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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三个队正各带着两个机智灵活且随机应变能力很强的义军兄弟走进了李风云的屋子。
这是李风云特意交待的,出去打探军情的斥候所必需具备的素质和能力,与过去打劫前派出去“探风”的小贼完全是两回事,他要亲自审查并传授相关技能。
陈三先生对此也很好奇,特意早早赶来旁观。
李风云的审查手段让几位义军首领“大开眼界”。先是亲自下场过招,查验这些备选斥候的身体素质和武技,接着便是一系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刺探经验和技巧,然后是考察他们在特殊情况下的临机应变能力和团队合作能力,最后便是传信暗语和传信秘牌的使用。传信秘牌的制作需要时间,仓促间肯定来不及了,但暗语肯定要学会一两套,这是斥候传递机密之必需。
待李风云的审查和传授结束后,这六人也就成了义军的第一批斥候,并奉命火速下山赶赴夏亭、永城打探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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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相国严重低估了李风云,对李风云的凌厉“出击”措手不及,短期内根本拿不出妥善之策。
李风云在芒砀山等了两天,没有等到韩相国的任何回应,而夜袭夏亭的准备工作却异常顺利,一切均已妥当。
李风云断然下令,即刻下山,发动攻击。
这天,义军于黄昏时分抵达砀山的西南边缘,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依这段时间的训练惯例来看,他们将在稍事休息后,掉头返回张飞寨。然而,入暮之后,将士们惊讶地发现,白发帅竟带着他们走出了芒砀山,沿着乡间的羊肠小路,向通济渠方向急速行军。
将士们顿时兴奋起来,要打仗了,终于要干一票大买卖了,天天猫在山沟里惨遭白发帅虐待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有人忍不住好奇,便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互相猜测是劫掠大渠上的船队还是攻打某个有钱人的庄园。队正、队副们马上做出警示,严禁说话,神态十分严厉。这更坚定了将士们的猜测,个个士气高涨,不知不觉间行军速度大大加快。
什么时候轮到盗贼们扬眉吐气了?就是这一刻,一百多号人跑去杀人越货,具备压倒性优势,心情之爽可想而知。
戌时正前后,队伍抵达睢水河。这里不是渡口,却停泊着四艘漕船,而右队队副郭明带着七个水手出身的义军兄弟正在河边相迎。
李风云赞赏点头,对郭明及他的手下道了几句辛苦,承诺给予重赏。他既不问船只从何而来,也不问此事办得是否顺利,他只要船,船有了,就说明郭明把事情办成了,既然办成了,那就完成了任务,该赏就赏。
郭明却不敢托大,白发帅既然信任自己,委自己以重任,摆出拉拢示好的姿态,而自己在义军里又没有多大势力,在芒砀山更是一个小水贼,理所当然向强者靠拢,所以他不管李风云是否会询问,他都要主动把劫船的经过详细告之,一则尊重白发帅,向白发帅表明效忠的立场,二则一旦其中出了什么纰漏,也好及时补救。
郭明站在李风云的身边,述说了一下劫船经过。船上的人都没有杀,船上的货物也都扔河滩上了,说好了借船,水手也借,若是不答应,便杀人越货。
郭明的述说简明扼要,主次分明,条理清晰,远非一个大字不识的卑贱水手所能做到,这顿时引起了李风云的注意。江湖之上,果然不乏能人异士,眼前这个郭明肯定有故事。
李风云上下打量了郭明几眼。郭明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或许因为常年行船风餐露宿的原因,他的皮肤黝黑,体型削瘦,肌肉结实,尤其两只手臂,异常粗壮,一张颧骨高耸但棱角分明的脸上长着一把浓密的短须,一双略显细小眼睛里总是露出谨慎戒备之色,这显然与他行贼水泽整日藏匿的经历有着直接关系。
“人,为何不杀?”
“旅帅有令,不得滥杀无辜。”郭明恭敬回道。
李风云转目望向他,微笑摇头,“为贼时,你可曾滥杀无辜?”
“凡官贼,必杀!”郭明毫不犹豫地说道。
“官贼?”李风云沉吟着,若有所思。
吃官家饭的人,未必都是为虎作伥的凶恶之徒,但只要吃了官家饭,就要做官家的事,而官家的事一旦危害到平民的利益,被平民所憎恶和仇恨,则必然形成对立乃至仇杀。郭明的故事,或许就源自官家对他的伤害。何时开始,本朝官府开始为普罗大众所仇恨?是从山东高齐、江左陈国灭亡,山东人和江左人做了亡国奴开始?抑或,从今上继位,大兴土木、西征东伐,穷尽国力,一次次损害到平民的切身利益开始?
郭明看到李风云沉吟不语,心里忐忑,小声问道,“那些人,是否应该杀了?”
李风云摇头,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们是义军,举的是义旗,行的是仁义之事,是替天行道,是为民除害,是劫富济贫、扶弱济困,岂能滥杀无辜?”
郭明顿时放下心来,伸手相请,“旅帅,这便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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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队伍接近了大运河,接近了夏亭,隐约能看到在黑暗中摇曳的朦胧而昏黄的灯光。那些灯光均来自停泊在渠上的船只和两岸的建筑,远远看去,仿若横亘在夜幕上的一条美丽星河。
义军将士潜伏于原野之上,边休息边吃饱喝足以恢复体力。
两个先期赶来打探军情的斥候早已候在此处,见过李风云、陈三先生、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之后,马上做了一番详细禀报。
今夜夏亭的情况,与平日陈三先生通过秘线、暗桩所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夏亭驻有一队五十名鹰扬卫士,有郡府派驻此处负责船只进出境管理的一名功曹从事及若干掾属杂役,还有夏亭的里正及其掾属。(里正,相当于乡长。)停泊在渠道上等待出入境的船舶大约有两百多艘,其中给官府运送东征战争物资的船舶便占据了一半以上,不过所运物资大多为油料、帆布、绳索、巨木等等造船物品。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面面相觑,感觉运气很差,原以为可以“大干一票”,赚个盆满盂满,谁料到整条渠上都是大木头,要之何用?
“为甚是巨木,而不是粟绢金银?”韩寿颇为沮丧,忍不住忿然骂道,“直娘贼,老天瞎眼了。”
“听说,朝廷正在北方的大海上建造一批巨型大战船。”有个年轻的斥候小声解释道,“这些巨木就是用来造战船的。”
韩寿斜瞥了小斥候一眼,顺嘴问道,“你从何处听来?”
“船上有从南方来的工匠,都是造船的工匠,足有一两百人。”小斥候说道,“旅邸酒肆里的人都在猜测此事,大家都这么说。”
工匠?李风云顿时来了兴趣,“你可曾亲眼看到?年轻力壮者可多?”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一听就知道李风云的意思了,这是要抓壮丁扩充队伍。别人打夏亭关注的只是能劫掠到多少财物,而白发帅关注的却是如何发展壮大义军,这一比较之后白发帅与众人之间的差距就愈发明显了,任何时候白发帅的想法都要棋高一着,不服不行。
两名斥候当即给出了肯定答复,这令李风云大为兴奋,“按原定计策执行,虽然掳获未必丰厚,但给我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撤离时间,这是好事。”接着他用力一挥手,“各队即刻展开攻击。”
众人躬身领命,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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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亭的里正叫袁安,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血液里流淌着贵族血统,他的祖籍是汝阳,而汝阳袁氏乃颍、汝一带的名门望族,与颍川陈氏、韩氏相比肩,魏晋时期更是豪门大族。随着历史的变迁,颍、汝名门逐渐没落,到了本朝也就勉强算作二流世家了。
袁安的祖上也曾是官宦之家,但一代不如一代,代代凋落,好在祖上荫泽留有一些田产,又有经学传承,后世子弟还有机会在仕途上苦苦挣扎。袁安就属于这样一个在仕途上拼命挣扎但实际上永无出头之日的没落贵族子弟。
袁安对自己充满信心,认为自己年轻,又满腹经纶,只待机会来临,风云化龙,必能一飞冲天,所以他常常沉浸在幻想中自我麻醉,以自我麻醉来逃避现实的严酷。他也常常祈祷,祈祷上苍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机会突然就降临了。
“当当当……”金钲猛烈敲击,霎时撕裂了黑暗,也惊醒了睡梦中的袁安。
出事了?袁安睡眼惺忪,懵懵懂懂,摇摇晃晃地披衣而起。
“咚咚咚……”鼓声雷动,仿若地动山摇一般,猛烈撞击着袁安的心,让他从懵懂中骤然清醒。
擂鼓报警?何事要擂鼓报警,要出动鹰扬卫士?有水贼来袭?几个水贼有何可怕?突然,他想到了渠道上的船队,运载巨木去涿郡的船队,失火了,肯定是失火了。
袁安骇然心惊,张嘴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便飞一般冲出了屋子。
屋外亮如白昼,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更有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热而刺鼻的焦糊味。
完了,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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