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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四,上午,星星原。
齐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不管不顾破釜沉舟,决心与突厥人打一仗,哪料到突厥人不上当,避而不战,兵分两路呼啸而撤。齐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上,十分难受。
虽然突厥人的主动后撤暴露了他们维持当下南北关系的底线,有利于齐王在燕北的立足发展,但也充分证明了他们已看穿中土人此番出塞的真正目的,为保全突厥人在东北的利益,他们要竭尽全力阻止李风云东进安州,为此面对齐王的主动挑衅,宁愿忍气吞声退避三舍,也要不惜代价追杀李风云。
怎么办?接下来是渡河杀进闪电原,以咄咄逼人之态威胁突厥人,迫使突厥人不得不分兵应对,还是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就此撤离星星原,返回怀荒?
武贲郎将李善衡,武贲郎将赵十住和怀荒镇将破六韩摩诃都极力劝进,恳请齐王一鼓作气杀进闪电原。
“我们必须进入闪电原才能牢牢牵制住突厥人。”对碛东南最为熟悉的破六韩摩诃不想错过眼前这个唾手可得的立功机会,不遗余力积极游说,“大王,突厥人兵分两路,看似只有渡河的那一路才对白发贼形成威胁,但实际上留在闪电原西岸的这一路随时都可以渡河而去,加入到追杀队伍,这对白发贼东进安州十分不利,所以末将认为,兵贵神速,我们必须马上渡河杀进闪电原,持续给突厥人以严重威胁,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兵应对。”
“大王,现在战局很明朗,突厥人已经决心追杀白发贼,那么接下来战局如何发展一目了然。”赵十住很急切,态度也很坚决。
赵十住的一只脚之所以踏上齐王的“贼船”,不是被形势所迫,也不是被齐王所“绑架”,而是被收复安州的战果所诱惑。他对这一计策的成功持乐观态度,有意从这个丰硕的战果中分一杯羹,当然风险也很大,一旦此策失败他必然为自己一只脚踏上齐王的“贼船“付出代价,因此他不允许此策失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白发贼安全送进安州,为此就必须鼓动齐王继续向突厥人发动攻击。
“可以预见,一旦我们滞留在闪电原西岸踌躇不前,或者干脆调头南撤返回怀荒,把我们不敢渡过闪电河,不敢与突厥人反目成仇引爆南北大战的底线完全暴露出来,那么突厥人必然会集中全部力量,尾随追杀白发贼,甚至一口气追进安州,借助这个天赐良机,派出大量军队进入东北,如此则后果就非常严重了,不但白发贼无立足之地,收复安州的计策彻底失败,还给了突厥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加强了对东北地区的实际控制,加大了对我东北疆的军事威胁。而这一后果与大王的初衷背道而驰,肯定是大王所不愿看到的。”
李善衡的态度也很激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王既然已经破釜沉舟,决心背水一战,已经发动了攻击,决心与突厥人决一死战,各种不利后果已经事实存在,那就不能半途而废,不能畏怯不战,因为大王根本就没有退路,大王唯有帮助白发贼收复安州建立功勋,才能转被动为主动,才能化险为夷,才能把各种不利后果对大王所造成的严重打击消弭于无形。”
齐王犹豫不决。李善衡、赵十住和破六韩摩诃三大统军大将都积极要求渡河杀进闪电原,尤其赵十住的理由非常充足,给了齐王巨大压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李风云只要求齐王帮他牵制突厥人三天时间,但三天之后齐王撤回怀荒,突厥人是否就任由李风云畅通无阻地杀进安州?显然不可能,东北之利对大漠未来发展关系重大,大漠牙帐里的保守主和派也不允许大汗国整体利益受损,所以碛东南牙旗承担不起安州失陷、东北大乱、南北局势逆转的责任,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可以忍受中土齐王的攻击,避而不战,但绝对不能接受东北安州的失陷,不惜代价也要阻止白发贼的东进。
齐王同样承担不起此策失败的后果。齐王之所以不惜自我放逐北上戍边,不是因为白发贼和李子雄,也是因为联盟这股力量,而是因为北上发展大计,因为未来的希望,而希望的起点就是收复安州,如果收复安州的计策失败,一切梦想都不复存在。
然而,关键时刻,韦福嗣和李百药则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不支持齐王渡河东进,原因很简单,凡事都有度,碛东南牙旗和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也有底线。齐王不渡河,对牙旗的威胁还在突厥人的忍受范围内,反之,渡过闪电河,逼近牙旗,与白发贼一起对牙旗形成夹击之势,对牙旗的威胁就超出了突厥人的忍受范围,必然招来突厥人的强烈反击,大战必然爆发,南北双方必然反目成仇,大漠牙帐即便是为了“面子”也要展开报复性攻击,南北大战就此爆发。而这是圣主和中枢绝对不愿看到的,不能忍受的,最终结果即便南北双方两败俱伤,但齐王的政治生命肯定就此终结了,他们这些追随者必定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之前他们之所以支持齐王发动攻击,那是因为星星原上的突厥人数量有限,己方占据绝对优势,必能一战而胜,如此反之,突厥人明知自己不敌,又岂会鸡蛋碰石头,非要与中土人决一死战?因此他们预估突厥人会主动撤离。退一步说,就算突厥人头脑发热,非要誓死一战,誓死不退,齐王这边也不会斩尽杀绝,最多也就是击溃敌军,保持克制,给南北双方留下回旋余地。
事实证明他们的估猜是对的,突厥人主动撤离了,现在己方攻击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非要渡河攻击?非要触及突厥人的底线,引来突厥人的强烈反击?
“我们要有节制,要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能得寸进尺,不能立于危墙之下。”韦福嗣态度坚决,“闪电河是我们的底线,也是突厥人的底线,渡过闪电河逾越了双方的底线,局面必然失控,有难以预测的危险。”
赵十住嗤之以鼻,“局面失控?危险太大?当阳公,如果白发贼败亡,收复安州之策失败,局面又将如何?我们又将付出多大的代价?”
李百药支持韦福嗣,当即反驳,“这世上很多事靠拳头解决不了,一时冲动更会带来无穷祸患,我们必须冷静,必须正确权衡利弊得失,必须有所选择,有所取舍?”
“安平公此言差矣。”破六韩摩诃目露寒光,咄咄逼人,“大漠上以成败论英雄,以实力分高下,以拳头定生死,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赢家。今天大王的拳头硬,大王就应该是赢家,如果大王畏惧了,退缩了,让突厥人反败为胜,让突厥人赢得了最后的胜利,那对大王来说就是失败,对中土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这不但是激将,更是逼宫了,齐王忍不住怒气上涌,但现在是非常时刻,需要破六韩摩诃的支持,如果自己把不满摆在脸上,激起双方的矛盾和冲突,实为不智,所以齐王忍了。
“大王,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兵贵神速,火速渡河,迟恐不及。”李善衡躬身恳求,“大王,请火速下令,即刻渡河攻击。”
“大王,请下令渡河攻击。”赵十住和破六韩摩诃紧随其后,躬身请命。
齐王委决不下,转目望向韦福嗣和李百药。
韦福嗣和李百药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们已经预料到赵十住和破六韩摩诃是个不小的麻烦,但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不顾大局,不顾整体利益,带头请战的竟然是李善衡,这让齐王和他们极其被动。
能不能渡河攻击?这实际上不是关键问题,不是让韦福嗣和李百药坚决阻止的原因,而是渡河之后,攻击规模、节奏、时间能否控制?如果失控,李善衡、赵十住和破六韩摩诃头脑发热,借助这次机会大开杀戒,在闪电原上与突厥人持久鏖战,打得两败俱伤,结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然而,齐王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是个弱势君主,李善衡等三位统军大将又意见一致,联手逼宫,此刻必须让步,必须妥协,不让步的结果必定是矛盾扩大,冲突激烈,一旦三位统军大将联手架空齐王,擅自带着大军渡河攻击,这个后果就不是严重了,而是不可挽救了,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有可能毁在这瞬息之间。
韦福嗣和李百药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都很无奈,只有妥协,于是韦福嗣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只能渡河,不能攻击,这是唯一的条件,不可商量的条件。”
李百药又及时补充,“三天,最多三天,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必须撤离,必须返回怀荒。”
破六韩摩诃当即质疑,“如果突厥人主动攻击呢?”
“当然还击,孤岂能被动挨打?”齐王明白韦福嗣和李百药的用心,立即做出决断,“传令,立即渡河攻击!”
李善衡、赵十住和破六韩摩诃互相看看,也很无奈。这个条件必须答应,而答应的后果就是大军必然一分为二,在闪电河两岸互为接应,如此双方在闪电河两岸都有军队,都互相牵制,谁都动弹不了,至于乘着突厥人与白发贼“鹬蚌相争”之际,攻打突厥人的牙旗以“渔翁得利”的想法也就彻底泡汤了。
九月十四,午时,破六韩摩诃指挥麾下将士,率先渡河攻击。
下午,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先后接到消息,都是大吃一惊,被齐王的“疯狂”举动所震慑。
阿史那咄捺毫不犹豫,当即率军逼近齐王大军,做出半渡而击之态势,以牵制中土大军,而史蜀胡悉则停下了飞奔的脚步,放弃了会合阿史那思摩联手追杀刀的想法,转而调转马头,再回闪电河畔,阻击中土大军渡河杀进闪电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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