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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方争论得非常激烈,但实质上目的只有一个,卫府出兵东都可以,但圣主和中枢必须做出保证,西北边郡的失陷责任不能全部推给西北军,不能让西北将士既流血又流泪。
我没有罪责了,才能确保既得利益不受损失,长远利益顾不上,最起码我要保全眼前利益,这一点要求无可厚非
在西京,谁能代表圣主和中枢做出这样的保证?
当然是西京留守、刑部尚书卫文升,刑部侍郎萧造,秘书少监袁充等改革派的中坚人物,还有支持江左人的兵部侍郎明雅、尚书右司郎卢楚、内史舍人郭文懿、秘书丞崔民令和京兆内史李长雅等山东籍大臣。
但他们的份量远远不够,东都方面也必须做出承诺。我西京大军现在“顾此”就必然“失彼”,我“失彼”了,这就是罪责。历来功过不能相抵,对过失的惩罚要远远大于对功劳的赏赐,所以中央如果不给予明确的保证,那么就请奏圣主,请圣主下达诏令,这样一来出兵时间就耽误了,东都能否坚持下去就两说了。
这种争论实际上不但存在于“何时出兵”,还存在于“是否出兵”。西北危机不仅仅是西北军的事,同样也是西京的事,也是东都的事,但东都主要精力都放在东征上,无法兼顾到西北局势,所以西疆边郡一旦真的沦陷了,西京和西北军要承担主要责任,这也是关陇本土贵族甚至包括留守西京的改革派在出兵救援东都一事上陷入两难窘境的原因所在。
不救东都的责任承担不起,西疆边郡沦陷的责任同样承担不起,但两者相比,拯救西疆边郡的难度太大,现在西京根本就没有力量拯救远在数千里乃至上万里之外的西疆边郡,而东都就在八百里之外,近在咫尺,见死不救罪责更大。
元弘嗣是个替罪羊,不论他是不是杨玄感的同党,也不论他是否有叛乱的想法和行动,只要他坐在弘化留守的位置上,负责陇右十三郡之军事,是西北军统帅,他就必然要承担西疆边郡沦陷的第一责任,但这还不够,元弘嗣有嘴有证据,他可以揭露一些西北黑暗内幕,把西北乃至西京一些军政大臣拖下水,推卸掉自己的一部分罪责,所以如果能够找到元弘嗣谋反的证据,坐实元弘嗣谋反的罪名,清除元弘嗣在西北军里的势力,彻底堵上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西京必然能把西疆边郡沦陷的醉人全部推到元弘嗣头上。
相信东都也乐见其成,毕竟东征这个熟透了的“西瓜”没捡到,而西征那个青涩的“桃子”又掉了,耗尽了国力却一无所获,两者皆失,肯定要人出来承担责任,而这个责任仅让于仲文、杨玄感、李子雄等政治势力去承担还不够,还要多杀一些,多多益善。
找到了“替罪羊”,西京和西北军的责任就小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出兵东都就成了必要的保全自身利益的手段,以出兵东都的功劳来抵消掉掉一部分西疆边郡沦陷的罪责,这是西京各大政治势力的共识。
然而,罪责小了不代表没有罪责,西北军在前线打了败仗,丢失了疆土,所要承担的是直接罪责,相比西京所要承担的间接责任大多了,西北军里很多中低层军官可能因此丢了性命,所以关中士族在东都局势改变后,马上调整了策略,转而急吼吼的要出兵了,但西北武人不于,西北军方乘机要挟,中央必须减轻我们的罪责,就算不予赦免,最起码也要少砍一批前线将士的人头,毕竟将士们浴血奋战了,将士们卫戍了国土,边郡失陷的责任不是因为他们打了败仗,而是因为国内没有给予他们击败敌人的力量,如果东都和西京给予他们足够的粮草武器,给予他们足够的兵力,给予他们全方位的支持,他们怎会打败仗?又怎会丢失疆土?
卫文升、萧造和袁充等大臣充耳不闻,对军方的要挟置之不理。
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保证,他们也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保证,这等于把西疆边郡沦陷的责任全部都推给了东都,推给了圣主和中枢,因为他们发动了东征,因为他们把国力都倾斜给了北疆战场,没有继续给予西疆大力支持,结果导致西疆边郡沦陷了,导致西征所有胜果在三四年内丧失殆尽。
这怎么可能?圣主和中枢怎么可能接受?圣主和中枢在东征大败后,唯一还能让他们保持“脸面”的就是西征所取得的一口气开辟了五个边郡疆土的骄人功勋,现在你们把西征战果丢失了,还要把丢失的责任推给圣主和中枢,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跑,吃饱喝足把嘴一抹就不管了,边郡的生死存亡都成了圣主和中枢的事,与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还要你们这些西北戍军干什么?
军方却认为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东都有没有责任?如果东都没有责任,那西京有没有责任?如果连西京都没有责任,西京的军政大员与边郡沦陷都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当初西征大捷的功劳谁拿了?开辟疆土的武功谁拿了?脏活苦活我们于了,流血流汗也是我们的,功劳赏赐都是你们的,这些我们都认了,但凡事都有个底线,你们不能没有底线啊。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跑,吃饱喝足把嘴一抹就不管了,边郡的生死存亡都成了我们的事,与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还需要你们这些文武大臣于什么?
三位将军在大堂上咆哮,吵得面红耳赤,做戏做得十分足,而下面的武贲郎将令狐德润、监门直阁庞玉和京辅都尉独孤武都这时候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只能把嘴巴闭紧了。事关卫府利益,事关西北军利益,甚至直接关系到了前线戍边将士的生死存亡,当然要与中央据理力争了。
但是,在这件事上,中央拥有天然优势,军方的劣势太明显,不要说东都不会答应,西京也不会接受军方的要挟,这样吵下去毫无结果,毫无意义,只会耽误大事。然而,关键时刻,军方表现得非常强势,再加上西北军统帅弘化留守元弘嗣已是帅位不保,西北军群龙无首,如果中央不做出一定的让步,西京不给予必要的承诺,激怒了军方,到那时就算出兵东都了,估计碰到杨玄感后也是屡战屡败,一败涂地。
终于,有人说话了,谒者台的有司谒者杨则拿出了一个斡旋之策。
谒者台主掌受诏劳问,出使慰抚,持节察授,及受冤枉而申奏之,与司隶台、御史台并称三台,其长官是谒者大夫,有司谒者是副长官。杨则是宗室,他的父亲就是前纳言杨达,也就是观德王杨雄的弟弟,圣主的堂弟。在杨则这一代的宗室子弟中,威望最高的就是观国公杨恭仁,杨则与其相比有一定的差距,但杨则像他的父亲杨达一样“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是一位谦谦君子,人品好,官声好,为士人所尊敬,再加上其尊崇的皇族身份,在官场上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
杨则的办法很简单,此事搁置,暂时不议。
现在杨玄感还没有包围东都,东都也还没有飞书求救,东都的形势如何发展尚不明朗,虽然西京是定下了出兵的决策,但最终会不会出兵还两说。再说西北危机也的确严重,内忧外困,内有元弘嗣的罢职和会宁突厥人的骚乱,外有阿柴虏(吐谷浑人)的反攻和西域诸国的倒戈,而西北军在西海和西域两个战场上节节败退,导致危机进一步加重,不出意外的话,且末、鄯善和西海三郡是保不住了。西征拓疆,开辟了五个边郡,现在一次性丢掉三个,把半个西疆丢失了,那么一大片广袤的疆土,怎么交代?中土统一了,王国强盛了,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结果出师不利,东征大败,西疆又失土,中土在东西两条战线上均告失利,这个后果太严重了,直接后果就是南北关系紧张甚至破裂。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国防常策,所以接下来圣主和中枢肯定要调整国策,以“安内”为主,内部稳定了,国力再度发展了,中土才有实力再度“攘外”,再一次去开疆拓土。从这一未来趋势出发,西京和西北军应该如何选择?当然是去东都平叛,先“安内”。
至于何时出兵,可以依据东都局势的发展再做定夺,没必要在胡乱猜测的基础上定下一个不确定的时限,这没意义,有意义的是应该马上议定出兵东都的具体事项,比如出动多少军队救援东都,救援军队离开西京后,西京卫戍怎么办?如果元弘嗣兵变,关中北部的萧关就是保护西京的重要关隘,萧关的防守怎么办?如果吐谷浑人反攻成功,西海丢失,河右陷入困境,河右镇戍怎么办?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河右。
河右就是黄河以西地区(也就是今天的甘肃和宁夏一带),向西与青藏的西海接壤,向北与祁连山毗邻,也是目前陇西危机的两个重灾区,西海吐谷浑人的反攻和会宁突厥人的骚乱都在这一地区。如果吐谷浑人攻占西海,杀进河右,那么会宁的突厥人极有可能举兵造反,与吐谷浑人前后夹击,如此一来整个河右地区都有可能陷落。河右陷落,黄河断绝,河西与陇西的联系就中断了,河西就陷入了西土诸虏的前后夹击之中,腹背受敌,岌岌可危,而那时整个西北局势也就倾覆在即了,关中必然震荡,形势极度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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