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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君与樊福可有故交?”
上官桀没头没尾地一句却让丁外人当即变了脸色。
“樊福?那是谁?”鄂邑长公主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的,“我好像听过……”
上官桀十分客气、恭谨地给长公主行了一个揖礼,眼角同时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上官安的脸色不比丁外人好看多少。
鄂邑长公主自然也跟着扫了一眼上官安,不禁就挑了挑眉角,心中也更认真了几分,努力思索“樊福”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既然是上官桀说话,没有相问到自己,上官安就不好开口,鄂邑长公主正沉浸在思索的“乐趣”中,丁外人只能自己努力了。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丁外艰涩地询问:“左将军怎么想到那人了?”说话间拼命摆出一副感慨怀念的模样。
上官桀配合着他的情绪,点头感叹:“忽然就想起来了……这都一年多了……一直事情不断,早就想问的,正好今日无事,方才见到丁君……”
言下之意——见到丁外人,上官桀就想起这事了……
丁外人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原本只是有些发青,这会儿却是青白交加了。
“左将军就不要故意逗他了。”鄂邑长公主不乐意了,主动开口替丁外人解了围。——毕竟,那是她的男人,这是在她的宅院。
上官桀微微一笑:“长主是妇道女流,哪里会关心官吏的事情?——那也不是长公主应该管的……”
鄂邑长公主骤然变色,冷冷地言道:“既然是我管不着的事情,左将军便不必说了。”
上官桀岿然不动,笑了笑,对鄂邑长公主道:“其实那个樊福跟公主也有缘。”
鄂邑长公主一愣,倒是顾不得不高兴,切切实实地有了几分好奇。
“跟我有缘?”鄂邑长公主轻笑,“我可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听丁外人那个口气,这个樊福明摆着是个死人……
——跟个死人有缘……
鄂邑长公主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上官桀瞥了儿子一眼,示意上官安去说。
父有命,子焉能不服其劳?
上官安有些头痛,却更不能拒绝,最后,还是对鄂邑长公主道:“其实……嗯……长主对胡建这个姓名……可有印象?”
上官安刚说到“胡建”二字,鄂邑长公主便变了脸色,上官安愣了一下,好容易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那个疯子!”鄂邑长公主咬牙切齿。
对鄂邑长公主的评价,上官桀深以为然,点头附和:“的确是狂狷之辈。”
《论语.子路篇》载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猖平!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那位与霍光一样,字子孟,又同为河东人的的胡建可是将这番话彻底实践了一番。
那还是孝武皇帝时的天汉年间,胡建暂时代理军正丞一职,生活贫困,没有车马,便常步行,跟一位走卒一起起居,因此,常常慰籍那个走卒,也就得到那个走卒的拥戴。当时,监军御史为奸,穿北军垒垣建买卖交易的商铺,谋取私利,军正掌的便是军法之事,胡建职责所在,便想诛杀那个御史。
只是监军御史乃天子所派,连北军诸将校都颇为忌惮,便是他有此心,军中也无人能配合。胡建思索许久,最后与那个走卒商量:“我欲与公有所诛,吾言取之则取,斩之则斩。”两人约定妥当,到了选士马之日,监御史与护军诸校列坐坐堂皇(注1)之上,胡建带着走卒趋至堂皇下拜谒,随即直上堂皇,走卒也跟进去。
上堂之后,胡建即指着监御史道:“取彼。”走卒立即上前,将监军御史拖曳下堂皇。在场诸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胡建放声道:“斩之。”走卒二话没说,胡建的话音未落,便下手斩杀了那个御史。
护军诸校尉自然都是惊愕非常,不知所以。胡建却早有写好的奏书带在怀中,遂上奏天子:“臣闻军法,立武以威众,诛恶以禁邪。今监御史公穿军垣以求贾利,私买卖以与士市,不立刚毅之心,勇猛之节,亡以帅先士大夫,尤失理不公。用文吏议,不至重法。《黄帝李法》曰:‘壁垒已定,穿窬(注2)不由路,是谓奸人,奸人者杀。’臣谨按军法曰:‘正亡属将军(注3),将军有罪以闻,二千石以下行法焉。’丞于用法疑,执事不诿上,臣谨以斩,昧死以闻。”
天子看过奏书后,制曰:“《司马法》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何文吏也?三王或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建又何疑焉?”
经此一事,胡建的声名大显。
连天子亲简的监军御史都敢不告而杀,最后还没有半点事情……
这样一个人物,等闲,谁都不愿招惹。
偏偏,鄂邑长公主跟上官安就招惹了这位胡建。
——事情……还就是跟那位樊福有关……
“我想起来了!”咬牙之后,鄂邑长公主倒是想起樊福是谁了。
“樊福……就是隽不疑因病被免之后,暂守京兆尹之职的那人……”
隽不疑是始元元年从青州刺史迁为京兆尹的,年纪本就不小了,始元五年时,因为那桩假冒卫太子的案子,又担惊受怕了一些时日,熬到始元六年,实在是撑不住了,终究是上表请免。京兆尹一职便由其属吏樊福暂代。
隽不疑未入仕时,便治《春秋》,为郡文学,进退必以礼,名闻州郡。之后更是以临事不惑而被暴胜之举荐,征诣公车,拜为青州刺史,又受其母的影响,为吏严而不残。樊福自然也是同样正直的品性。
不过,隽不疑素有名望,又因齐王孙谋逆一事有功在身,权贵无可奈何,不敢轻举妄动,樊福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京兆尹掌治京师,原名内史,孝武皇帝太初元年才更为京兆尹。京师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权贵,正直的官吏……自然更招眼。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巧,樊福守京兆尹不过月余,处置的事情几乎桩桩都跟丁外人有关系。当时,丁外人也是骄恣惯了,被几个门客半挑唆半怂恿地一说,便派了一个善射的门客,将樊福射杀了。
光天化日地,看到凶手的可不止一个人,丁外人也有些怕了,将那人藏在鄂邑长公主的一处庐舍。京兆尹属下的吏员见是长公主的庐舍,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深度,又怎么敢强行抓捕凶手?
真是无巧不成书,鄂邑长公主的那个庐舍恰好就在京兆尹属下的渭城县。
渭城令不是旁人,正是胡建!
胡建也不是刚为渭城令,而是任职多年,将渭城治理得有声色,也多年没有那般莽撞行事……也许正是因此,那根筋又被挑动了……
听说射杀京兆尹的凶手就是藏身在自己治下,胡建亲率属吏兵卒赶了过去,将庐舍一围,就要抓人。庐舍的人见机不对,立刻派人通知了主人。
鄂邑长公主当了几年的长公主,被众人奉承惯了,听说这事,也没有细问,只觉得渭城令欺人太甚,竟是带着丁外人与自家的奴仆门客便赶过去,上官安素来与丁外人交好,又有意结好鄂邑长公主,便也带了人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到了那里,见人围着自己的庐舍,鄂邑长顿时火冒三丈,直接让人将渭城令属下的吏卒驱走,其中自然也动了箭啊刀啊的,渭城县的属吏本也没有多少,自然不敌,很快到逃散了。
到这时,鄂邑长公主才有闲情打听具体情况,听了前因后果之后,鄂邑长公主自然是对丁外人十分着恼,可是耐不住丁外人一番哭诉哀求,上官安也撺掇着长公主先下手为强。于是,鄂邑长公主派了自家的仆射上书,劾渭城令游徼伤主家奴。奏书上,朝廷向胡建质询,胡建若是服个软,一番训诫也就了事了,最多也就是失官,但是,胡建是那样的人吗?他坦然奏报——游徼奉公,无不法行为,自然无以坐罪。鄂邑长公主无台阶可下,又被落了面子,大怒不已,使人上书告建侵辱长公主,射甲舍门。知吏贼伤奴,辟报故不穷审。
领尚书事的是霍光,对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自然也知之甚详,但是,鄂邑长公主共养天子,也不好太伤其体面,加上当时,霍光正为燕王与上官家的事情烦心,便寝其奏,将此事搁置不理。
这也是折衷的办法。——这种事情,不了了之也就是一种解决方法。
可是,丁外人心虚,见这种情形,更是焦虑不已,最后还是走了上官安的路子,托了上官桀,想尽快了结了此事。
正好,不久,霍光抱恙,上官桀代其主事,便按照上书,下吏捕胡建入狱。胡建见势不对,便自杀了。
这种结果,吏民都为胡建称冤,渭城人更是在县中为胡建立了祠。
……
上官桀此时提起旧事……
“左将军究竟何意?”鄂邑长公主沉声冷言。
上官桀微笑:“臣不过随口一说……不过……大汉只有一位景恒侯……长主以为然否?”
注1:堂皇:大堂。室无四壁曰“皇”。
注2:窬:小门洞。
注3:军正不隶属于将军。亡,通“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