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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点了点头,接过黑布也学着她的样缠住了口鼻,刚弄利索,就见她兀自朝一道石门走去。我这人平素里不大喜欢麻烦别人,大小事宜都乐意亲力亲为,这会儿被个姑娘给救了,脸上多少有点过不去,欠人钱财那还好说,欠了人情就很麻烦了。于是我也赶紧跟了上去,这古墓地宫看起来错综复杂,指不定还会再遇到些什么,一会儿要是再遇不测,也让我救她一回,这事才能算扯平了。
见我跟着来了,她也没说什么,我俩一官一民,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在光烛惨淡的甬道里,什么对话也没有,活像一对冷战期的小情侣,这感觉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这会儿离得近了些,我看到这姑娘除了一身夜行装扮之外,脖颈上还缠着条很不一样的物识,像是匹围巾。围巾本来算不上什么稀罕货,但她围着的这条这会儿竟在昏暗的甬道里衬着烛火泛着不同色彩的淡淡光斑,显得很是流光溢彩,我先前跟在她背后时就发现了,只是一直看不出来是什么。
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哪个朝代遗落的明物宝器被这小娘们摸出来占为己用了,她就止了脚步,一转头,又盯着我看。
见她又如此这般,我不觉脸颊一热,心道这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你这妮子老瞅我干嘛?莫不是对我有意思?
“你父亲,是不是唐书文?”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炸得我一愣,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奇道。
“你认识我父亲?”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语气里极速波动的情绪,那黑衣女子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丢下一句:“后面要发生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便扭头继续前行。
这下换我懵圈了,我本以为今天发生的事并没有什么缘由,只是我倒霉,糊里糊涂撞进这古墓地宫,又走了大运撞到个翻肉粽的手艺人,是友非敌救了我,最后说不定还能沾点光跟着一起逃出生天;没想听她这么一说,所有的事情突然就变了味,一股巨大阴谋感瞬时笼罩在我心头。
我父亲一生并未和古墓古迹甚至是文玩打过什么交道,至少在我印象里是没有的,当初我要报考考古系时他还问我怎么会喜欢这么迂腐枯燥的学科,我猜想他对这一类东西的态度也就不过如此,那既然如此,为什么面前这翻肉粽的姑娘会认识他?她又是谁?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而这一切似乎又和我有着什么联系,但又不知是哪种联系,一时间想得我脑袋里跟乱了锅粥似的,又听得她最后那句话,我不由得心头一紧,忙抢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问你为什么会认识我父亲,你到底是谁?还有什么叫后面要发生的事?后面要发生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一急,炮珠般连番迸出来好多问题。
她被我拉着,既不挣脱也不恼怒,依旧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眼睛里一汪深潭,邃不见底。那是一种冷到冰点的眼神,没有任何一丝情感和涟漪,仿佛在她眼里我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被抛弃了很久的、没有哪怕一丁点用处的废弃品。
我被她盯得心底生寒,脚底冰冷,我从没见过这种眼神,更没见过这种女人,一时间气势竟退了七分,抓着她胳膊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力。她见我松了手,便又转头继续赶路。
我也没辙了,总不能使雷霆手段逼迫她说出我想知道的东西吧?且不说能不能逼迫人家,单是从性别上来说这种事情就不能干,黑灯瞎火的,你一大老爷们想对人一姑娘动什么心思?但是也不能放任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很多问题我必须得找到答案,否则此番出去,我非折磨死自己不可。
而且,说不定她对曹雪的事儿也知道点什么,如果曹雪那小姑娘确实也在这墓穴里的话。
见她如此,我也不再发问,想着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既然认识我父亲,那多半是冲着我来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跟紧她,等出去了再找机会问话也不迟。想是这样想,可正如这黑衣女子所言,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着实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地覆天翻的变故。
我家籍贯在HN沿北一带,听家里老人说祖辈上是做脚夫的,时不时给达官贵人拉个板卸个货什么的就算是大生意了,干的都是体力活,虽说算不上是什么富贵人家,好在祖祖辈辈也都没捅过什么大篓子,没闯过什么大祸,为人处世甚是低调,也信奉平安是福,香火才算没绝在动荡的历史格局里。
我小时候对这些事也并不太懂,听说老祖宗他娘的居然只是些干苦力的,难免有些堵的慌,但是转念又想到隔壁村的东子——东子他家祖辈曾是名扬十里八乡的大地主,动荡的那些年被批斗的都快不成人形了,上百个红卫兵飞蝗似的涌入他家祖上老宅,那场面,不堪言喻的悲壮惨烈。偌大的家业被抄了个底儿掉,连大宅院里那条昏昏老狗都没落下,也给一并抄了去,家道从此一蹶不振,到了东子这辈已是穷的丁零当啷直乱响,东子他爹就差没带着东子一家去啃观音土。每每想到这儿我又自顾自觉得其实有群干苦力活的老祖宗好像也没那么寒碜,也挺好。
农村的生活苦啊,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日子。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各村各县,许多心怀祖国大好河山的年轻人开始背井离乡,都想出去看看,去闯出一片天地,当时我父亲、三叔还有大姑也都随了大流。
犹记得我三岁那年随着父辈们举家一路南下辗转到了云贵川一带,后来留在了YN这一留就是二三十年。那个养育了我祖祖辈辈坐落在HN沿北一带的小村落就再没回去过,而我这张小脸,也没机会让爷爷再摸摸,这是后话了。
我还记得爷爷曾说过在我出生的那天中午,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谁在渡劫还是怎么的,而爷爷告诉我说这是天兆,说我不是个凡人。就这三猫俩猫的几句话,让我打记事起胸中就充满了一腔子莫名其妙谜一般的自豪感,这种情愫一直持续到高中,顺带一提,出生的时候据说我母亲看我双目透亮,宛若辰星,便心中生喜,想到了“八面玲珑”这个词儿,逐和父亲一说,父亲觉得叫唐玲珑那肯定不行,那是女娃娃家的名儿,但若是取成唐八面……那感觉好像挺寒碜的,说不定儿子长大以后还真就只混到在街边摆摊卖拉面的地步,要那样他还不恨死他老子了?唐八面肯定也不行。但是唐八珑、唐面玲、唐八面玲珑似乎也都不对味儿,父亲思来想去,一拍桌子脱口而出,“就叫唐三角吧!”
时至今日,我都没能弄明白这俩老是怎么把“八面玲珑”和“三角”这词儿联系到一起的,后来有人问我名字何以起得如此霸道,高中之前我都会仰着鼻孔表示这是人中龙凤的标配,高中之后呢?高中之后其实也就没几个人问啦,偶有人问起也就笑笑,毕竟我觉得应该还是没有多少人能把“三角”同“八面玲珑”联想到一块儿去。
说起我父亲,其实也就是个朴实无华的地道庄稼汉,虽然年轻的时候就跑出来闯荡,可身上那股子老实巴交的土气从没改变过,平时他老人家话也不多,比起我那凶神恶煞般的大姑及永远没个正形儿的三叔而言,这话还真不是奉承他。要真如我所想,自家要有谁能和这身手利索的黑衣小姑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那怎么扯都不可能扯到我父亲身上去。
跟着这小妮子在古墓甬道里一路穿行,我心里挂着事儿,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一路上除了土坯石砖、石灯石俑之外便再没遇到过什么险象环生的情况,想必这姑娘是识路而行的。古冢里静谧死寂,外面也不知是几更天了,总这么沉默寡言的走着也不是个事儿,就算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实情,那好歹得让我知道该怎么称呼吧?总喂喂喂的也忒没礼貌了,而且既然是江湖儿女,那不是更应该先自报家门的嘛?
“哎,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此时我们已是穿过十余条遍布青铜石灯的甬道,进到一间略微宽敞的明堂里,刚推开明堂前的石门,黑暗里“嚯”一声齐齐亮起数盏长明灯,映得四下里光可照人。
黑衣女子像没听到我在说话似的,摸出一把火折子,吹亮火舌朝明堂深处扔了过去,我正欲发作,就听得火折子落地之处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烧到了什么,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好似毒虫蛇蝎一类晦物爬动的声响,我立时噤了声。
好家伙,密封了千年竟然还有活物?
那黑衣女子从小腿间抽出一把利刃递给我,道:“拿着。”末了又追了一句。
“我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