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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与贪狼交战多次,可是真正认识贪狼王本尊的没有几个,陵洵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与穆九旧时恩怨,半句废话不多说,挥手道:“将人带下去捆了,稍后送到帐中,我要亲自审问。”
这扶摇先生当即被人拖走,等陵洵回到帐中,刘烁见他脸色不好,不由担心道:“少将军一夜未睡,是否要先休息片刻,再进行审问?”
陵洵本欲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脑子发木,都不会转了。那就等我沐浴休息后,再审问那些益州叛将吧!”
接连几个月的战事,陵洵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身上不是血就是泥,早已糙得不成样子,他命人烧了一桶水,在帐中卸下甲胄戎装,把自己洗了个通透,这才长舒口气,觉得浑身筋骨都活络了,仰面躺倒在一张羊皮毯子上,不动了。
方珏听说陵洵要睡觉,便蹲在帐外尽职尽责地守着,老远就看见那不靠谱的兄弟一路招猫逗狗地溜达来,手里抓着不知从哪顺来的烤肉干,一边撕成条条往嘴里送,一边神神秘秘跑过来冲他使眼色。
方珏抬起头瞥了方珂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眼睛怎么了,进东西了?”
方珂就知道永远都没法和方珏愉快地交流,只好放弃用眼神示意,凑过去蹲在他身边,往后瞄了一圈,确定帐内没有动静,才做贼般低声道:“你方才可看到益州那位扶摇先生?”
方珏不以为意,“不就是辅佐秦飞那个?已经被风爷抓到了,听说被关进了马厩。”
方珂一双弯弯的笑眼好像长出了意味深长的钩子,循循善诱道:“大名鼎鼎的扶摇先生,这几个月给我们找了多少麻烦,你就不想去看看?”
方珏冷哼一声,“手下败将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方珂愈发像个跳大神的,咿咿呀呀好顿感慨,见方珏还是不动心,才不无遗憾地飘走了,末了留下一句:“你倒是该去看看,保准不虚此行。”
方珏表面上不为所动,可是经方珂这么一撩拨,也被引起了好奇心,越是想要克制,心里也是猫抓一样,想知道那扶摇先生到底长了什么三头六臂,让那没见识的方珂好顿唏嘘,生生忍了小半个时辰,果真扛不住,在心里将方珂骂成了狗,脚一点地,便飞身而起,向营中马厩的方向掠去。
马厩离主帐并不远,不过是一息的功夫,方珏便找到地方,因为职业习惯,他从马厩的草棚顶倒挂下来,结果一瞥之间,竟险些倒栽葱掉下来。
“少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少将军!”
陵洵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总是磨蹭着不想再见那人,这才躺着装死。此时听见外面有人大呼小叫,他以为出了事,立刻诈尸般弹了起来。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中计了,这从头到尾都是那人的计谋,他自作聪明了半晌,最后还是落入人家的圈套里。早在看到那人第一眼,他就应该猜到。
陵洵二话不说,提刀就冲出去,心里发狠地想,大不了就和那姓穆的同归于尽,也省得这般兜兜绕绕的,劳神费心。
侍卫正欲进营帐,便被自家少将军那杀气腾腾腾的模样吓住了,险些一屁股吓坐在地上。
“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尽管在心里,陵洵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预想,大军被围,贪狼军黄雀在后,那惯会运筹帷幄的男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丑,可是他在面对手下的人时,永远都是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
“将军,方小将军要杀俘虏……我们拦也拦不住。”
陵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说的是方家兄弟,“哪个方小将军?”
“就是那个不爱笑的!”
说的是方珏。
陵洵皱起眉,方珏素来唯命是从,没有他的指示,从不擅自行动,怎么好端端的要杀俘虏?
还不等陵洵继续追问,那来报信的侍卫已经抢先答道:“小将军说什么都要杀扶摇先生,说他对不起少将军,我们拦也拦不住,现在只有爱笑的那个方小将军在旁挡着……”
陵洵听得眼皮直跳,心说这年头的死孩崽子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还不等侍卫说完,就疾步冲向马厩,老远便看到两个人影缠斗在一处。
方珂将手中那一柄肉干使得出神入化,与执剑的方珏过招,竟也不怎么落下风。
“你拦着我做什么,闪开!”方珏气势汹汹,眼睛往死里盯着那正坐在马厩角落的人,好像恨不得用如剑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戳窟窿。
“主公还未发话,你拿得什么耗子!”
方珏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方珂将自己骂成狗,脑子里只存了一根筋,手下剑影愈发迅疾。
方珂手中的肉干被切成了细如牛毛的肉丝,看得好生心疼,袖子一揽,将那纷纷落雨的肉丝接住,急吼吼喝道:“喂,你拿剑,我无剑,如此比试,胜之不武!即便你冲进去了,也是我手下败将!”
方珏动作一滞,显然是被方珂绕进去了,两人之间一直有两个世纪难题未解,其一便是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其二便是谁的武功更高,前一个问题可以靠比武解决,因而世纪难题只剩下一个,事关长幼,可是半分马虎不得。于是方珏索性扔了剑,以手为刃,又和方珂打在一起。
陵洵赶到马厩边上时,看俩兔崽子正斗得难舍难分,便也懒得管,只从窗口往里面看,却见扶摇带着手铐脚镣,正坐在马厩一角,垂着头,对外面一切充耳不闻。
“行了,你们两个!要比武上外面野地里比去,别在这里弄得鸡飞狗跳。”陵洵呵斥道。
方珂和方珏应声停手,方珏看上去还是愤愤不平,上前一步叫了声风爷,正想说什么,陵洵却抬手制止,“行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滚吧。”
方珏委委屈屈的,他又恶狠狠往那马厩里瞪了一眼,这才被方珂拉走。他怎么能不恨呢?想当初风爷因为这个人,好生颓废了一阵,日日酗酒,短短几个月便将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要不是贪狼军压境,他临危受命,强撑着重新立起来,脱胎换骨成了定国大将军,只怕到如今都缓不过这口气。
姓穆的不是好东西,如今居然有胆再来招惹风爷,还不得给他弄死?
方珏虽然被方珂拉走,心里还在琢磨如何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做了穆九。
陵洵却已命人将扶摇从马厩带出来,送到帐中问审。
此时已入夜,大军营盘中灯火通明。
陵洵方才刚刚沐浴过,因而只穿着一件白绸的内衫,听人说方珏闹事,才匆匆在外面披了件大红的将军披风,并没有再穿别的,因而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的头发未来得及束起,还带着些水汽披散在身后,更衬得那蒸洗干净的面庞白皙如玉。
跪在地上的扶摇先生身穿青布长衫,在被带进营帐中时,他抬眸久久地看了陵洵一眼,然后便垂下头,再也没有多看。
两人便这样一站一跪,好像在静止的时间中成了墙上的浮雕壁画。终究还是陵洵打破了这一僵局,却不是因为开口说了话,而是直接抽刀,毫不客气横在扶摇的脖子上,在战场上见了不知多少人血的刀锋冒着凛冽寒气,还未接触皮肉,便已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你是扶摇?”陵洵居高临下,冷声问。
此时可谓命悬一线,然而那扶摇先生依旧给了陵洵一脸不卑不亢的无动于衷。
“回将军,正是在下。”
陵洵扯动唇角,硬生生挤出个堪称笑容的弧度,说了声“好”,接着话锋一转,道:“久闻扶摇贤名,如今你的主公已死,我爱你才华,不忍杀你,你倒是给句明白话,可愿归顺于我?”
扶摇并不答话。
陵洵又将刀往他脖子上抵了抵,喝道:“说!降?还是不降?”
跪在地上的男人利刃在侧,刀肉相抵之处,已经渗出血珠,却丝毫不见畏惧之色,垂眸淡然道:“一臣不侍二主,既然城破,小臣任凭将军处置。”
陵洵看着面前这人,只觉得气血上涌,终于演不下去,将长刀一丢,转而从腕上取下一物,毫不客气冲男人脸上砸过去。
当初说好的,日后要将这东西砸他脸上,他可是说到做到。
“收好你的东西,以后别再错认了旁人。”
扶摇被砸,也没有如何恼怒,依然波澜不惊地低头看去,见那竟是一串十二颗的白玉石珠子,沉默良久,才微微感叹一声,道:“在下总算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扶摇抬眸看向陵洵,微微笑了一下,“想必是将军认错了人,将在下当做其他故人了。”
陵洵被气笑了,“穆九,你这是又开始和我玩失忆了么?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一起放出来吧,何苦这般麻烦?”
扶摇也不再辩驳,只是心平气和道:“在下乃兖州人士,并非将军口中穆九,若将军不信,尽可到在下乡里调查。”
陵洵看着扶摇那张和穆九一模一样的脸,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直到与扶摇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对上,心里才猛地一惊。
这人……这人身上竟没有与他相互感应的五行之力!