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难以压制的野心

易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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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凤五年正月,广陵王刘胥来朝。

    此时,孝武皇帝的六个子男中,仅有今上与广陵王两人在世,因此,虽然诸侯王来朝自有礼仪定例,但是,对今上唯一的同产,自然是格外殊礼的,礼仪极备,待遇甚优。

    ——就如始元元年,燕王遣中大夫至京师上书,请为孝武皇帝立庙郡国,虽然霍光将奏书搁置不议,但是,仍然褒赐燕王钱三千万,益封一万三千户。

    ——与此同时,也益封了广陵王与鄂邑长公主,同样是一万三千户。

    ——因此,他们是刘弗陵仅存的同产了。

    没有任何人能说,这一次,汉对广陵王来朝有任何的怠慢,然而,刘胥很快就察觉了异样。

    ——他是除夕才到的,因此,诸侯王朝见,始到的小见被省去也算正常,可是,岁首正月朔旦,奉皮荐璧玉贺的法见之后,十余天了,他居然连未央宫都没能再进一次!

    刘胥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因此,反应过来,他便将大鸿胪“请”过来。

    ——也许的确是为了广陵王来朝一事,元凤五年的正月,大汉的大鸿胪总算是定了下来。

    元凤五年新上任的大鸿胪是韦贤。

    ——詹事韦贤。

    ——与元凤三年任少府的蔡义一样,韦贤也算是今上之师。

    ——号称邹鲁大儒的韦贤,为人质朴少欲,家学渊源,又笃志于学,兼能《礼》、《尚书》,以《诗》教授,被征为博士,给事中,进授少帝《诗》,随即迁光禄大夫,又迁詹事。

    ——蔡义以《韩诗》征待诏,也许是因为不如韦贤有名气,也许是因为是是大将军幕府出身,反正同样是被征,蔡义却久久没有能够觐见,不过,起于微末的蔡义用一份上书打动了少帝,得到了觐见的机会,为其说《诗》之后,便被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少帝。

    既是帝师之尊,刘胥就算再不高兴,也是不能失礼,因此,面对韦贤,他还是相当客气的。

    “寡人素闻韦君通《礼》,故有不明,不能不问。”都说刘胥“动作无法度”,但是,都是皇子出身,都有师、傅、保跟着,再“无法度”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人家以礼相待,韦贤自然也不会失礼,很是认真地询问广陵王有何不明,是不是大鸿胪属下有所失礼……

    韦贤问得很细,刘胥却有些不耐烦了。

    “大鸿胪!”刘胥语气粗鲁地打断了韦贤,直言相问,“诸侯王朝见天子,汉有成法,正月朔旦法见,后三日,当为王置酒,有所赐。然否?”

    韦贤一听,便面露为难之色。

    “……大王……”韦贤唤了一声,却是一副无从说起的样子。

    刘胥推开凭几,直接站起来,在堂上来回绕了两圈,才在韦贤面前站定,很是不悦地问韦贤:“天下皆言上不豫,寡人又奉急诏而来,上竟不见寡人乎?”

    韦贤连忙摆手,却没有说什么。

    “大鸿胪何意?”刘胥更加不悦了。

    韦贤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解释:“腊前大傩,上言欲见大王,方有诏命大王来朝,上岂会不见大王……”

    “既然如此,何故不见?”刘胥直接追问。

    韦贤不过是九卿而已,哪里知道皇帝究竟为什么不按制见广陵王呢?他只能支吾地回答广陵王的质疑:“……大王亦知……上不豫……”

    刘胥不以为然:“上有诏!”

    ——不是有急召他来朝的诏书吗?

    ——就算是病重,又能有多重?

    ——还能连见他也做不到吗?

    ——况且,正月朔旦的大朝,那位天子虽然的确脸色不好,但是,也的确坚持到了最后!

    若非如此,刘胥就是耐性再差,也不会因为天子没有按例见他,就把大鸿胪找来。

    ——前例这种东西算什么?

    ——尤其是对天子!

    ——那就是用来打破的东西。

    韦贤不善应对这种诘辞,因此,他只是再三地说:“上不豫,臣未受诏。”

    ——总而言之,这位大鸿胪就一句话。

    ——没有诏令,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这种一本正经,又无法挑剔的人,刘胥虽然气得火大,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正在刘胥打算摔摔东西,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的时候,他的太傅上前一步,对他行了礼,随后一本正经地问韦贤:“大鸿胪,汉之秉政者,今为何人?”

    韦贤一怔,随即正色相答:“上寝疾,故委政大司马大将军。”

    广陵傅没有想到这位大鸿胪居然能说出这样的答案,不由就是一怔,不过,他随即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刘胥。

    ——韦贤说得再动听,只要照实说了,都可以算是达成了他的目的。

    ——他这位大王,好像一直没有意识到,未央宫的那位天子,完全是做不得主的!

    听到自己太傅与汉的大鸿胪这么一问一答,刘胥当即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太傅的意思,然而,他并没有如他的太傅所想的那样,立刻改变问题,反而又怔忡了。

    “……大王……”发现刘胥的神色一片茫然,广陵傅不禁有些担心,连忙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刘胥恍然回神,看了太傅一样,才将目光投向韦贤。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刘胥的目光很平静,也不深沉,却让韦贤比方才面对这位诸侯王的不耐与愤怒时,更加紧张。

    ——毕竟是皇子吗?

    ——天生贵胄!

    ——最重要的是,先帝的子男中,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嗯……齐王与昌邑王可能要简单一些。

    ——早卒嘛……

    韦贤不由屏息凝神,专注地等着刘胥开口。

    然而,半晌之后,刘胥却摆了摆手,直接让韦贤离开了,自己则径自回到方才所坐的床上,看都不看韦贤。

    “大王?”广陵的傅与相都十分地不解。

    韦贤一走,刘胥将凭几拉到身前,将身子伏在几上,垂着眼,皱眉问自己的傅、相:“莫非……霍光召我?”

    广陵傅还在思忖,广陵相却直接反问:“大王以为然否?”

    ——可能吗?

    ——霍光会这样兴师动众地急召刘胥来朝?

    相的话音方落,刘胥自己便摇头给了答案。

    ——霍光怎么可能召他啊!

    ——大司马大将军……

    “……大司马大将军……”刘胥轻声念着这个熟悉的官职。

    “大王?”广陵傅有些不解——刘胥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刘胥轻笑出声:“十一年……寡人仍不习惯……”

    傅与相都不明白,但是,看着刘胥笑容中的冷意,他们到底也没有敢出声询问。

    笑过之后,刘胥定了定神,抬头看向自己的傅与相,片刻之后,才有些玩味地言道:“若是如此……为何有此诏?”

    ——很明显,霍光才是秉政的人,但是,来朝的诏令却明显不是事先准备好的,那么,就应当不是出自霍光的意思。

    ——若是说今上对霍光还有掌控……那么,为何他一直见不到皇帝?

    刘胥想通了几分——其实,他就是那对君臣用来对峙的棋子吧!

    ——那个年青的天子有什么谋划,霍光明白,也很干脆地应了,却把他的计划卡死在最后一步。

    ——就算他来朝了又怎么样?

    ——见不到他,一个不能出宫的天子……能做什么?

    ——霍光就是用这种打击来表示自己的不屑吧……

    刘胥笑出声,双手拍打着面前的凭几。笑着,拍着,刘胥的神色越来越冷。

    ——砰!

    刘胥狠狠地摔开面前的凭几。

    “大王!”左右都跪了下来,傅与相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刘胥。

    “竖子!”刘胥气极。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一提?

    ——霍光也就罢了,那位皇帝想做什么?

    ——把他推上来与霍光对峙吗?

    ——他可不是燕王!

    刘胥冷笑。

    ——他那位兄长自以为是正统,却也不想想,能被他们的皇考授职大司马大将军的,会是简单的人吗?

    ——今上再不济,只要先帝立的,霍光都会坚持维护。

    ——否则,霍光还配当“大司马大将军”吗?

    刘胥走下床,慢慢地踱步,最后在自己摔出去的凭几前立定,跪在堂上的左右都紧张起来,生怕刘胥有什么暴烈的举动,更怕自己被殃及。

    不过,刘胥并没有发作,站了一会儿,他冷冷地发话:“上书,请辞还国!”

    傅、相二人相视一眼,随即由相进言道:“历来朝见,留长安不过二十日,臣以为,且待二十日再上书……”

    刘胥冷笑:“汉不行旧事,寡人何必再依旧例?”

    这样说来,也算有理。广陵的傅与相便没有再坚持。

    接到广陵王的上书,霍光一看便笑了。

    “幼公,”霍光问杜延年,“广陵王还国,何赐矣?”

    杜延年一怔。

    ——诸侯王来朝,所赐皆有定例,有必要问吗?

    ——或者,是因为广陵王的这份上书……如了霍光的愿?

    “大将军以为如何?”杜延年只能这样询问。

    霍光也在想,听到杜延年的问题,便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钱……二千万,黄金……二百斤……”

    ——按例,正旦后三日,就当赐来朝的诸侯王金钱财物。

    ——霍光说的数目大了一些,但是,也不算什么。

    霍光犹觉得不足,又道:“另赐安车驷马宝剑。如何?”

    杜延年失笑:“欲令广陵王明将军之善,不若益封。”

    霍光挑眉,随即点头:“善!”

    于是,当大鸿胪再次来到广陵邸时,其不仅带来了天子准广陵王的诏书,还带来了格外的赏赐。

    ——益国万一千户,赐钱二千万,黄金二百斤,剑二,安车一,乘马二驷。

    广陵众人都是大喜过望,刘胥自己也非常惊讶。

    于是,韦贤在广陵众人的笑容中离开,然而,回到北堂,刘胥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他也是先帝之子!

    ——他是今上的兄长!

    ——他就这么容易被打发吗?

    ——他……

    ——难道他就真的与帝位无缘!

    丰厚的赏赐在刘胥看来不是殊恩,而是来自于霍光的奖赏。

    ——对他来说,那无异于羞侮!

    ——羞侮!

    刘胥红了眼。

    ——难道他不能是天子!

    野心这种东西……每个人的心里都一颗种子,一旦发了芽……那么,就再也不可能被压制!

    (刘胥是个更大的杯具……不过,杯具这种东西……一沾水就是洗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