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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楹在离开搜查科基地前和宗明苑交流了几句,因为时间比较紧张,两个人也只能暗自抓紧。
宗明苑简单地针对自己之前对闻楹的出言不逊而向他道了个歉,而闻楹则在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同样态度十分郑重地回答了他一句。
“这是你的工作,我没必要为这种事记恨你,我自己也该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接下来一切小心,注意安全……也麻烦你帮我稍微留意一下他的情况。”
“……恩,我懂,蒋先生这边我会注意的,其实他自己就是很靠谱的人,这些天我看方浓这孙子是被他玩了都一点不知道……资料室那边我一定会争取混进去,能拿到什么就拿到什么,毕竟我也有自己任务在身,等你们进来我就尽力带着邓桃和蒋先生出去……只不过季从云应该有点困难,毕竟……”
“他应该也不想再被任何人救了。”
再次听到季从云的名字,闻楹的眼神还是难掩复杂,他刚刚冒充医生进入这里的时候也去季从云的囚室外面看了一眼他。
但说实话,就算是曾经和他情同手足的闻楹也已经完全认不出那一团黑色的像是怪物一样只会哭叫的血肉是季从云……或者是一个人了。
【闻楹……我想回家……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哪怕是做梦这样哭泣的声音都在闻楹的脑子里打转,空荡荡的长走廊里像是被抽干了一切的空气,也让沉默着的闻楹心里窒闷到几乎无法喘过气来,而隐约也知道他和季从云的战友关系,个子比闻楹矮小了不少的宗明苑只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恩,能让他彻底解脱也是好事,你赶紧走吧,我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了,注意安全。”
宗明苑的话让闻楹点了点头,两个人匆匆别过,闻楹从特殊电梯升上表层地面后换掉身上的白大褂又把眼镜放进外套里,接着便在距离苍青劳工基地表层建筑三百米外的一辆车上找到了肖素珍他们几人。
只不过遏苦他们明显还是对肖素珍发憷的很,心理阴影也表现得相当严重,尤其是上次差点被曼陀罗宰了的糖棕,就差没哆哆嗦嗦地举着两根树杈子护在自己心口正当防卫了。
而见状的闻楹也没说什么,先是径直坐到驾驶座看了眼靠在副驾驶玻璃窗户上慢慢抽烟的曼陀罗,又往后撇了下人高马大却硬是要一起挤在后座的那三个家伙,想了想还是冲肖素珍开口道,
“邓桃目前看上去没有太大的问题。”
“……恩,谢谢。”
会答应过来帮闻楹忙原本就是为了救出还被关在这里的邓桃,曼陀罗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因为花朵快完全凋谢所以越发显得极端艳丽的脸庞很有一种绝望的美。
而闻楹闻言点点头也没耽误太多的时间,直接就开始将刚刚自己进入搜查科后,一点点记下的大概路线图和他们说明了一下。
当说到这其中有三个通道,还有一个关押着许多已经彻底被驯服的实验失败植物的总实验室后,那就说明接下来一旦进入,他们五个人必须要有一个人落单下来,并正面应对这个整个搜查科最危险的地方。
“这个地方由我亲自过去,你们其他人就自己两两分组从另外两个通道进去吧,侵入后先破坏他们的恒温和通光系统,因为他们的电力系统是和这两条线路连着一块的,这样一次性斩断可以让监视器先停下来,不会立刻暴露自己的形迹,如果看见一个个子长得不太高的棕榈树类植体人类,那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宗明苑,不要去袭击他,如果情况允许,全力配合他进入资料室找到刘常卿的犯罪证据。”
“那……我就和肖小姐一起进去吧……王志摩和遏苦一起应该比较容易配合……”
听到闻楹这么安排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大家都怕耽误了事情的进度,毕竟里头那么危险随时情况都会发生变化,而糖棕在拧着眉头想了想后,最终还是主动提出了要和曼陀罗一块进去的想法,这让一直一声不吭的曼陀罗看向他的眼神瞬间都有些古怪了。
“你方便吗。”闻楹慢慢地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来帮忙的嘛,没什么的。”
好脾气的糖棕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但还是赶紧出声示意自己和曼陀罗一起并没有关系。
既然糖棕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了,接下来的时间闻楹在夜色中盯着苍青劳工基地的方向看了很久。
一直到天就要快亮,距离整个搜查科警备将会最松懈的时候就要到来时,远处的主干道上却隐约开来了两辆看不清楚牌照的车,但看路线确实是往搜查科入口的方向去的。
“这个时候开过来的……那会是谁的车?”
肖素珍见状略有些警惕地问了一句,王志摩见状一脚踩着车盖爬到车顶上接着将自己的眼睛转至白色,半天通过空气中的孢子得到信息的他脸色有些不太好地皱起眉喃喃道,
“不太妙……闻楹,好像是刘常卿那个臭老狗亲自来了……其他人倒是没怎么带,就一个和他在说话的一个秘书……”
“那我们要改变今天的计划吗?如果他们现在出现,警戒肯定会提高。”遏苦有些迟疑。
“你们开什么玩笑!这件事是说改就随便改的吗!你们要救的那个人或许还可以等几天!可是小桃的情况在我离开前已经开始恶化了!他们很快就会取掉她全身上下唯一没烂掉的骨头来完成那些恶心的实验!把她变得和季从云一样变成一块彻底的烂肉!她年纪还那么小!她怎么可能还等得了!”
肖素珍一听遏苦说要劝说闻楹临时改变计划就着黑下了脸,她的脾气本来就特别不好,因为精神一直不太稳定,所以也就一副随时随地要发起疯来的恐怖样子,闻楹见状皱了皱眉,示意身后明显也有点动怒的遏苦先别说话后,他这才冲肖素珍慢慢开口道,
“计划现在也不可能更改了,贸贸然变动,宗明苑和其他被关押的人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刘常卿和方浓如果今天在这里也许更好,控制住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我们救人的过程也会顺利的多。”
“……行,那我就勉强再相信你一次……闻楹,你最好不要再给我任何刺激。”
使劲掐着手掌咬牙切齿地开口说了一句,肖素珍说完这句话就回车里呆着再没有出来过。
经过这场注定要发生的争吵,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最后等待时间,闻楹自己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欲/望了,而最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那只手表,许久,眉头皱紧的青年才闭上眼睛在心里冲自己,也冲几小时最后见过一次面的那个人轻轻地来了一句。
【等着我,千万要等着我。】
……
闻楹离开后,蒋商陆的心情明显轻松愉悦了不少,那种已经持续好几天的烦躁感一下子被填补,他整个人看上去倒是稍微有点精神了。
那个叫宗明苑的小个头小子后来又过来看过他一次,蒋商陆和他简单确定了接下来的逃生路线后,也就按耐住心头各种的情绪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刘常卿居然会在离开y市后和方浓又趁这个机会过来了一趟这里,而情况更糟糕的是,之前并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的宗明苑这时才刚刚找到了方浓的备用资料室钥匙,并从他的台式电脑里拷一点东西出来。
原本计算好时间的计划一下子全部被打乱了,身上备份的证据还没有来得及通过自己的渠道带出去,但方浓的人已经回来了。
和所有工作人员一起跑出去迎接刘常卿的宗明苑脸色很不好,但一想到自己身上的还没完成的军部任务还是强做镇定地打算撑下去。
可那把该死的钥匙现在还在他的身上,这让宗明苑陷入了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偏偏方浓和刘常卿这两个恶心的家伙此刻就在他的不远处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方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啊……这里的情况维持的还不错。”
“没有没有,部长,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您专门过来才是真的辛苦了……“
“恩,年轻有为啊,不过这样我才能放心的把芝香交给你啊,你能好好照顾她的对吧?”
“能的能的!部长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做得到的!”
一听刘常卿这么说,脸上的欣喜若狂都要渗出来了,这般急切地回答完,方浓笑着环视了一圈周围,在看到宗明苑正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低着头不说话时,脸色似乎还有些不太好时,方浓先是皱了皱眉,接着稍微提高些声音来了一句道,
“宗明苑,别干站着,去叫荆棘花狼毒花把邓桃和蒋商陆都给我带出来,部长要亲自看我们这次的实验过程……部长,您先到里面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取一下资料室的钥匙……”
一听到钥匙这个词,宗明苑的脸色就白了,他整个人实在太紧张了,哪怕强作镇定可是收效还是甚微,而为了不继续暴露自己此刻的失态,宗明苑装作听话的样子便赶紧点点头又照着方浓说的做了。
只是当他神情焦灼地做完这一切,又故意拖延着时间走到监控室外面的时候,果不其然还没走进去,宗明苑就听见了一向警惕性很重的方浓因为包含怒气所以显得有点阴森的声音。
“……刚刚是你们中的谁动过我的抽屉……恩?”
完……完了。
心里陡然间一凉,宗明苑揣着那把钥匙的口袋一下子变得发烫了起来,心跳也开始跳的越来越快。
他很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掉这把烫手的钥匙,但是当宗明苑下意识的转过头,却发现荆棘花和狼毒花已经带着蒋商陆和邓桃从走廊过来了。
而他当下也埋下头跟着他们一起走了监控室,可一进去,他就刚好看见方浓正恶狠狠地把一个工作人员抓着拖到自己脚边质问的恐怖样子。
“方秘书!放过我吧!不是我做的啊……我真的没有做啊……”
“……呵,没有,我之前就有点怀疑了……肖素珍这么个大活人,没咱们里面的人帮她,她怎么会逃得出去……原来是有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在……来啊,给我一个个把外套脱了,让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背叛刘部长和我!快点!”
并不想让坐在里头的刘常卿知道外头正发生着什么事,所以怒极了的方浓也在明显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刘常卿这个老东西稍微听到一点不对劲的动静也就跟着走出来。
而在向方浓低声询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后,这个两鬓斑白的老者背着手轻轻地笑了笑,又看了眼刚刚被带到这儿,明显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的蒋商陆和邓桃,接着才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开口道,
“何苦这样一个个问呢,太浪费时间了,钥匙也许已经被处理了,这样简单的搜身也没什么用,要不这样吧,既然有这么一个人在偷偷给我们找麻烦,那肯定就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好人了,我们不妨让这位的先生和这个小公主来亲口告诉我们,谁是一直默默帮助他们的人,怎么样?”
这话一说出去,被反捆着手的蒋商陆就面无表情地抬起了眼睛,邓桃此刻就站在他的几步之外,这也算上去还是他们俩头一次正式见面。
只是此刻这一大一小谁都没有心情去管这件事了,因为刘常卿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明显就是……几小时前还给他们提供过帮助的宗明苑。
可无论是蒋商陆和邓桃显然都不会去供出站在角落里脸色都快白成纸片的宗明苑,毕竟这可怜的青年看着实在又瘦又小,之前也的确真的帮过他们的忙,加上闻楹他们在等一下进入之后也需要有一个内应,如果宗明苑现在出事了,那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这般想着,眼神也跟着冷下来的蒋商陆刚准备和刘常卿交涉些什么,哪怕是随便再拖上点时间也好,可他身旁的邓桃却在动了动手指后,利用还停留在蒋商陆耳朵里的飞虫向他传达了这样一句话。
【要是不想死,就不要动,他们还不知道你没有被瘾症控制,别给自己找麻烦,那个狼毒花和荆棘花凭你肯定是打不过的,叔叔。】
【丫头,宗明苑绝对不能死。】
【我知道,可你们都是活人,很容易死的,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死掉了,让我来,他们没办法拿再我怎么样的。】
用完全超出自己年龄的冷静口气缓缓地说着,闻言的蒋商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邓桃已经比他先一步地主动开口说话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人……我真的不认识啊……老爷爷……”
一贯表现得和个阴森森的小女鬼一样的邓桃装起弱势来还是挺惟妙惟肖的,她的脸上有少数几个零星的虫眼,其余的腐烂部位则集中在手脚上,脸上的伤痕反而不多。
可是她这般红着眼睛小声哭泣起来的样子对于方浓来说却并没有可信度,因为年轻男人见状只凑到刘常卿耳朵边上后,略显嘲讽地解释了一句。
“这就是那个……帮助曼陀罗杀人逃跑的丫头。”
“哦?这么厉害啊……那怎么现在还害怕地哭了呢?”
伴随着方浓的话就古怪地笑了起来,刘常卿暗自打量的视线有些琢磨不定地落在邓桃身上那些让他看着就作呕想吐的虫孔上。
而许久老人慢慢地挥了挥手,接着旁边一直站着一动不动的那个狼毒花类植体人类忽然就朝邓桃走了过去。
见状被吓得当下就颤抖了起来,低着头的邓桃明显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故意去激怒刘常卿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折磨。
可是为了能让宗明苑和蒋商陆能够安全,她只是一声不吭地任由着狼毒花上来抓住她细软的头发,而当她的小脸被逼着朝向刘常卿和方浓后,这个之前饱受折磨的小姑娘也不再故意哭闹了,只是用一种麻木到可怕的表情慢慢地笑了起来,接着细声细气地歪着头开口道,
“……你们是杀不死我的,我早就已经死了。”
“哦?这可不一定啊,孩子,我们虽然杀不死你,但是我们能让你下地狱,比现在更可怕的地狱。”
“……你们才是……你们才是应该下地狱的!!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邓桃就被狼毒花抓着活活掰断了一只胳膊,在边上目睹这一切的蒋商陆的眼皮冷不丁跟着一跳,一直都在刻意伪装着削弱的面颊都险些装不下去了,加上邓桃还没有完全张开的骨骼非常脆弱,因为严重的虫蛀所以全身的骨头几乎已经面无全非了。
可是在这样的痛苦下她还是在短促的尖叫声后停止了继续大叫,只埋着头屈辱又微弱的啜泣了起来。
“邓桃,你忘了你应该好好听话吗?你的养母可还在外面呢,我们随时可以把她抓过来,把她和你变成一样的怪物呀……”
方浓的声音像个恶心又阴森的魔鬼,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打量的视线往周围看,整个监控室里的人见状都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的这一幕,只有红着眼睛的宗明苑还在暗自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他不知道笑容恐怖的方浓打从刚刚起就已经注视着他很久了,久到边上的蒋商陆都已经注意到了这点了。
而就在忍无可忍的年轻人刚想要冲动地站出去承认就是自己拿走了钥匙时,睁大着眼睛的宗明苑忽然眼看着一直隐瞒着自己真实身体情况的蒋商陆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而几乎在瞬间,整个室内都被一股浓郁到让人耳晕目眩的罂粟花香包围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神经毒素侵入类植体人类大脑的瞬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出现了大概六秒的失明时间,就连那两个一直身手十分厉害的狼毒花和荆棘花也没有因此逃脱。
而在场唯一还保持着正常视力的蒋商陆就趁这个短暂到不过一两个眨眼的时间神色狠戾地挣脱开禁锢着自己手腕的荆棘锁链,接着一个大步上前一把将方浓的喉管死死往下掐抠禁锢住他的行动,又把那根荆棘锁链反锁了两圈狠狠套在了刘常卿的脖子上。
“……我也许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一个报复心很重的人,别人敢给我一个巴掌,我是会直接要了这个人的命的,方秘书。”
苍白的嘴角绽开起有些凉薄的笑容,蒋商陆面颊上的罂粟花纹路若隐若现,身上的那股花香混着现场的鲜血味道也变得越来越血腥,偏偏眼下方浓和刘常卿这两个最重要人物同时被他这么控制住,任凭是在场的哪一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被他这么一说,喉咙几乎要被他的手指刺穿的方浓只能用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个被他虐待了三天的男人,到底有些贪生怕死的身体却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而蒋商陆见状只漫不经心地歪过头笑了笑,下一秒,他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猛地按下自己的手指尖,瞬间把这个满手沾满他人鲜血的年轻男人的咽喉给活生生掐断了。
“这辈子第一次杀人……送给你了,我送你亲自下地狱。”
这般干脆利落地料理完方浓,面无表情的蒋商陆将他脖子都被折断了的尸体随手丢在了地上。
而缓缓地摩挲了一下指腹上黏腻的鲜血,又抬起头看了眼面前难以置信的所有人后,被爆裂的血管溅了一头一脸的血,活脱脱就是个嗜血恶鬼的蒋商陆还没开口说话,在另一只手上的刘常卿就因为恐惧而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
“快点过来把他给我杀了!!!快点!!快点!!!还愣着干什么!!”
刘部长一声呵斥响起,狼毒花,荆棘花还有其余七八个随行保护人员就一起涌了上来,蒋商陆原本就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的训练,哪怕是刚刚利用罂粟花的神经毒素顺利地杀了方浓,那也只是因为他利用了众人都不知道他并没有失去神智的先机。
可现在这个宝贵的机会已经用完了,在硬着头皮死耗了一会儿后,本来也几乎体力透支的蒋商陆还是被那个当初抓他进来的狼毒花折断了手臂摁着跪在了地上。
而伴着一个男研究人员惊恐的叫喊,眼前的监控室也一下子乱了套,各种工作人员们惊慌失措地往门外退,宗明苑也在愣了一下之后猛地回过神来。
当注意到跪在地上的蒋商陆用平静到有点吓人的眼神始终看着他,这个瘦弱的年轻人红了眼睛的瞬间,也明白过来蒋商陆刚刚为什么会忽然杀方浓,现在又到底想做什么了。
而当下什么也无法为他而做的宗明苑最终只能咬咬牙一把拖拽住地上也没回过神来的邓桃,又在夺门而出后不顾邓桃瞬间哭喊出来的一声叔叔,头也不回地朝着第三通道的入口冲了出去。
……
就在这边的监控室内部发生了如此重大的骚动的同时,闻楹他们已经兵分三路各自进入了搜查科内部。
遏苦和王志摩因为具有能先一步探查他人气息痕迹的能力,所以在他们的那条通道上走的非常顺利,一路将闻楹布置下去的几条主电路全部切断,以至于从监控室逃出来的很多研究人员都无法再乘坐电梯登上地面。
糖棕和曼陀罗这边虽然因为之前的过节,没有怎么发生过度的交流,但是当发现守卫口还是有几个人存在的时候,糖棕只一声不吭地就将这些人给先弄晕了过去。
而当听到身后曼陀罗和自己轻轻说了声谢谢就直接要往关押着犯人的走廊上去后,糖棕明显一愣,最终还是点点头回了句没关系跟上了她。
“小桃?小桃?”
压低着声音不厌其烦地往每一间屋子里都要仔仔细细地探头看上一眼,肖素珍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个不小心丢失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可怜又紧张,搞得糖棕都有些不忍心地帮着她开始一间一间地找,但是奇怪的是,这里别说是邓桃了,就是蒋商陆也压根找不到人。
可偏偏他们就是按照闻楹给的路线来的,没道理会这样,这让肖素珍和糖棕都有点忍不住焦急,而与此同时,他们却很意外地在走廊最后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吓人可怖的身影。
“这……这是谁……肖小姐,你认识他吗?”
糖棕一看见这人明显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曼陀罗瞬间惨白下来的脸便试探着问了一句,肖素珍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事实上她已经完全被心中几乎淹没她的恐惧和悲凉所充斥,而半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肖素珍故意冷下脸又冲糖棕来了一句道,
“我认识他,你……你就先去下面找闻楹吧,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可闻楹让我们……我们两个一起啊……”糖棕顿时有些茫然了。
“让你去你就去!别留在这儿!赶紧走!无论如何,先把小桃救出去听见了没有!”
曼陀罗的脾气莫名其妙地就上来了,糖棕被她这么一凶也没辙了,只能无奈地说了句好好好你别发火了我去找小桃,又赶紧往下面跑去找闻楹帮他的忙了。
而见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人都走了之后,肖素珍先是红着眼睛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又在打开那扇铁门后独自走到了这个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季从云一个人呆着的房间坐了下来。
“从云……”
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季从云的样子,但是从这个怪物的外部形态来看显然就是季从云无误。
肖素珍曾经利用岁和这个可怜到只能终日哭泣的孩子交流过,作为一个失去过自己未成形孩子的母亲,她亲眼看到季从云这个样子只觉得心中一阵痛楚怎么也消不下去。
她不敢想象如果季从云的亲生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上会是什么心情,但是她却知道任何一个为人母的人都无法再去伤害这个可怜的只想要找到妈妈的孩子。
而此刻听见肖素珍的声音,脑子里明明已经完全没有清晰的意识,身上的骨头也已经基本被抽去做了实验,如今只能蜷缩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季从云张开他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张了张只能几颗零星烂牙的嘴含糊道,
“嘛……嘛……”
一听到这两个让人为之动容的字眼泪都掉下来了,眼眶里都是泪水的肖素珍一辈子都想做个真正的妈妈,可却始终没有人给她一个机会。
曾经无数次她痛恨着所有害她失去做母亲机会的恶人,但如今面对着至死都想念着母亲的季从云,她却觉得自己愿意去做这个可怜的孩子的母亲。
哪怕是就这么骗他一次,哪怕是就这么……骗自己一次。
而这般想着,手背上都是虫眼的女人只轻轻地抚摸了下地上那个丑陋的怪物的面颊,又悲伤地抱住怀中的季从云仿佛要将自己这一生的痛苦与煎熬统统都嚎啕了出来。
“对……就是……妈妈,就是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从云……妈妈来接回家……妈妈这就带你回家……”
……
闻楹此刻正独自走在第三通道的路上,一路上他已经躲开了近十几个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而匆忙往外逃出的研究人员,这让他有些疑惑搜查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才会弄成这样。
正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又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男人一脸惊恐地往外面跑,而见状的闻楹直接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又冷冷的问了一句道,
“告诉我,里头出什么事了。”
“啊啊啊!!!别杀我!!!我都告诉你!!!方浓……方秘书……被杀了!!!啊啊!!”
中年男人的话让闻楹一下子愣住了,在松开手上的这个人任由他跑掉后,闻楹的表情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一时间没想明白是谁会在这个档口能成功杀了被那么多搜查人员保护着的方浓,而当下他也不想耽误时间,就开始加快脚步往试验区域跑了。
从始至终他的行动都很有条不紊,因为往囚室过去的路线相对迂回,所以他也决定先将搜查科一直关押的部分供实验植物也都放出来再上去找蒋商陆,而那些被长久拘禁在这里的无辜类植体人类一得知有人来救他们了,统统都情绪崩溃地站起来大哭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来救我们”“……谢谢……呜呜……”“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这一张张或老或少的面孔都多少带着明显伤痕,砸开铁门的闻楹冲他们简单地点点头,又将逃出去的正确路线指引给了他们,因为一路上的照明都遏苦他们给损坏了,只有几个地灯还在隐约亮着,所以这么一大群趁着黑暗开始逃脱的类植体人类也没有引起已经骚动一片的监控室的注意。
做完这一切,闻楹刚要往继续往上面走去找蒋商陆,大老远的,他却隐约看到一身狼狈的宗明苑抱着那个叫邓桃的女孩朝飞快跑过来。
而在黑暗中一看见他的脸,原本脸色就很难看的宗明苑的眼睛就红了,接着不顾闻楹跑上来直接追问蒋商陆现在在哪儿,把同样也在哭泣着的邓桃放在边上一放又一下子跪在了闻楹面前。
“闻……闻楹……我对不起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楹一下子愣住了。
“叔叔……叔叔要死了……你快去救他吧……我求求你快去救救他吧……”
猛地大哭起来的邓桃扑上来就抓住闻楹的手,原本站得好好的闻楹差点就这么被小姑娘这一下撞倒,而勉强稳住自己的脚步,闻楹脸色苍白地蹲下来抓着邓桃的肩膀,又赶紧追问了一句道,
“他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他在上面的监控室……他为了救我们——”
颤抖着想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闻楹,邓桃明显着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脑子里压根都听不见别的东西闻楹见状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把邓桃交给宗明苑抱着,自己就往楼上的监控室去了,而看闻楹都快急疯了的样子,眼眶通红的邓桃也在擦了擦眼泪后忽然就跟了上去。
“你不能去!我带着你出去!”见状的宗明苑试图拦着她。
“我不能丢下叔叔一个人!他快死了!我听见……我听见了!他真的快死了!”
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邓桃大声哭泣着吼了宗明苑一句,先天能感受同类气息的大脑里,此刻回响着的就只有一个好听温柔的像钢琴一样的声音在渐渐地变得微弱,渐渐转至无声。
而这般绝望地咬着嘴唇,红着眼睛的邓桃望着一下子绝望的坐在地上的宗明苑尽量用冷静的口气颤抖着开口道,
“把你拿到的那些……那些资料统统带出去……然后给我们大家都讨个公道,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听见了没有?”
“我……我会的……对不起……对不起……”
内心备受折磨的宗明苑也跟着内疚地哭了起来。
“不怪你的,反正没有你,我们也是要死的,别再哭了,快走吧,我去找叔叔去了。”
这般说完,邓桃就沿着闻楹刚刚上去的路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一直到小姑娘决绝的背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红着眼眶的宗明苑这才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咬着牙一步步地往外面走去。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欠了别人债的滋味,偏偏这又是世上最难偿还的恩情,哪怕是他现在把这条命拿出来,一切也无法挽回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蒋商陆浑身狼狈地仰躺在地上,那个叫刘常卿的老头已经惊魂未定地先一步决定离开了这里。
就在刚刚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几乎被这些同样也是类植体人类的职/业/军/人一根根掰断,这些人在刘常卿的授意下压根不用留下什么活口,反正觉醒蒋商陆的第一步……原本就是要彻彻底底杀死他。
只可惜蒋商陆这辈子似乎一直都有点命硬,当初在精神病院那一跳没有摔死,如今被这么对待似乎还有一口气在,但是如果让他现在重新好好想想的话,刚刚那种情况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保全自己,而坐视他人的性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
毕竟他这一辈子都老说自己心肠不够软,是个很冷酷的人,却也到底没有真的对谁硬过几次。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快死了都会看见幻觉,蒋商陆浑身上下都这般痛苦折磨了,居然还在恍惚间地看到他父亲了。
而隔着一层仿佛不真实到朦胧的雾气,蒋商陆就这么眼看着两鬓斑白的蒋老爷子一脸无可奈何,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轻轻冲他来了一句。
“小陆……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傻呢。”
“……爸,年轻人和孩子的命总是要我这样的人值钱点的……”
口腔中满是浑浊的血沫,所以只能含含糊糊地这般笑着回了一句,蒋商陆明知道这都是幻觉,可是他还是很想告诉自己的父亲,他这辈子做下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后悔。
可是话到嘴边,蒋商陆又忽然迟疑了一会儿,接着缓缓闭上眼睛显得疲惫且无奈地回了一句。
“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闻楹……他是真心想给我一个家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我想再见见他……”
这话说完,痛的几乎无法喘气的蒋商陆全身上下都再没有一丝说话力气了,他勉强地将自己迟缓的红色眼珠子动了动看向了旁边,却还是什么自己想看见的人都没有看到。
而在边上看着这个脸上都是狰狞的鲜血,四肢也软绵绵地瘫软着的男人始终执着地用无声的眼神盯着门外,仿佛在真切地等待着什么人来找自己的模样后,心里忽然有点烦躁的狼毒花缓缓站起身来冲自己的同伴荆棘花淡淡地来了一句。
“你来吧。”
“……恩。”
无数次重复这样恶心的行刑过程,时间一长只要是个人都会有些受不了,可这就是他们生来的工作,他们自己也无法选择。
有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能用这种比较快速的方式解决这些人的痛苦,也解决自己的负罪感,而这般想着,面无表情的荆棘花只从自己的手掌中伸出一段尖锐到泛着寒光的荆棘,又朝着这个男人的胸口死死的钉了下去。
这一下,本就已经与一具尸体无异的蒋商陆的心口便绽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鲜血的颜色在他的心口一点点地蔓延开,所有生命的迹象也彻底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见状的狼毒花和荆棘花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明明已经彻底死亡却,连眼睛都没能闭上的男人,居然难得保持着一种对尸体的尊重将他从地上轻轻抱起来,这才送到了旁边的恒温室里。
他们都清楚这个不幸的男人接下来会在这个屋子里遭遇什么,也知道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
而等他们做完这一切又重新回到监控室里的时候,狼毒和荆棘只略显意外地看到在那朵罂粟花刚刚死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
而那个看不清表情的青年此刻正背对着他们无力地跪在地上,边上那个叫邓桃的丫头在断断续续地哭泣着。
“他真的……真的死了……我们来晚了……怎么办……我们来晚了……”
女孩绝望伤心的哭声回荡在满是血腥味的监控室里,青年绝望无助的背影和溅了一地的鲜血都像是副触目惊心的画一样阴森而凄厉。
狼毒花和荆棘花在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上了一丝未知的恐惧,出于野生猎食者的本性他们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野兽正在不知名的角落复苏。
而当几秒后,他们就意识到这种感觉并不是错觉,因为还面对着那个青年的邓桃忽然惊慌又难过地大喊了起来。
“你怎么了……哥哥……你怎么了……你的眼睛里怎么流血了……还有你的嘴里……你怎么了呀……哥哥……你不要吓我……”
过于汹涌的仇恨和痛苦久久难以散去,口腔眼眶都流淌出血的闻楹绝望地用颤抖的手掌捂着自己的面颊,脖子里的血管都一点点泛起恐怖的红色,他无声无息地跪在那些枯萎的罂粟花面前,越来越多的血迹也开始顺着他的手指缝往下淌。
而直到那一双从前总显得平淡且温柔的眼睛最终也被这可怖的血红色所覆盖,里面也再不复一丝人类的情绪。
被吓得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邓桃只眼看着和刚刚那个样子完全不一样的闻楹摇摇晃晃地整个人站起来,又恐怖地转过头来,用那双如同染上凤凰涅槃时最绝美颜色的眼梢盯着门口的那两个人慢慢地向上挑了挑。
“……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们。”
……
遏苦,王志摩和糖棕在一起将下面的所有出口全部清理干净,并接应好当地的驻军部队进入这里后,就准备上来寻找闻楹他们会和。
只是还没等他们找到闻楹,二楼囚室的一声剧烈爆炸声就把他们三个弄得脸色都瞬间一变,糖棕首先想起来肖素珍和季从云还在上面,就叫了王志摩他们就赶紧跑上楼。
可是等他们再进入季从云的囚室时,却只看见一地被炸成焦炭的飞虫尸体中,有两个类似人类的身影正依偎在一起,但是已经彻底没有了生命痕迹,就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而脸色瞬间一暗的遏苦在用手捡起地上那个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打火机看了眼之后,半响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烈火原本应该对他们是无效的,但季从云和她应该是已经被那些人抽取了血液和部分内骨骼,不再能保持身体永生不死的状态了,所以之前她才想抓到你救自己,可如今她应该是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也想带着季从云和她一起从这场噩梦中彻底解脱……”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
难以置信地想着刚刚肖素珍故意赶走自己的样子,糖棕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是打算留在这儿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想起那个曾经杀死自己的女人最后以这样惨烈绝望的方式离开这个人世,糖棕就有些难过地红了眼睛,而遏苦见状只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他们的尸体残骸包住又交给王志摩,王志摩点点头拿过来刚要和他说话,却在瞬间忽然露出了有点不太对劲的表情。
“你怎么了。”遏苦疑惑地问了他一句。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越来越浓的血的味道……”
伴随着王志摩的话,遏苦的脸色也变了变,因为他虽然没有像王志摩那么敏感能立刻闻到什么血的味道,但是他的确感觉到有一个让他熟悉到后背发凉的气息就在他的头顶慢慢开始蔓延。
而当下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的遏苦就脸色剧变地扔下他们两个人朝上面飞快地跑去,等王志摩和糖棕跟在他后面一起到了上面后,他们一看见三楼走廊撒了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就集体惨白了脸。
“闻楹……闻楹在哪儿?闻楹!闻楹!”
生怕闻楹出什么事的王志摩急红了眼就要往里面跑,脸色阴沉的遏苦一把拦住他大喊了一声先别进去,自己看看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而勉强冷静下来的王志摩一看就发现这些人似乎一个个都很眼生,唯一熟悉点的也就是毫无声息躺在最尽头,脖子都已经被拧断了的刘常卿了。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眼前这和人间地狱无异的画面让糖棕都有些说不出话了,他甚至无法想象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而很快就有人来向他们解答这一切,因为从头到尾都在一边目睹着一切发生的邓桃已经红肿这一双慢慢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你是小桃吗?不要怕啊……出什么事了?你知道闻楹和蒋先生在哪儿吗?他们人呢?”
“……在那里。”
拿手指慢慢地朝着最里面的恒温室点了点,邓桃的表情很怪异甚至有点阴森,说完也不理会问他话的糖棕他们,就自己坐到边上疲惫地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而闻言赶紧跑过去的糖棕一打开囚室的门就看见两个正在黑暗中拥抱在一起的男人,只是其中一个满身鲜血,除了微弱的气息还能证明活着,其他地方已经同一个死人一般,而另一个竟然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死人。
“叔叔死了……哥哥看见了好伤心好伤心啊,所以他疯了,地上的人都该死,所以他们都被哥哥给杀了……”
小姑娘阴测测的话让人简直不寒而栗,王志摩一脸不相信地想上去叫醒真的如同魔怔了的闻楹,可是遏苦却一把拉住了他。
而强行把眼前的门关上后,一脸悲悯不忍的遏苦也往邓桃的边上一坐,接着闭上眼睛转了转自己的佛珠轻轻道,
“……别去打扰他们了,你叫不醒他的……等蒋先生再次苏醒,再进去,否则谁只要靠近他们,闻楹现在都会立刻杀了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是不是你故意想把闻楹弄成现在这样的!”
被他的话弄得脸色惨白,因为闻楹现在的样子而急的差点哭出来的王志摩不想去恶意揣测遏苦的为人,但是他每每这样半遮半掩的举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而闻言糖棕在一边拉了拉他,可是面无表情的遏苦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害他……一切都只是冥冥之中的命数,以你我之力本就无法改变。”
遏苦这话说完,这几人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邓桃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当知道肖素珍和季从云已经死了之后,她居然还很开心地笑了,王志摩他们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有点渗人,心情实在糟糕的情况下也不在继续和她交谈了。
而直到三个小时之后,他们身边的门终于被不疾不徐地推了开来,当手腕上有着零星几个虫眼的男人脸色有些疲惫地背着背上已经睡着了的青年走出来的时候,他先是冲在场的所有人勾了勾嘴角,又宛若重新开始了一场新的生命轻轻地开口道。
“和他多呆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等他再次醒过来,就不会记得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了,接下来……就拜托各位帮我好好照顾他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
这天深夜,蒋舒华正如同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准备休息。
今天他的心情十分不错,因为他的秘书陈金虎小姐终于答应周末要去和他吃一家很好吃的馆子了。
虽然这个约会相比起传统的那些看电影吃饭,更像是两个肚子刚好饿的人找个机会拼个桌,而他们还恰好还认识,但是内心容易满足的小蒋总还是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自家二叔特别教过,这能这么顺利地请到陈小姐吃饭的。
“说起来……二叔最近和闻楹干嘛去了……怎么都不接我电话呢……我还想说请他们一起吃个饭呢……”
躺在床上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小蒋总这也不知道是在惦记吃饭还是惦记二叔,反正应该是都挺惦记的,而有时候人还真的不能瞎惦记,因为他正想着他二叔呢,他二叔还真就给他来了个电话,而等蒋舒华特别高兴地一接起来后,他二叔那慢悠悠的清贵嗓子也响了起来。
“舒华,睡了吗?晚上没吃东西吧?”
“还没睡……也没吃东西,不是你让我晚上别吃东西的么……不过二叔你睡了吗?”
“等会儿睡,忽然想给你打个电话,和你……稍微说点事。”
蒋商陆的话让蒋舒华立刻就认真了起来,但凡他二叔要和他说点事,那这事肯定是非常非常严肃的,而等他严肃地趴在床上又举着电话做好准备好,蒋商陆不知道为什么咳嗽了一声,过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开口道,
“……我打算和闻楹一起出去一段时间,四处走走,可能要个三年五载的。”
“什么?这什么时候决定的啊?二叔你不是身体还不太舒服么……怎么就……你怎么不和我早点说啊……”
猛地听到这么个忽然的消息,小蒋总顿时有点受不了了,他越发觉得自己二叔是被闻楹给下了降头了,不然怎么从来不爱出门的人突然就说要出去那么长一段时间了。
可是他二叔又是成年人了,这种事和他说估计也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而果不其然蒋商陆只笑了笑,又带着安抚的口吻冲他道,
“你都是大人了,我还能一辈子守着给你喂奶么……我走了之后有空会和你联系的,你记得心里惦记着我,然后少吃点就行了,有什么事不懂就去找你雍叔叔,把我和你怎么说的再和他说一遍……然后就……你好好和陈小姐处处看,要是成了我比谁都高兴……”
“哎哟……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别说呢……”小蒋总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傻小子。”
被自己大侄子这傻样子弄得有点无奈,蒋商陆靠在驾驶座上勾着嘴角,隔着窗户玻璃看着自己泛着红黑色的瞳孔,许久才最后说了和蒋舒华之间属于今夜最后的一段对话。
“要是有空,就多去看看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爸爸,就说儿子弟弟不孝,没法长守在他们身边,等来日身前事了,就一定落叶归根,决不让他们再为我担心,听见了没有。”
“哦,行,二叔你放心和闻楹去玩吧,没事的,万事有我呢!”
蒋舒华轻松的语气有点感染了蒋商陆,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又和蒋舒华说了声晚安。
而在这种愉悦的心情中挂断了电话,蒋商陆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邓桃,而原本正拿着本书低头翻看着的邓桃只抬头看了看他。
“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认识,我认识好多字呢!”
“恩,那就好,那我们走吧。”
“咦?我们去哪儿啊?”
“一个大怪物和一个小怪物还能去哪儿?”
男人这般说着懒洋洋地笑了,他给自己慢慢点了支烟放在嘴边,因为彻底死亡已经不再有任何成瘾性可能的身体,终于是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什么就什么了。
只是身体的溃烂从这一刻开始倒计时,而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在脑海里响起的那个遥远的声音也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有关十修罗与岁的一切。
“找到我们的其他同伴,一起杀死岁,解除我们和他之间古老的契约就是我们的宿命,等到一切事情彻底解决,我们才可以重新回到我们的家人身边来。‘
“……那要是我们杀不死呢?”邓桃眨眨眼睛。
“那就无声无息地死去,悄然无息地消失,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爱着你的人面前。”
男人和小女孩这般说着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邓桃想到那个最后被昏迷着带走的可怜哥哥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当她将自己的视线落在手上的那本书后,她没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道,
“叔叔,为什么你除了一些钱以外,就只带了这么一本书走呀?你就没有其他想带走的东西了吗?”
“只带这一本书就够了,这是我最这辈子喜欢的书。”
蒋商陆这般随口回答了一句,嘴角边也泛起了轻柔的笑容,他像是想起了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又像是深陷进了一场永远触不到的梦境,而最终男人只是看着邓桃挑了挑眉道,
“整夜给你开车可太无聊了,你要是所有字都认识,就给我读一段吧。”
“好呀!”
邓桃点点头干脆地就答应了,靠在副驾驶座上一边摇晃着小腿就一边给蒋商陆读起了诗,而伴随着这辆车在深夜缓缓离开y市,夜色中只有这样两道模糊的声音渐渐地融合到了一起。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它爱你。”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忍不住哭,但是我还是喜欢你。”
“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独自一人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但是只要有了你,我就敢。”
“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真希望我就是那个人。”
“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
“我爱你就像我的生命……这就是这本书的名字,闻楹,你喜欢吗?”
……
2016年8月,官山寺佛前菩提树的一段垂生气根化形而生的送温暖人遏苦带着一位重伤垂死的神秘客人回到了山中,隐遁养伤。同年,刘常卿等人因涉嫌危害植物安全罪被判处死刑。
2016年3月,蒋商勇病亡,临终嘱托独子蒋舒华将其二叔接回家中,蒋商陆与闻楹也随之在y市发生第一次相遇。
2012年6月,蒋父过世。同年闻楹退伍回到y市开始追查战友季从云死亡真相。
2005年,萧红去世,《阿姆莎遗族传统民谣第五版》的出版未完成,后续翻译工作永久终止。
2004年,萧骜因个人公务从延边返回y市,于机缘巧合下见到了面临物种基因初次显露的蒋商陆,同年他死于天坑,为保护队伍中其余四十六人尸骨无存,地植办以萧骜先生的物种红棉树,又名英雄树作为地植办总部的永久象征物。
1992年,萧红与闻天明生下独子,取单名为楹,同年出版《阿姆莎异族传统民谣》初版。
1972年,时任中国植物研究所的年轻科学家刘常卿和萧骜在当时混乱的时代大背景下,从当时的特殊植物遗迹阿姆莎异族中挖掘出了十多块碎石板,石板上出现了大量的未知文明,刘常卿与萧骜将他们带回首都后进行了近六个月的分析和研究,却始终无法破解这些文字的真正含义。
同年,因意见不合与刘常卿陷入首次争吵中的萧骜带着养女萧红和部分石板拓印回到y市老家,某天萧骜正在院子里用煤炉烧水准备拎到里屋来取暖时,当时只有八岁的萧红就在他的书桌上很偶然地看到了这些并没有对外公开过的拓印。
出于一个孩子贪玩的天性,这个今年才刚刚进入小学一年级的女孩在父亲的草稿纸上开始兴致盎然地也画起了东西,而等萧骜再回到书房的时候,他就看见这些已经废弃没用的拓印上被萧红画了几个红红的小圈。
“阿红,你把这几个字画出来是什么意思?”
轻轻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萧骜弯下腰抱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有点疑惑地问了一句。
“因为老师说过,如果你今天上课认识了字帖上的哪些字,就要用红笔赶紧把他们圈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阿红都认识,爸爸。”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爸爸和叔叔们用功了好久都认不出来的字,很难的呀,阿红才念一年级就已经认识啦?”
啼笑皆非地看着女儿一脸骄傲地和自己说话,萧骜其实并没有把这种小孩子的童言无忌放在心上,但世上通透之人从来无关年轻老幼,这一刻一段无可避免的命运也十分凑巧地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当一秒,萧骜便眼看着急于向他证明自己的确认识这些字的萧红将手指点在了最当中一个形状扭曲的异性字上,接着便在这冬日的暖屋里依偎在他的身边扁扁嘴执着地道。
“一年级怎么了,我们老师说过的,要是不认识就看这个字像哪个字,要是还不认识就看它像哪个字,只读半边,但我觉得它什么都不像,也读不出半边,所以这其实不是一个字。”
“……那……你觉得它是什么?”
听到这看似孩子气却又隐约有几分道理的话,萧骜的表情顿时有点复杂了,因为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和同事们之前思考的局限性在哪里了,而紧接着,他可爱又天真的小女儿,日后将会以一人之力翻译出近一半阿姆莎民谣内容的萧红博士甜甜地冲他笑了起来。
“它是一朵花呀,上面的这个线是她的花朵,这一条横线她的花茎,两边舒展开有大有小的叶片,还有这个,根那么粗壮,叶片那么茂盛,这不就是树吗?爸爸,这张纸上有好多好多花和树,还有小草果子还有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东西,这边有十个不一样的,这边有十一个不一样的,中间还有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我统统都认出来啦,爸爸爸爸,你快表扬表扬我呀!我是不是比你还要聪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