今看来,她显然已另有人选。
他莫名地有些怔忡。
武敏之回到母亲房间,他娘端坐在床上,气色甚好,一见他便招手道:“孩儿快来,快坐到娘身边来。”
武敏之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另一只手拿起枕头,小心地垫在她腰后:“娘,你身体不好,千万别累着,快些躺好。”
他娘依言躺了下去,嘴里安慰儿子道:“娘不累,娘自己觉着,好了好些了。”她轻抚着儿子瘦削的脸颊,“这些日子,苦了孩儿了。”
武敏之忙摇头。
“孩儿,烦请你替娘倒盏茶水来,娘觉得口渴,唤了好一阵子了,也没个人应。”她接过武敏之捧过来的茶盏,浅啜了两口,闲闲地道,“娘病了这几日,你与祖母想来累坏了,以致精力不济疏于管理,故而婢子们趁机作乱,趁夜深偷懒去了。”
她叹了一声,“娘没用,这一病,带累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